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生]放鹿青崖间

11.11.没什么稀奇的

    
    三年前,顾七十二岁。顾老爷子去世。
    自从顾老爷子去世,顾家的情况便不如往日。上海纺织厂兴盛,邻居家的王婶在工厂干了多年,看顾微孤儿寡母的可怜,便介绍着顾微去工厂。只是工厂起早贪黑,一旦犯错就是拳打脚踢。
    顾微人长的很出挑,一进场就被工厂的监工看上了,监工姓李,头皮上一块青色的胎记,人称李老癞。
    李老癞自打第一次见了顾微,那双眼睛便粘在顾微身上下不来,对顾微几次动手动脚,都被顾微不着痕迹的避开了,恼羞成怒的李老癞从此便看她不顺眼,不仅做工时特意分给她最重的活儿,平日里也动辄挑刺。偏偏李老癞老婆跟他同一个厂子,是个方圆几里数一数二的泼辣户儿。顾微小心谨慎,故意和李老癞的老婆亲近,同进同出,对方平日便也不好做的太明显。
    奈何顾微虽仔细,终究抵不过别人镇日故意挑刺,日子过得艰难,惩罚是时有的。
    监工爱惜她这张脸,心思一直没断,拳脚不施在脸上,又说自己不喜欢对女人下手,便派女工组长往她身上招呼,自己在一旁看的格外解恨。顾微这人性子看似柔和实则倔强,即使这样也不愿意妥协,只是一次比一次更小心,不想让对方抓到把柄,同时谋求着机会。
    说到这里,顾七顿了顿。又笑道“我以前有点傻,镇日想着怎么挣点小钱,见娘心情不好,只以为她是外公死了不开心,娘身上发生这些事,却一点不知道”
    “你那时候那么小,怎么能怪你。”罗浮生却不许他这样说,抬眼便反驳。语气气冲冲的“...欺负女人,靠,我们要早点认识就好了。这种人小爷见一个打一个”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有了些许焦躁。
    其实罗浮生与顾夫人这些天相处,是了解她的,安静文雅却倔强,绝不是那种受了委屈会说与别人听的人,更何况是她的儿子。
    便愈发觉得焦躁。
    顾七看出他的压抑,抬手拍了拍他的小腿,继续他的故事。
    一日放学,范成有事回家探亲,他便回去的早了些,一进小院便发现娘亲的房间里有光。
    今天回来这么早?顾七觉得有些不对,蹑手蹑脚走近一看,顾微正对着镜子擦身上的伤口,安静无声的,时不时低下头微微抽气。
    她光洁的背上全是被打出来的青青紫紫,平日被衣服挡的严严实实。这会儿才一览无余。
    顾七脑门一紧,也没了沉下来的心气,掀开布帘就迈进屋里,低声道:娘!这是怎么了?!!”
    声音又低又急,还带着股隐隐的杀气。
    顾微一愣,停下手中的活,抬头望向顾七,避而不谈这些,只道“今天回来的这般早?”
    顾七听到母亲平淡无波的声音,也冷静下来。“刚刚我都看到了,是谁打的母亲”
    顾微刚才拖延了一会儿时间,已经想好了应对。她不打算告诉儿子这些腌?事,儿子才这么小,知道这些平白损了心性。便佯作无事道“噢,这没什么。在工厂做工,一旦做不好是会被打骂的,人人如此。”
    “如果没什么,那娘今天怎么能这么早回来”
    顾七却没这么好糊弄。他在面馆打工,若做不好活打骂自然是寻常事,可是也不会如母亲这般,整个背上没块完好的皮肉,其他地儿却没有半点伤痕这般蹊跷刻意。更何况既是犯了错,又哪有提前回家的道理?
