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火车站人头熙熙攘攘,范成站在车站入口,“我们先坐车去苏州,到金门桥那边儿找个旅馆住了再说,明儿一早去集市淘换点新鲜的。”范成摸着大肚子,低头对着罗浮生道。
“好”罗浮生在长辈面前一向十分乖巧,闻言抬头看看他,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点头答应。
范成看了他半晌,默默的移开了眼神。
两人买了票找到座位坐下,走道上人来人往,穿着长袍的,西装革履的,提着个公文包,匆匆忙忙的挤过车厢。这会儿的铁路火车还没有禁烟一说,很快烟草的气味也弥漫开来,和女士香水味混杂在一块,乌烟瘴气。
罗浮生想让范成往里坐,靠近窗户,透风,还能歇一歇,自己坐在外面。范成没答应。罗浮生还要再请,范成大手一摆。“得了,罗小子别让了。我这么个身量,万一要方便,进进出出的是折腾谁呀,你甭跟我客气。就安生坐在里面,啊?”
罗浮生听到他这话,暗自觉得自己考虑还是不周到,自觉的到里边儿坐了。
火车摇摇晃晃的开起来,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转瞬即逝。
下了车,俩人到了金门桥,范成找了个就近的旅馆,掌柜的看人一来,来了精神。“两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呀?”
“住店”
“几间房呀”
范成一辈子粗豪惯了,收的徒弟顾七也是个硬朗的男孩子,不曾和罗浮生这般的人相处太多。
之前范成与罗浮生相处,顾七都在身边。当时不觉得怎样,这会儿两个人单独出来,倒是有了几分微妙的尴尬。
他低头看了看罗浮生这张素白的脸,觉得自个儿睡着了打嗝放屁的,怕是影响人家小孩睡觉。便难得体贴了回,道“两间单人房”
罗浮生知道范成性格爽快,也不多说,平白矫情,只想着明天要多搬点东西。不然这趟出来光让人照顾自己了。
范成这人面粗心细,出门在外十分警觉。他半夜迷迷糊糊的睡着,忽然听到隔壁一声杯子杂碎的声音,一下子警醒。
是罗小子的房间。这个念头在心中涌起的时候,他便立刻起身,来到罗浮生门前,抬脚踹开了门。屋里灯火通明。
“罗小子?”范成紧走几步,四处一看,却没发现此处有什么不对劲。除了床上猛然坐起的浮生。
少年人全身出了一层汗,把额发都打湿了,卷卷的团在额角。
他看到范成,朦胧的眼睛才聚了焦,低声道“范师父”忙起身,又道“对不起,我睡眠不好,打扰您了”
范成看到床头柜被他甩下去砸碎的茶杯,才知道原来不是什么贼人偷袭,心里放松的同时有些无奈。要是陪他来的是顾七,这下早就要抱怨吐槽对方,可看着罗浮生满是歉意的眼睛,这话倒是说不出来,只道“做噩梦了?”
罗浮生看着范成胖乎乎的脸,擦了擦额角的汗,嘴角抿出一个笑“让范师傅担心了”
范成有些苦恼的用手指刮了刮肉鼻子,想委婉点又觉得头疼,索性直接问了“自己能睡吗?”
罗浮生的脸噌的一下红了,窘迫的结结巴巴道“可...可以...”
