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生]放鹿青崖间

    
    罗浮生努力假装睡着，在想他在干什么。猝不及防被捏了脸，惊愕的顿时就睁开了眼。
    这下糟了...
    顾七有点尴尬的收回手，讪讪的笑了笑。设身处地，他也不喜欢被年纪大的这样戏弄。
    罗浮生却没有生气。
    他无言的坐起身，发懵的脑袋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想问什么，便直接开口“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顾七有些无奈。他想不到对方对这种事这么较真，如果不立刻回答他，他好像不会罢休。便回道
    “我叫顾七，你可以叫我阿七，看身量我估计大你几岁，叫我七哥也行。至于为什么救你嘛，路见不平呀”
    他眼神微妙的在罗浮生脸上绕了一圈，就假装正经的收回，只盯着他的鼻间，正襟危坐的严肃道。
    “顾...七...”罗浮生仔细的咀嚼这两个字，“我叫罗浮生，你救我，我欠你一个人情”他抬眸盯着顾七的眼睛，正经的许诺。
    罗浮生，
    早猜到你是谁了。
    顾七仔细咂摸着他的名字。
    浮生浮生，其生若浮，其死若休。对于一个混帮派的人来说，岂不是最贴切又最悲惨的名字？
    今儿也是奇了。顾七从来不喜欢伤春悲秋，却在罗浮生这个小子身上生出了太多恻隐之心。
    他看到罗浮生还在眨也不眨的看着他，神经有些微妙的抽痛。
    还是这张脸的祸。
    可别这样看人咯。
    顾七深知道罗浮生这副皮囊的杀伤力，恳切的眼神从那双琉璃似的眼睛传递过来，能让人直接看到眼睛深处那个纯净的灵魂似的。因为鸦羽似的睫毛又多了几分楚楚，这种楚楚无关男女，甚至无关风月，是美本身秉持的珍贵与惹人怜惜。看的人心都要碎了。偏偏本人毫不自知。也不知道以后会成什么祸害。
    不过...今天杀伤力更是增强了一倍。
    他这样想着，极力忍住忍俊不禁的笑容，努力把视线控制在罗浮生鼻间，继续道
    “这不着急，就当交个朋友。以后有的是还的机会。”
    罗浮生一听这话，心想这个顾七比想像的要爽快，看来常常挂着的爽朗的笑容也不是虚有其表。大老爷们儿，对方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再多话。
    点点头就要起身。
    却看到顾七忽然像是看到什么东西，再也忍不住似的喷笑出声，还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连连咳嗽，狼狈的不行。
    罗浮生止了动作，僵硬的回头看他“你笑什么？”
    顾七的笑止也止不住，他手忙脚乱的爬起身，拿起桌子上的小镜子，递给罗浮生“对不住，我实在忍不了了，你自己看。”
    罗浮生抬手揭过镜子，结果刚看清楚就眼前一黑。镜子里的他脸还是那张脸，头发因为一晚上一宿出汗的折腾，没了发胶的固定，全都恢复了天然卷的形状，一个弧一个弧，因为额头的绷带愈发团在脑袋上，显得整个人有种婴儿式的幼稚。尤其额角的一绺，还十分乖觉的翘着成一个圆圈儿，随着风轻轻颤动。
    他刚才就是顶着这个形象，对顾七说我欠你一个人情...
