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生]放鹿青崖间

    
    顾七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再见到罗浮生。
    晚上九点的时候，店里差不多打烊了。顾七跟范成说一声，便骑着自行车一路飞快。
    路过鹿儿小巷的时候，下意识往里面瞥了一眼。
    爷爷就是在这里遇害的...鹿儿小巷是个三不管地带，黑灯瞎火，什么人都能遇上，爷爷出事时他还小，现在大了想找凶手更是无处可寻了。想到这里，他抿了抿唇。
    转身欲走，却听到一声熟悉的闷哼。
    那声音偏低，却很柔和，带着几分沙哑的磁性，像...像罗浮生！
    顾七这人从小过目不忘，无论面孔还是声音，一次就能记住。
    罗浮生这小子今日见面虽然话不多，但是他那把明明轻轻软软偏偏极力沉稳又夹杂了些戾气的嗓子，当时就让他印象深刻。更何况还处于变声期的沙哑。
    怎么是个惹祸精？
    顾七犹豫了几秒，他是洪帮的人，自己实在没有义务帮他。
    可是...
    顾七牙一咬，算了！就当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从怀里掏出手电筒，绑在车把上，猛地一转向，自行车车头的强光扫进小巷，里面打成一团的人都被黑暗中骤然亮起的光扫到了眼睛。
    几个穿短打的，一看就是街头的混混，还有一个一身黑不溜秋的劲装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对劲，头上满是淋漓的鲜血，半靠在墙上，摇摇欲坠，正是罗浮生。顾七一路骑行，到了他身边，伸出手来:“快！”对方看到他，眼神中先是飞快的亮一瞬，又闪过迟疑，被他不耐烦的一把薅起来，怼到车前的横梁上拿手搂住一转车把掉头就跑。
    后面的人急忙要追，可是在黑暗中远远没有自行车快，很快落到后面。顾七一路骑一路把巷子里堆的箱子铁锨通通推倒，设为路障，很快他们就再也追不上。
    可恶！天大的功劳，又让顾七这小子占了！王三扶着到现在还隐隐作痛的肚子，心里狠狠咒骂。他可没看错，那辆自行车，常常停在范式面馆的门口，正是范成送给顾七的拜师礼物，他见一回眼馋一回。真是个奸诈的小鬼！他肯定想办法献给张老板了！他这样想着，满心都是气急败坏，看了被铁锨砸的在地上歪七扭八的人，恶狠狠道“嚎什么嚎，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都给我滚！！”绑不到人不说，好不容易打上药了，都没来得及亲亲摸摸，到口的肥肉飞了...真是倒霉至极...
    顾七一路狂飙，在鹿儿小巷救了罗浮生，他心里不但不后悔，反而像是完成自己的遗憾一般，说不出的畅快。
    只是怀里的人一直没动静，自己搂着他的袖口还湿漉漉的，不会死了吧？
    “哎，兄弟？你没事儿吧？没死吱一声”
    “...屁股...都快被硌成八瓣儿了，你这是...要去哪儿...”怀里的人顿了顿，艰难回答，声音虚弱。
    顾七心里一安。“你就放心吧，他们追不过来”他不打算把罗浮生带回家，一是怕吓到娘。虽然娘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可是知道和亲眼看到天差地别。要是让她看到自己儿子过的是这种日子，对她的病无益。二是他虽然救下罗浮生，却不知道对方是惹上什么麻烦，并不想引火烧身。
    因此他打算带罗浮生去郊区一座废弃的小屋，是他以前在河边游泳时发现的。这小屋十分隐蔽，若不是他一次为了找不慎掉到山坡里的钥匙，也不会发现那儿还有这么一间屋子。
    那原本应该是猎户的临时居所，可是被废弃不用，门都锈住了，屋里除了几垛柴火没别的。自被顾七发现后，陆陆续续的添置些地毯棉被，现在东西虽然不多，但也够人用了。
    自入了青帮，顾七时常跟着范成做些别的买卖，偶尔受点伤怕他娘知道，便谎称自己跟着范成出去采买，躲在这里几天。等行动与他人无异了再回去。
    现在用来藏罗浮生刚刚好。
    山路自行车不方便，顾七在山口停下车
    “先下来，我藏个车”他拍拍身前自打说了那话就一声不吭伏在他怀里的人，对方还有意识，艰难的抬起头来，一双明亮的眼睛从杂乱的发丝缝隙瞅着他。
    人拿手撑在顾七肩膀，借力跳下了车，结果腿一软，一下子没站稳，就要趴下去。
    “哎哟！”顾七被他带的也没把稳车头，两个人齐齐摔倒。