范成也被他整尴尬了。低咳一声“可以就行,可以就行...那早点睡,明儿还要早起”
罗浮生忙点点头,两人各自去睡不提。
北门桥南北为传统的商业区。桥南多估衣铺,小吃街,北有鱼市街,水果街,为市内重要集市。
走街串巷的老行当的吆喝声响起的时候,罗浮生跟着范成大清早便起来,顶着清晨灰蒙蒙的天色,背着两个筐就去了集市。
街边树下的苹果小摊,红亮的苹果堆成一个小山。苹果小贩拿着一个苹果说的唾沫横飞,引的周围的人围着啧啧称奇。
“这苹果怎么卖?”范成想他们这么早出来赶集,只怕罗小子会饿,便打算先给他买点水果吃。
“五百文一斤。”小贩伸出五个手指。
“你这价不厚道。”范成听了摇摇头。“这个价,我就买你一斤。”说罢伸出三个手指。
“嘿你这是砸人呢?”小贩睁大了清晨惺忪的眼睛,气急败坏。
“就这个价,你卖不卖吧。”范成看起来胸有成竹,小二百斤的身量往那一站,便是威武霸气。
罗浮生站在他身边,十分羡慕的看了他的身形一眼,暗想自己若有这身板,真是省了一半镇场的力气,边竖着耳朵听着他讲价。
小贩僵持了会儿,看其他人光围着却没有买的意思,低头算了下成本,一咬牙。“三百五,不能再少了!要拿就拿,不拿就算”
范成眯了眯眼睛,看对方意思坚决,心知榨不出油水,也不再勉强。
两人买了苹果,范成拿出一个递给罗浮生。罗浮生心知对方的好意,越推脱越显得见外。便接过苹果来,抬头笑道“谢谢范叔”
范成见状高兴的摸了摸肚皮,嘿嘿笑了两声。
两人一路走一路逛,从叼着根烟的老妇人那儿买了两斤萝卜,又从鱼贩买了几条鲥鱼,等时间到了中午,已经杂七杂八装了整整两大筐。只等着最后批两大袋面,今儿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范成和罗浮生带东西回客栈,范成走在后面,眼角瞥过远处一闪而过的影子,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闪过精光。
他也不动声色,对前面走着的罗浮生道“罗小子,你累了先去休息。我去买点面”不待罗浮生回答,便转身出了客栈。
绕过几个拐角,走到一处没什么人烟的小巷,范成站定“出来吧,跟了一路,我都替你累”
“范爷还是这么明察秋毫”身后的黑影显出身影,是个瘦高瘦高的人,弓着脊背,人称黑猴。
“说吧,李金城让你跟着我,是打什么主意”范成也不听他的恭维,不耐烦道
“李爷与您是老交情了,那我就直说。”黑猴听到这话嘿嘿一笑。“李爷如今呢,在苏州是这个。”他说完比了比大拇指,“只一件事让他心气不顺,便是他没有正式入过伙,虽然与您这些德高望重的青帮老人都有交情,却始终名不正言不顺。他便想请您老人家去一趟,为他向青帮的老人们引见引见。”
“哟,李金城在苏州横行无忌这么多年,怎么忽然开始在意起青帮规矩来了,这是要效法老黄?”范成听了这话直乐。
“李爷现在家大业大,讲究以德服人不是?范爷,你和李爷交情深,不如就请走一趟?”
黑猴手一摆,一群人突然出现在范成身后。范成冷笑一声“就你们这请人法,我不去行吗?”说完倒不怯,也跟他们走了。
等他们走出一段,一个一直隐匿在人群中的身影走上前来,一身黑色短打,正是罗浮生。
他微眯起眼睛,隐藏在人群中,紧紧追在后面。
范成由黑猴引着,进了一个老宅。这家主人是青帮的老资格,随孙中山干过革命,后来年纪大了便退隐江湖,留在故乡教书。自己孑然一身,只和范成几个青帮人有联系。
此次范成特意到苏州来,正是收到老先生的信,说是受到赵金城的骚扰。倘若事情不好,自己烂命一条,只让范成帮忙后事。范成当然不肯坐视不理,便来到苏州,果然被李金城盯上。
“吴老太爷,您这是何苦。我就是想拜您为师,我这人一向尊师重道,只要您肯答应,别说私塾我不难为您,就是给您重新再建一所,我不在话下。”
范成一进门,便看道一个面色黝黑枯瘦的中年人端着一盏茶,翘着腿支在椅子上,对着另一边长椅上的人慢悠悠道。正是李金城。
而坐在长椅上的人,白发白须,仙风道骨,是他的老朋友吴桥。对方年事已高,听了李金城的话气的全身颤抖,一句不言。
李金城看到范成过来,眼睛里闪过一丝嘲弄似的笑意。“哟,老范过来了。快帮我劝劝吴老太爷,他这脾气真是太硬了,把自己气成这样,何苦呢?”
范成斜眼看着李金城,冷笑一声“吴大哥是心中雪亮。你在苏州无恶不作,倒是哪来的底气让吴大哥收你为徒。”
“话也别说的忒难听,大家都是混江湖的,只是,吴老爷子倘若不收下我这个徒弟,我可不能保证私塾的徒子徒孙们的安全”李金城冷冷一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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