    真是十分的...不忍直视。
    罗浮生的脸噌的红了。
    之前顾七见到他，不是黑衣黑面的小煞星，就是病怏怏弱柳扶风的美人样，谁曾想睡一觉起来对方的脑袋就完成了此等蜕变。一头卷毛实在是可爱又有趣。
    他还不太了解罗浮生的脾性，便一直忍着，不想让对方不自在，没想到被对方一点头便颤了一下的额前小圈儿整的破了功。
    真是晚节不保。
    罗浮生连脸到脖子都红了，是的，他就是天然卷，怎么啦？他每天花在捋直这头头发上的时间可不少，就是知道会有这种效果。他看顾七笑得捂着肚子，连眼泪都出来了，僵在那儿不知道该怒还是该笑。要是洪澜许星程他们，自然简单，先每人敲一个钢?儿，再一起笑。可是这和刚认识的还是救了自己的人，他怎么也使不出来。他想着想着，被嘲笑的愤怒便成了莫名的委屈。
    自己也不知道委屈什么，却不知不觉垂着头撅了下嘴巴。
    顾七虽然笑得厉害，也不想真的惹怒对方。他自己也臭美，自然知道男人对外表的重视从来不逊于女人。刚要克制住情绪，便看到委委屈屈僵到那儿的罗浮生突然撅了一下嘴巴。
    少年长得美，白玉似的肌肤因为羞窘染上了层层绯色，更加生动美丽。他低着头，睫毛轻轻颤动着，花瓣似的嘴巴十分可爱的自顾自鼓了一下。整个人露出一种无意识的娇憨。
    顾七抬手一把搂住罗浮生的脖颈，低头在他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你怎么这么可爱！”
    罗浮生这次真的炸了。
    “你干什么！”
    他先发自内心的表达了抗议，虽然会的还是只有这个词，然后手臂用力，用恢复了的力气，从顾七怀里拼命解放出脑袋，挣扎着站起身离顾七远了点。
    顾七看对方真的炸了，连忙抬起双手，示意对方放松，不住道“是我不对，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太可爱了，没忍住。对不住对不住。”
    罗浮生听了他的话，一时陷入了不知所措。
    他很少听到别人直白的表达对他的好感，洪澜许星程都是弟弟妹妹，大哥内敛，又碍着长辈的事，也一向沉默。自从成为洪帮主的义子，他一直告诉自己，得有个做哥哥的样子，照顾好弟弟妹妹。为洪家出力。
    他对自己的判断力有自信，顾七没有恶意，虽然刚刚的那个亲吻让他还是惊魂未定，但是却由衷的陷入了不知如何是好的茫然中。
    顾七看罗浮生茫然的看着他，心里不知何故涌现了不忍，便有点笑不出来，顿了顿，温柔的低声道“不闹了，我去打盆水，得饿了吧？洗刷完了我们回去吃东西。”说完便起身拿起脸盆出门了。
    罗浮生没来得及拒绝，便只好任顾七出去，自己守在屋子里无事可做，便观察起这间小屋的陈设来。东西不多，一个床榻，一张桌子，还有一大箱急救设备。基本就是全部了。
    是他给我包扎的...怎么完全不记得...
    ...自己可能烧糊涂了。
    罗浮生年纪还小，虽然进了帮派，毕竟是帮主义子，也没人主动带他去见识一下。以至于他对那些成人娱乐基本处于知道概念但并不真的懂的阶段。
    昨晚那么难受，今儿却好的利索，也只当是自己身体素质好罢了。
    他抬手看了看手臂上和额头的绷带，坐到椅子上。
    嗯？这是？
    他看桌上右半边放了一桌的草编玩意儿，有鸽子有蚱蜢的，十分活灵活现。没忍住便拿起一个把玩起来。
    顾七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罗浮生把脸贴在胳膊上，伏在桌子上玩着草编的蚱蜢。身体曲线柔和的紧，被窗外渗透过来的金色阳光附上了一层金边，软翘的头发染成了茶色，像西洋画儿里的小天使。
    “喜欢吗？喜欢就给你。”顾七仰头眯着眼睛欣赏了一番美景，笑着迈进屋来，看罗浮生立马坐直了身子看着他，便回身把脸盆放下，又拿出怀里揣着的水瓶，递给罗浮生。
    “噢不用不用”罗浮生急忙摇头，忙把手里的草蚂蚱放到一边。接过水瓶，抱在手里，又恋恋不舍的问“这都是你做的吗？”
    “是，以前是做来赚钱的，现在宽裕些，就不是这个用途了”说完顾七还狡猾的眨眨眼睛。
    “那是做什么用？”罗浮生有些迷茫的问。
    “你真不知道？”顾七有些讶然。又轻巧的揭开了谜底“当然是用来哄小姑娘开心啊！”
    “噢”罗浮生恍然大悟。他也是从小就被姑娘围着的人，自己却对女孩子一直敬而远之，太柔弱了，不知道怎么对待才好，不知道许星程怎么那么喜欢和姑娘相处，叫他说，实在要和姑娘，还是洪澜妹妹那样的一起玩起来比较自在。而且有她一个就叫人头疼了。对了，正好还有两个月就是洪澜的生日...
