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植可不是一般的名士。
他本是朝廷的京官,掌经学典籍,教授洛阳太学。两个月前,九江郡的蛮族举兵叛乱,受到朝廷任命的卢植仅用了十天时间就轻松平定,自此声名大噪。
这还只是他的政绩。事实上,卢植早在文人中出了名。就连他的同门,也就是当世大儒郑玄年少时都是经由他引荐才得以拜名士为师。最不可思议的是,二人的师父竟也对作为学生的卢植十分敬佩。
可卢植却在仕途最风光的时候辞官返回了家乡涿郡,现今就客居在刘基的太守府上,并不为人所知。
公孙音抬眸望向门外,但见一位身长八尺有余、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从容踱步而来。他的气质很特殊,奇异地将文人的温雅与武人的刚毅融合在了一起,仿佛天生就该是这样。
公孙瓒眼睛一亮,拱手道:“瓒拜见先生。”
毕竟卢植就是他未来的师长,他这么称呼也没什么不妥。
刘基看见他,讶异道:“子干可是得了消息?”
卢植跨过门槛,点头道:“我方才得知鲜卑进犯上谷郡,便想着你定然也收到了战报,故而前来相助。”
他的消息竟只比刘基收到四百里加急的战报晚一步,可见人脉势力之广。
说罢,卢植低头看向公孙音,声音平和:“方才说话的可是你?”
公孙音点点头,行礼道:“若我说的不妥,还望阁下指正。”
卢植看了她半晌,朗然而笑:“并无不妥,只是我有一件事不明。”
公孙音心下疑惑,礼貌道:“阁下请讲。”
卢植挑眉:“观你样貌不过五岁,如何得知四百里加急到此地不过一天?又为何对居庸关与长城的位置如此熟悉?”
边上的公孙瓒听了他的话,不觉点头,目光里带着些许疑惑。
——这分明是两件事。
公孙音暗道此人老狐狸,面上却对他笑了笑,镇定道:“我曾听闻由上谷郡来涿郡贩马的商队路途上所用的时间只需十天,寻常的贩马商队多是日行二十里,那么从上谷郡到涿郡约摸是二百里。所谓四百里加急,便是一日行四百里,且朝廷专门为此设了驿站,上谷郡的战报又如何不能在一天之内送到此处?
至于长城和居庸关的位置,公孙府正堂就挂着舆图,我有心记下,自然熟悉。”
尽管这年代的地图都很抽象,好歹位置辨得清。
她的声音虽稚嫩,却因平稳的语调而显得底气十足,再加之公孙音有意在说话时使语气轻快,故而镇定的回答与她的外表并不违和,反倒透露着一丝小孩子装大人的可爱。
卢植满意地捋了一把下颌的白须,转头对公孙瓒道:“她是你的子侄?”
公孙瓒嘴角一抽:“是舍妹。”
卢植半点不觉尴尬,甚至还有心情笑:“如此甚好,若我收她为徒,倒不会乱了辈分。”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公孙音一开始选择接近公孙瓒便是带有极强的目的性,如今歪打正着地了了一桩心愿,自是颇为高兴。
公孙音按捺住心中的欣喜,行礼道:“多谢先生!”
卢植点头,欣慰道:“待打退上谷郡的鲜卑人,你二人便回涿郡行拜师礼。”
他顿了顿,复又转头对刘基道:“便如阿音所说,不必派人向朝廷求援,立即整军赶赴上谷郡!”
卢植辞官回乡乃是一介白身,刘基此刻却没觉得由他下令有什么不对。
……
没过多久,卢植收了公孙氏两个学生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偌大的府里,惹得议论纷纷。
他看不上府里那些嫡公子,却偏偏收了最不该收的两个人。收下公孙瓒就算了,可他收公孙音这个年纪尚小的女童作甚么?
三公子公孙晤听了几耳朵府里的议论,脸色早已黑如锅底。足下步伐愈发加快,匆匆穿过亭榭,走向主母所在的后院。
守在门口的侍人见他满脸不悦,不敢多加阻拦,再加上公孙晤和嫡夫人颜氏本就是亲生母子,便放他径自进去了。
坐在屋内的颜氏自是听闻了府中消息,抬眸瞧见他的样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无奈道:“你自个儿不争气,怎还怪起旁人来了。”
公孙晤哼了一声,不情不愿道:“儿子受教。”
显然没听进去。
颜氏早知他的德性,摇头:“你看看你,这个年纪了,看过的书还没阿音多,这哪成呢。”
若没有世家子弟的身份,凭公孙晤这般糟糕的学识连个郡中小吏都当不成。
公孙晤提起公孙音这个妹妹就来气,压低声音道:“说句实在的,小妹并非阿母亲生,到底没有我与您那般亲近,即便此事旁人不知,可阿母心里总是清楚的。”
颜氏蹙紧秀眉,小声呵斥道:“噤声!此事你父亲不许任何人提起,昔年他将阿音送回公孙府记作嫡女便是为了隐瞒此事,你怎还敢大喇喇说出来?”
若是传出去,公孙氏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公孙晤坦然道:“这儿只有我跟阿母两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而且他的父亲现在还在洛阳当着官呢,哪怕他长了十个耳朵都听不到。
颜氏四下张望一番,这才转过身来看他:“不怕别的,就怕隔墙有耳。”
公孙晤摊手,不以为意:“这儿是公孙府,守卫如此森严,谁敢偷听?”
颜氏轻轻叹了一口气:“即便阿音非我所生,可她素来乖巧,也并不知道早些年的事,始终视我为亲母。只要她终生不踏足京都洛阳,此事便能一直瞒下去。”
公孙音压根不知道这件事,而知道这件事的人不会主动去告诉她,在这点上颜氏多多少少能放下一些心。
“分明是父亲犯下的糊涂事,却要阿母担着。”公孙晤心下不满,壮起胆子直言道。
“谁能预料当年那个身份低微的何氏女竟也能选入天家掖庭,封为位分仅次皇后的贵人……”
颜氏被他这么一说,心里到底有些膈应:“若换做是你,你敢待她入宫前所出的那位女公子有半分不好么?”
这个年代的贵人是嫔妃最高的位分,金紫印绶,当是风光无匹。
皇帝刘宏素来颇好美色,何贵人虽出身寒微,容色却极为姝丽,现如今圣眷正隆,若能诞下皇子,即便是肖想皇后之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一旦公孙音的事传到皇帝的耳朵里,那就成了欺君的大罪。即便何贵人再怎么想保她也没用,一是皇帝肚量不大,二是此事关乎天家颜面。
公孙晤安慰她:“阿母莫忧,左右此事只有当年的那几人知道,其余的皆灭了口,这五年来从未走漏过风声,想必再不会有人知晓。
父亲虽还在洛阳,可京都洛阳距此地千里之遥,那里的人手再长都伸不到咱们这的涿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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