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生]放鹿青崖间

    
    刚过晌午的时候，范成带着批的货从城外回来。顾七在门口迎他，带着店里的小二帮他把东西搬到仓库。事情干完了，范成坐在长椅上，挥挥汗“说吧，这两天发生什么好事儿了？”
    “嗯？”顾七有些惊讶。不明白师父这话怎么来的。
    “没好事你脸色这么亮？”范成脸上的肥肉不屑的抖了抖。“春风拂面的，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这年纪也是时候定下亲事了。你娘不方便可以由我出面，保准一说一个准！”
    “师父！您这是说哪儿去了！没影儿的事儿，我还想多混几年呢！”顾七有些无奈。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无聊。世道有好到这种程度吗？
    他不过是认了一个弟弟，虽然中间阴差阳错的发生点尴尬的事儿，可也没什么大不了。难不成做贼心虚的这么明显？
    顾七心里吐槽，脸上却波澜不惊的就过去了，他是知道越炸毛越被调戏的道理，反而正色道，“是有点事儿”
    ...
    “这么说你怀疑昨晚上带人袭击罗浮生的是王三。”范成低头抽了把烟管儿，若有所思。
    “没错。那波人不像是偶然，虽然黑灯瞎火看不清楚，可是浮生他白天过来的时候还没人跟踪，应该不至于是其他人，更何况还用了那种药”
    “哟，这才一天功夫，叫这么亲？这小子这么入你的眼？”
    “...师父你待会儿见见他就明白了，保证喜欢”
    “哼。范成不置可否的哼了声。继续道“王三这个人，虽然睚眦必报，但是胆小如鼠。如果是他，应该不是单纯的报复。”
    “师傅是说？”顾七眼神闪了一闪。
    “最近青帮不太平，有几个悟字辈的新人冒出头来。杜日笙作风相对温和，而且好名，交游广阔，擅长调节关系，势力主要在黄赌毒，尚算安全，张儒林却为人阴狠，不择手段，首鼠两端，除了鸦片外做的更多是人头买卖。这个人需远离。洪帮势大，青帮发展迅速，这两派迟早对上，你那个小兄弟，很危险”
    范成的话说中了顾七的心头隐患。他光杆司令一个，辈分又高，倒是没什么立场之分，没人管他的交友。但是罗浮生呢？
    王三能知道罗浮生的身份，恐怕是当时装晕偷听的。这里青帮人聚集，人来人往，若是罗浮生常在此露面，他身边又没有人跟着，即使会打架，只怕也少不了王三之事。
    顾七想到这里，缓缓沉下了脸。
    “你有没有兴趣去黄公馆做事？我能教你的都教了，你再留在这儿，蓦地可惜”范成像想到什么，又开了话头。
    顾七低头沉思半晌道，“再看看吧，我母亲不太喜欢我混帮派。”
    范成理解的点点头，两人一时无话。
    罗浮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开心。
    自从退学之后加入帮派，为了洪澜休息的好，毕竟帮派夜里有事是常有的，他便主动搬出了洪家大宅，一直在洪帮旗下的闹市中心的舞厅美高梅睡。
    所以昨晚上的事他不说，别人也无从知道。这倒是省了被盘问的麻烦。
    和平日一样的跟着几个头目巡视产业，惩治犯人，罗浮生却颇有些心不在焉。
    等事情稍微一结束，他没有像往日一样留下来善后，反而早早的就踏出了门。
    他要去学草编！
    一路急匆匆的赶，越靠近心里越兴奋，等到了门口，却忽然有些近乡情怯。
    他磨蹭了会儿，才佯作淡定的迈进门去。
    顾七还是在迎来送往，用他那张英俊的脸和让人如沐春风的谈吐赢得食客伴随着欢声笑语的青睐。
    罗浮生动了动嘴，原先要说的七哥莫名被吞到肚子里，换成了一个理直气壮的呼喊
    “顾七！”用力招了招手。
    然后看到顾七抬起头，看到他没有露出他以为会见到的笑容，神色淡淡的。只冲他点点头，让他去一边坐。
    罗浮生顿了顿，满心的期待被浇了一盆冷水，又想到对方正忙，这样也正常。是自己莫名兴奋，人家又不知道。便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又觉得不点点东西不好，便点了茶和几个爱吃的甜点心。
    阿娟端着点心，欣喜的踏入正厅，昨天瞄了一眼就匆匆去搬救兵，后来听偷偷在一边看的阿梅说这个人长的特别好看，和阿七不一样的好看。本来还惋惜，人家在这里糟了不痛快，肯定不过来了，没想到今儿又来了，可得好好看看。
    阿梅说像仙子一样。哪儿有这样的人呀。阿娟心里觉得对方没见过世面，颇为不信。
    23号桌...