    心念一起，罗浮生不知怎么就说了出来。“你可以教我做吗？”说完才觉得有点唐突，他很少向别人提要求，明明理智告诉自己这点事别人答不答应都没关系不需要在意，却还是有种说不清的希冀和恐惧，手不由得捏紧了端着的水瓶。
    顾七的眼睛在他发白的指节一晃而过，带着笑意的嘴角顿了顿，眼睛注视着他，像怕吓到他似的轻声道
    “可以呀，你想做什么？”
    声音像棉花糖一样，罗浮生像被顺毛的小动物，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刚刚下意识躲避着的眼神也不自觉转了回来，这次里面又有了说不清的因为被温柔相待无所适从的腼腆与强自掩饰的淡定“凤凰行吗”
    顾七一听，心中暗笑，这是要送给女孩子。嗯，真聪明，立马就要用上了。是那个岚吗？
    “那个比较复杂，得慢慢学，你以后想学了就去面馆找我，我教你”
    罗浮生低头一思量，帮里最近没什么大事，时间挺多，而且他是救我一命的人，关系近点也没什么不应该的，便坚定道“好”
    顾七低头看着罗浮生一脸的打定了主意的坚定，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们收拾完便往城里去，走一路聊一路，从怎么挑适合的草叶，到女孩子为什么喜欢这些玩意儿，到自己见过的奇人异事，五花八门。聊的饥肠辘辘。等回到上海市区，两人直奔范式面馆，顾七亲自下厨给他炒了碗热干面，看他一扫而光，把他送出门口时，顾七忽然想到什么，叫住他出声嘱咐。
    “你的伤只是做了简单处理，还是要找医生看看，不要不当回事儿”
    也许是被投喂的信赖感，也许是顾七的种种表现让他不自觉放下了防备，罗浮生已经和他熟了起来，渐渐没有之前莫名的慌乱拘谨，听他这样说心里开心又满足，却也不表现出来，反倒恶作剧似的开口打趣。
    “知道啦，七哥怎么像个老妈子”
    却一不小心把脑海里叫过几次的七哥直接顺口溜了出来。
    “哟，认我这个哥啦”顾七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扬了扬眉，看罗浮生说出口后瞬间通红的脸蛋儿，笑着抬手揉了揉罗浮生的头发，
    “别揉！”罗浮生被揉的又羞又恼，扭头悄悄站远了几分，却还是拿着眼睛瞅着他。想说什么又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顾七觉得罗浮生想什么简直都表现在脸上，真是单纯的要命，也害羞的要命，也不知道怎么在洪家长成这样的。口是心非却又单纯敏感，傻兮兮的。便出言应承了他，
    “好啦，快走吧，七哥可没空镇日伺候你，晚上八点前来找我，我都在”
    说完这两句自知前后矛盾的话，便看到罗浮生眼睛亮了起来，对方却偏偏不承认，立马回怼“谁说我要找你啦！”
    “是是是，是我要罗浮生罗大少爷赏光，您不赏光饭馆都开不下去啦，下午可一定得过来！”
    罗浮生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就是”他这下算放了心，转头走进人海中，明明是纤细的身影，偏偏走路的样子拽的要命，右手插着裤腰带，还懒洋洋的伸出左手挥了挥，明明很帅的，可是大概手有点圆，只像只酒足饭饱就格外趾高气昂的猫咪。
    顾七又忍不住笑了。
    顾七回身，柜台的阿贵一脸八卦的看着他“啧啧啧，七哥真厉害，昨天人家还趾高气昂的，今儿就和你有说有笑的，这是用了什么手段呀，不如跟我说说”
    “滚滚滚，让你说的跟追姑娘似的，干你的活吧！”顾七不耐烦的随口搪塞，径自往店里去了。
    阿贵缩了缩脑袋，暗自吐槽，这是哪儿跟哪儿，怎么扯到追姑娘头上了？
    嗨，既是搞不懂，就不去想。摇摇头老老实实的拿抹布抹柜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