[魔禁/上一/幻想通行]紊乱

    
    34m外，倒数第12条钢筋。
    像是一张破烂的、在风中飘零的旗帜一般，上条的背包可怜兮兮地挂在那里。而且是仅由一条背带支撑着的，只需轻轻一推就会掉下去的状态。
    （原来一方通行说的是真话……松了一口气啊。）
    上条小心翼翼地将背包拉过自己的身边，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说实话，一方通行可是一个撒谎面不改色的恶劣同伴，就算是虚伪的谎言也能说得光明正大正直无比。所以上条才会如此忧虑第一位所说话语的真假性。
    一方通行想把他支开的意图，上条是心知肚明的。
    但是，不理解第一位为何要这样做。
    不过只要找到“便携终端”，恐怕就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吧。一方通行话语中的这个关键的线索，被上条牢牢把握住了。
    从14日相遇直至现在，第一位对于“便携终端”这个事物的存在相当重视，虽然一直以来上条并未询问其中的缘由，但也大概明了那是对于整个事件来说相当关键的设备。
    指尖感受到了显示屏冰凉的触感，上条将便携终端从背包中掏出。
    由于从高空坠落而有些裂痕的屏幕，不过看上去还能使用的样子。
    上条将这便携终端紧紧攥在手心中，像是要将其捏碎般用目光在其上描摹。凝视着屏幕的双眼微微动摇了几分，最终还是狠下决心咬紧了牙关。
    一方通行的秘密，恐怕就全在这个小小的设备中。
    其中留下的信息，不知有多少是第一位希望让上条得知的。说不定，还有着因来不及清除而残存下来的最为重要的情报吧。
    上条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与将腹部剖开、搅弄其中血淋淋的内容物无异。既是对真相的探查，也是一种毫无疑问的亵渎。
    那么自己，真的能查看这个终端里的内容吗？
    （哈啊……我在兀自烦恼着什么啊。）
    上条轻轻晃了晃脑袋。
    （说实在话，虽然很对不起一方通行的隐私权，但也是被逼无奈的事情吧？况且依第一位那种即使遇到难事也会闷在心底的性格，要想得知事情全貌也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啊。）
    最后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脖颈，上条重新把目光投向了屏幕。
    然后，点开了收件箱。
    既然是调查，那就先从最有可能藏匿信息的邮件开始查起吧。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看到第一位的某些私密邮件……比如情侣短信之类的。
    心中不知为何有些莫名的紧张，上条此时的心境就宛如正在进行探宝的冒险家一般既激动又忧虑。努力平复了一下砰砰乱跳的心脏，他开始查看邮件的内容。
    他所没有料想到的是，他的这一举动究竟给当前局势带来了多么绝望、又是多么无可挽回的后果。
    ……
    ——上条当麻，在接下来的21秒内，看到了绝对不能看到的事物。
    ……
    ——————
    活着的意义是为了什么？
    如果生存的意义仅剩迎来最终消亡的话。
    那么。
    活着、是为了什么啊——
    这个问题，在过往的千百年间已经被无数思想家与哲学家翻来覆去地思考过了吧。如果要把这些观点整合的话，恐怕区区百本厚书也无法完全阐明。
    所以，倒不如不去思考。
    既然是没有结果的旅途，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放弃启程。
    但是，一方通行现在开始了这样无谓的思索。
    并不是为了今后的人生、也不是为了自身的明确利益，而是单纯的这样思考着。
    在混沌的意识之中，在忽明忽暗的世界中，第一位努力地思考着自己存活至今的意义。这样的做法，只不过是为了缓解身体上传来的几乎能让人昏厥的撕裂般的剧痛罢了。
    ——在被殴打着。
    这就是一方通行的现状，而且是毫不留情面的残酷现实。
    自己正狼狈地倒在圆台的边缘，由于腹部伤口开裂和背部渗血导致的缺氧性症状一阵阵袭来。而这副孱弱的、奄奄一息的身躯也正在被斩崎毫不留情地踢打着，第一位此时还未坠落而死的缘故是死死抓着台缘——正在进行这样最后的挣扎罢了。
    数分钟前。
    一方通行用枪对着斩崎并扣下了扳机，但那完全没有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有着钢铁身躯的男子狞笑着大大突进一步，在一瞬间蹿至一方通行面前！
    手臂在刹那间被撞开，即使如此第一位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调整腕关节角度企图在极近距离下开枪。
    但是，做不到。
    在这微小的间隙之中，斩崎猛地抓住了一方通行的手臂，接着轻而易举地——
    ——把这位超能力者的的肩关节给卸掉了。
    “咳啊……！！”
    一方通行的神经瞬间被一阵铺天盖地的钝痛感重重碾压，眼前更是泛起了一片迷蒙的白光。感官世界似乎浸泡在浑浊的凉水中一般，在那麻木的冰冷中唯有痛楚显得格外真实。
    甚至连喘气的时间都未给一方通行留下，斩崎的手肘就带着极强的力道击向第一位还在渗血的腹部。
    如果被那金属手臂切实击打的话，恐怕连内脏都会粉碎吧。即使是运用冥土追魂那高超的医术恐怕也无力回天，所以这一击对此时的一方通行来说是致命的。
    （怎么会让你这混蛋……）
    一方通行勉强地将身体向后弓起，虽然这牵扯到了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而引起了令人不快的疼痛，但在这生死攸关的情况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得逞啊啊啊啊！！）