    顾微一时被问住,她这次能提前回来,还是监工开的绿灯。这天一大早监工开会的时候,拟好了开除名单,下个月念到名字的直接走人。
    当时监工那双绿豆似的小眼一直粘着她,满是幸灾乐祸的笑意。她心里便一沉。等人散了,监工几步拦住她,本来和她一块走的女工见状也识趣的装看不到迅速离开,李老癞哼哼一笑,直接开门见山。
    “你说现在这世道,有口热饭不容易,知道你读过几天书,心思重。”他若有所思的全身上下放肆地打量着顾微,“看你和我老婆亲近,就不妨告诉你。这名单里有你。喏。说完得意洋洋的抬手,把那张写了辞退名单的纸扬了扬,顾微的名字赫赫在目。
    “听说你还带着个拖油瓶,啧啧啧,这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你自己掂量掂量,跟了我,名分虽然没有,但是好处是少不了的”说完看顾微没有反应,低低一笑,手向顾微腰间伸去。
    顾微眼睛闪了闪,急中生智,手指轻轻按在李老癞的手上,低声道“别着急”
    “哟,这是想通了?”李老癞眼神闪烁的看着顾微,对顾微态度转变这么快半信半疑。
    顾微嘴角微弯“我以前那个死鬼丈夫,结婚没几天就不见踪影,为他守了这么多年,算是仁至义尽。就像您说的,人还得活着,要我说从了您也没什么。只是这几天身子不爽利,没法做那起子事。等过两天,你来找我”说完还对李老癞笑了笑。平日淡漠清丽的五官蓦地像着了颜色,说不出的鲜艳好看。
    李老癞被笑的呆了呆,心里热流直涌上来,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故作大方道:早这样不是也不会受这么多苦了不是?”手附在顾微手上,意犹未尽的摸了摸。
    顾微面色不动,手也没抽回来,只点头称是。
    李老癞却不肯这么简单放过她。只道“噢,你今天不方便,那也好办。手和口选一个,伺候我舒服了,就放过你。”他是怕这是个死心眼儿的,这会儿答应了,万一就是要名节不要命,辞了差事,那岂不是到手的鸭子飞了。所以刻意折辱。手往□□指了指,一脸的得意傲慢。
    顾微看了看李老癞,神色暗了暗..
    事后,李老癞提上裤腰,背着手打算离开,又像想到了什么,跺回步子来,“对了,别说我对你不好,下午的活甭干了,休息半天,你的活分给别人了”说完像是自觉自己成了个弹指间定人生死的伟丈夫,趾高气昂的走了。
    顾微从工厂失魂落魄的回来,只觉得手上不自在。用冷水拼命洗,把手差点洗破,才压抑下心中的恶心。
    她呆了半晌,想起背上的伤还得上药,既然要活下去,就顾不了这么多。却不想儿子回来的早,竟被对方看到一直隐瞒的伤口。
    她勉力笑了笑,柔声对顾七说,这伤是我怕你知道伤心,故意央人家打在暗处。别忘了我和你们王姨熟。我今天又受了罚,她替我请了半天假。监工...是个好人,看我可怜,就允了。不想被你看到了。别担心,都是些小伤。”
    顾七看母亲笑得勉强,心知道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却也知道在母亲这里再也问不出来,便只笑了笑,安静道“真想赶紧长大,这样妈妈就不用去做活受苦了”
    顾微低头看自己儿子满眼的失落,她素来知道自己儿子的,随她,心里藏的住事,肯这样说出来反倒觉得这事儿算是混过去了。心里轻了轻。手摸了摸顾七的头,不做声。
    “娘,二黑约我去抓山雀,我晚饭前回来”
    顾七低头伏在顾微床头坐了会儿,没有抬头,轻声说道。
    “嗯,别玩的忘了时候”
    “哎”顾七答应一声,脸藏在房间的阴影里,看不分明。他走出家门,没有走向二黑的方向,反倒脚步一转,向王嫂家走去。
    对方和他家就隔着两个门牌号,他走到门口,看着门开着,本想拍拍门,听到院子里的女音,却顿住了脚步。
    “她呀,本来以为是个守妇道的,还觉得挺可怜的。谁知道一听说要辞人就往李老癞床上爬。啧啧啧。”王嫂的声音远远的传来,隐隐有些八卦的兴奋和尖锐。
    “不会吧?我看她平时挺本分的呀,还读过书,不像是这种人呀”另一个声音低低的,听着像是卖菜的李婶。
    “读书人未必就怎么样,今儿中午她和李老癞在仓库足足呆了半个钟头呢,而且下午就没去上班,真是这关系立马就用上了。哎,早知道是这种人,我才不给她介绍工作呢”王婶的话里满是识人不清的后悔。
    “..我当时站在那里,耳朵里充斥着他们的闲话,动都动不了,差点以为自己变成了土雕木偶,想想也是好笑。”
    顾七说到这,话突然停了。他看着罗浮生笑“你怎么了?怎么看着比我还不好受?”
    罗浮生的手无意识的抓着岸边的草,听到这话紧了紧。眼神看着顾七,无意识的抿了抿唇。
    他虽是洪帮帮主的干儿子,可是按洪帮的规矩,其实地位比其它帮众也高不了多少。从小被人戳着脊梁骨议论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自然对这样的痛苦感同身受。
    他没有接话,只低声道...“后来呢?”
    “后来...”顾七看他不想说,也不再追问,低头想了想,眼睛里的神色有些阴鸷,又化作漫不经心,轻声道:“说起来也没什么稀奇的。”
    面馆消息来源广。我让母亲请假休息,以后打听了一下那位李老癞是何许人物,样貌身形对上了,便日日跟踪他。摸清了他的行动规律,终于一天趁他喝醉的时候,拿刀把他宰了。因为第一次杀人没经验,给他留了口气,趁我不备划了我一刀,虽没影响什么,算起来也是很狼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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