    阿娟按捺住兴奋，端着点心朝里走，对方个头不大，又趴在桌子上，在人群中看不大见。嗯，个头小也是个毛病。阿娟暗自叨念。等终于到了桌前，阿娟借低头放东西的空儿悄悄瞥了一眼。
    这一眼就愣在那里。
    倘若阿娟是个读书人，此刻便能脱口而出些秀丽娴都，神仪明秀，玉质天然的溢美之词来，可阿娟大字不识，此刻就只能心里不断回响那几个字，确实好看，实在好看。
    罗浮生看点心来了，分散了一直跟在顾七身上的注意力，抬手拿起一块生煎包来咬了一口，看端过来的人一直没走，有些疑惑的抬脸看她。
    阿娟痴痴的端详着这个少年的长相，心想神仙话本里的仙子下凡怕也不过如此了。冷不防和人对上了眼睛，对方黑色的瞳仁里像是藏了满天星子，吓得手一抖，茶杯没放稳，一下子翻了。
    刚烧开冲泡的茶水不偏不倚落到罗浮生的手腕上，浇了个正着。
    嘶...这是罗浮生情不自禁的呼痛声。
    “怎么回事？”这是同时响起的顾七的责问。
    顾七刚才一直在别处转来转去，等客人们都被安排的服服帖帖，实在没有人再让他施展他的款待，再在这儿转就要被那些热情的姑娘夫人缠上的时候，顾七便想还是要过来看看他。毕竟那道一直安静的看着他的目光实在太让人分心，虽然里面没有一点负面情绪，好似完全察觉不到他故意的冷落，可正因如此，自己却愈发忽视不了。
    结果刚往这边走一步，就看到这副场面。脸色都变了，一向对着姑娘和颜悦色的脸，在面对阿娟时少有的冷下来。
    “..我，我不小心...”阿娟吓得都要哭了。她可听人说了，这位是洪帮帮主的义子，本就担心，一向对女性温和的顾七还少有的冷了脸，惊恐的眼神求助似的看着罗浮生。
    “没事，小伤”罗浮生看顾七冷脸，女侍从求助似的看着自己，连连摆手。不过是点烫伤，对他来说实在是小儿科了。
    就是最近好像走背运。老是血光之灾。
    顾七勉力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责备，对阿娟淡淡道“自己去领罚”便拉着罗浮生的手往后院走。
    罗浮生被他一路拉着走的跌跌撞撞，“慢点慢点，七哥腿长了不起呀？”
    顾七沉着脸不说话。纯粹意外事件，没必要生气，理智虽然知道，他却感到一阵懊恼。倘若自己早点关照他，也不会让毛手毛脚的阿娟去送点心，他也不会再受伤。
    本来疏远他也是为了他考虑，结果却本末倒置。
    罗浮生一路被拉着一路嘴里不停。
    他其实心里挺受用。原来顾七刚刚真的是忙，不是故意忽视他。但是觉得这样想实在太婆婆妈妈了，不说点什么好像显得自己很傻，便一直嘴里不停。
    然后撞上了一个大肚子。
    “哎哟”罗浮生没站稳，被这下撞的弹了一弹，被顾七一把拦住，被撞的人倒半分没动。
    抬头一看，一个弥勒佛似的脸，脸上的肉多的下巴有好几层，却不觉得多么和善，往那儿一站就不怒自威，像个门神。
    对方一双被肉挤的看不清的小眼睛正专注的扫视着他。
    他下意识的看了顾七一眼，顾七把他拉了拉，低声道，“师父，这是跟您讲过的，我新认的弟弟，罗浮生。”
    “浮生，这是我师傅，叫他范哥就行”
    罗浮生也是懂规矩的，立马乖乖见礼“范哥”
    “嗯哼”范成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他刚和顾七讲清了利害，却不想半晌的功夫，对方又和他这小兄弟粘一块儿了。
    看来下午说的算是白费。而且听他话的意思，这个兄弟算是过了明面。
    他垂眼看这个长得出奇好看的小孩，倒是一看就是个好孩子。眼睛太清澈。
    手臂上的烫伤在白皙的肌肤上很是醒目，看起来倒真是可怜巴巴的，难怪顾七心软。“别耽搁，快带着他去水龙头。”他话也不多说，对着顾七吩咐，顾七点了点头，见状知道师父算是放过他。急忙拽着罗浮生来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冲洗。
    范成回头看了看两个少年人挤在水龙头的身影，摇了摇头，孩子大了还不允许人家交朋友么。径自忙自己的去了。
    “乖乖呆在这儿。”顾七打开水龙头让冷水冲着罗浮生的手臂，低头对他吩咐，“我回来之前不许把手拿回来，”见罗浮生点了头，方才匆匆跑出去，饭馆有急救箱，还是他建议范成准备的，万一大家有个跌打损伤的可以救急用一用，里面就有烫伤膏，没想到先用在罗浮生身上。
    回来的时候看罗浮生乖乖站在那儿，眉头便舒展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