    第一位咬紧牙关大幅度偏移身体重心，同时一手攀向身边的钢柱硬是在片刻间移出几步距离。虽然险险闪过了斩崎的攻击，但这一连串动作给一方通行造成的负担也是相当之大的。
    就在这短暂的距离之间，两人重回了对峙局面。
    一方通行虚弱地靠在钢柱旁大口喘着气，因意识模糊而半睁着的红眸中满是疲惫，就连额前的白发也被血污沾染，凌乱地贴在额际。一边的手臂由于关节脱位的缘由软软地垂下，就连唯一的武器也被斩崎打落。
    于此相对的，斩崎却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一方通行的攻击几乎未伤到他分毫，孰胜孰负一目了然。
    即便如此，第一位还是执拗地维持着站姿，始终以戒备的神色警惕着斩崎的下一步动作，死死咬着最后的一线生机不肯松口。
    面对这样的一方通行，斩崎终于发话了。
    “——你觉得，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这是对于战场来说、对于敌人来说，极其不合时宜的问话。
    即使连学园都市最强的大脑也无法理解这名贝雷帽男子的用意，一方通行困惑地歪了一下脑袋，随后发出了有些惊讶的单音节。
    “啊？”
    “看来是没有答案呢，还是说——从未思考过？”
    隔着区区几米的距离，斩崎脸上的狰狞刀疤随着他嘴唇的动作被牵扯着，看上去格外心惊肉跳。
    “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摧毁这个虚伪得让人作呕的城市啊！！尽管表面包了一层浅薄的假壳，这片土地腐烂的本质还是完全未改变一分一毫！这种伪物随着爆炸灰飞烟灭的结局才是最好的结尾啊，身为学园都市第一位、看惯这种污浊泥泞的你——应该很明白这一点吧？！”
    青筋暴跳，血脉贲张，斩崎以低沉而出离愤怒的声音吼道。这应该就是他一直以来抱有的想法吧，也正是这样的想法才促成了这一系列行动的发生。
    但是这份想要摧毁学园都市的意志，却是绝不可撼动的、如同磐石般坚定的心意。
    所以，一方通行喃喃道。
    “啊啊，我的想法也是同样的。”
    以无趣的神色这样说道。
    “学园都市什么的，执行任务什么的，老实说都让我厌烦透了。闲下来的时候也曾经诅咒这个狗屎一般的故事展开到底是怎么回事，甚至想要把这块破烂地方搅成稀巴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说不定比起那个无能力者——我和你更合得来呢。”
    一方通行轻轻摇了摇头，叹息着道。
    “但是啊……果然还是不行啊，完全不行啊。”
    斩崎以冷峻的神色望着像是在自言自语的第一位，随后说道。
    “又是以目标不同的借口来搪塞吗？这种老套的说教……”
    然而被打断了。
    被一方通行打断了。
    “所以说你什么都没明白，斩崎君。我的目的的确是和你一致的，但既然是你也应该清楚吧——被人争抢饵食的那种不甘之情。”
    白发红眼的超能力者以索然无味的神色地瞥向他，带着一惯的藐视神情。
    “摧毁学园都市——果然还是不能容忍除了我以外的家伙去做这件事。既不是什么指示的内容，也不是什么义理之中的事，只是单纯的、对你这浑蛋很不爽而已。”
    所以不可能走在同样的道路上。
    一方通行的态度即是如此，即使对学园都市憎恶得不得了，即使怀抱着仇恨的心情，仍是不愿与斩崎同流合污。
    “到头来还是不愿反戈一击，看上去立场倒是挺坚定的嘛。但是……你真的认为自己是完完全全对立于我们这一方的吗？”
    “你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斩崎沉默数秒后低笑了几声，那令人震怖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丑恶的笑容。
    对着脸上血色渐渐褪去的一方通行，他说出了最决定性的那句话语。
    “——任务编号XM73，这是你从学园都市接到的指令吧？你这小子……根本就是从来没站在幻想杀手（Imagine  Breaker）那一边的、彻头彻尾的叛徒嘛！！”
    ……
    “怎么会……这不可能……！！”
    在眼前出现的，是令上条瞠目结舌、内心如临冰窖的事实的真相。
    在看到一方通行收件箱中的“那个东西”后，一阵前所未有的恶寒袭击了他。
    “不对……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一、一方通行是背叛者什么的……这种事情……！”
    但是，这就是事实。
    上条焦虑的喃喃自语越来越微弱，他手足无措地看着便携终端里那封标注了编号的邮件。
    “不可能的吧……”
    由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上条的口中只能吐出这样单一而想要欺骗自己的话语。
    他苦闷地抓住了头发，随后重重地一拳捶在钢筋上。尽管手部在隐约作痛，可上条却完全没有那个知觉。
    最后绝望地瞥向便携终端的屏幕。
    在那里写着的是，学园都市第一位，一方通行自14日开始接受的来自学园都市的指示与任务。
    任务编号XM73，监视上条当麻并与其共同行动，在作战结束之时、排位浮动计划开始之前将其排除。
    ——并在26日、也就是今日，将上条当麻杀死。
    一直以来相信的一方通行，与他一同前行、给予了他很大支持的一方通行，只不过是为了执行任务而暂且作出的表象罢了。
    第一位其实，是一直在寻找着杀死上条的机会、以最冷酷的态度看待他的。上条当麻不过是任务的附属品，在最后需要解决的目标罢了。
    连两人一起度过的那段平静却又不失温馨的生活，也只是因一方通行的伪装而得到的产物而已。
    上条颤抖着用手抵在额前，因焦虑而发颤的身体在虚无的冰冷气流中摇摇欲坠。他紧咬的牙关中漏出了痛苦的喘息。
    ——从一开始，一方通行就没有站在上条当麻这一边。
    从一开始，就是他的敌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