    罗浮生还好，只是被身上的重量压的闷哼一声，顾七落在他身上，先被罗浮生没几两肉的身体硌了个牙齿发酸，又被自行车车把砸脑门砸了个正着，顿时眼冒金花，半晌才看清楚。
    得，都是自找的。他也懒得抱怨，把自行车推开，再从罗浮生身上下来，轻声问他，“喂，你还好吗？”
    “...死不了”
    罗浮生有些愧疚的看了看他，看他脸上毫无异色，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轻声回。
    顾七松了口气。让罗浮生先去树下坐着，自己找了一堆稻草把车仔细藏好了，又走到罗浮生跟前，“能走吗？不能走我背你，就五分钟的路”说完背对着对方露出后背。
    然后就感觉到对方的手臂缓缓围上来。
    顾七抬手搂过他的膝弯，咬咬牙站起来，被对方的体重诓了一下。
    他虽然知道对方骨架子小，个子也不高，应该不会太重，可是这会儿是受伤，难说会不会因为没提着劲儿变多沉。没想到意外的轻。
    颇有些讶异。
    也是，十三四岁的小孩儿。能有多重。
    他像是忘记了自己也才十五，背着罗浮生走的迅速又扎实。
    山坡路颇为平缓，没费多少功夫，顾七沿着山坡小心走了一段，很快到了门口。
    他先低头看了一眼门栓，从上面抽出一条稻草来。
    稻草没有弯折的痕迹，表明这里没被人动过，顾七这才放下心来，展开眉，单手打开门锁。“喂，还醒着吗？”
    身上的人毫无反应。脑袋搭在他肩上，灼热的呼吸扫到耳朵。
    不会吧？发烧了？
    房间里是一片稻草铺成的床垫。顾七把罗浮生放倒在稻草上，轻轻用手拍了拍脸颊“喂！罗浮生？”
    对方乌黑的睫毛颤了颤，艰难的睁开眼睛。
    顾七眉毛一扬“还好吗？别睡，啊？不然会更严重的”
    罗浮生其实不太好。
    他不过是发现有人跟踪，想引到小巷趁机解决掉，没想到对方早就埋伏好了，来阴的。
    被人用板砖砸的头一阵阵发晕，可能有点脑震荡。最让他忐忑的是之前被人趁机摁住打在手臂上的这一针，他感觉自己身体越来越没有力气。之前为了清醒，用匕首划开手臂，也只能支持到现在。而且他身体不只发软，还有股说不出来的骨头里渗出的痒意让他心慌意乱。
    他一直勉力忍着，出了一层层汗，不想给救他这人添麻烦，可是好像有点...
    他颤抖的努力环住了身体。
    顾七不过是去拿放在这里的急救药物的空儿，回来就看到容颜姣好的少年满面潮红，紧紧环住自己身子，连脖颈也是红的，身体在稻草间微微颤动。说不出的奇怪。他把药和绷带放在手边，向他问道。“你怎么了？到底哪儿不舒服？头吗？还是发烧了？”
    罗浮生嗓子干燥酸涩，说不出话来。勉力动了动只是发出几声难受的喘。乌黑的睫毛被汗沾湿，半开半闭的眼睛看着他，波光潋滟。
    顾七心中一跳，暗自想他长的可真好，又觉得自己观察一个小子的外貌实在不像话。
    他看罗浮生额头的血已经止了，只是这样在稻草里蹭可能会感染，便把人扶起来，决定先止血先包扎伤口。俯身把他全身检查了一遍，只有头部和胳膊两处明显的外伤，怎么会这样不济事？
    又用手碰了碰他的脸颊，确实滚烫。
    看来真的发烧了。
    顾七皱了皱眉，先给他拿退烧药比较要紧。他看罗浮生一直蜷着身体，脸颊埋到稻草里，怕呼吸不畅对他的身体不好。把他一直弓着腰的身体摆正了，怕他再嗑着哪儿，目光却古怪的落到一处，僵住了身体。
    原来这小子被打了药...
    他看着对方腿间的鼓起，一时说不上是?迨乔煨摇
    虽然不知道是哪一种，可是不像是毒品，他见过毒瘾发作时的样子，那他中的应该是妓馆里常用的药。
    这个虽然尴尬，可实在是比发烧简单多了。
    顾七今年十五岁，早就不是不知人事的小毛头。不过是给人弄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
    他的行为却非常克制。
    顾七深恨龌龊下流的邪淫之事，此刻不得不做了，不知为何，对怀里的人更多的却是深深地怜惜。
    怜惜对方明明性格如此倔强，却偏要遭此横祸。下定决心吞到肚子里一个字也不会往外露。
    于是罗浮生便一无所知的在他怀里渐渐软成一滩泥，又被他一点点收拾干净。像一个被打碎了重塑的白瓷瓶，除了留下一方绮梦的顾七，连本人都毫无所知。
    那个的时候罗浮生湿润的唇齿间泄出个字眼，听着像是一个蓝字。岚？还是兰？他的心上人吗？
    顾七不能否认自己那一瞬间有些扫兴和失落。又被掩去。一时的欲望，做不得真。他是这样定义他被罗浮生引起的悸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