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瓜和聪明花

    
    两位颁奖嘉宾在台上竭尽所能地烘托气氛，把整场典礼的节奏带向一个小高潮。台上的人在故作神秘，台下的人有的在跟着紧张，有的在等着看好戏。
    摄影机将五名候选人此时的状态投向大屏幕。
    宋衍下意识地看向坐在艺人席上的俞星，她在微笑。
    他的脑袋有片刻的空白，随后他也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昔日跟在自己身后的怯懦少女已经长大。
    宋衍高兴的同时却又感觉到遗憾，在这条名为成长的道路上，他陪着俞星走的那段路，只能称得上是一小段。那在后来更加曲折的艰难道路，是不是只有她自己呢？宋衍有些失落，这一刻他几乎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了。他的脑海中只有那个小小少女的身影，她站在自家楼下，双手做成个小喇叭状喊着他的名字。
    “宋衍上学了，马上就要迟到了！”
    虽然用了最大的声音，但听起来还是软绵绵的。
    宋衍回想着过往，最后真切地发现，他真的迟到了好几年。
    此刻，现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嘉宾手中的卡片上。导演选择让大花来宣布奖项的最后得主。
    大花清清嗓子，眼睛环顾四周，“第十七届《风云电影节》最佳女主角的得主是……”她笑得从容，知道现在不适合卖关子。
    “俞星，恭喜。”大花朝着俞星所在的方向优雅一笑，表示祝贺。
    掌声、祝贺声、镁光灯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俞星突然觉得很不真实，自己真的拿奖了吗？她呆愣着，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周离离将她这些举动看在眼里，她低声和宋衍说：“你看，她还是那个样子呢。”言语中多了几分亲切的味道，这会子的俞星才让她觉得真实。
    宋衍轻笑，没有回答周离离。
    脑海里两个长相一样气质却不同的人，终于再次重合在一起。
    “傻坐着干什么？”宁然笑着看她，然后非常绅士地扶着俞星站起来。在俞星走上台的那刻，他对着她的耳朵轻轻地说了一句：“祝贺你。”这是宁然难得的真心时刻。
    俞星慢慢地走向最中央的舞台。在这短短的一段路上，她的心中只祈祷着一件事：不要跌倒。万幸，她顺利走到了台上。
    “恭喜你。”大导演将代表这“影后”头衔的奖杯送到她的手中，之后便和大花退到舞台的一侧。
    现在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时间。
    这不是俞星拿的第一个奖。她出道时拍的第一部电影，就有幸拿下“最佳新人奖”。那时人们都说这个女孩真幸运，能被鬼才导演看中得以成就。十九岁一炮而红，她不再是平庸的甚至见不得光的俞家私生女。
    那是她第一次站在有那么多人关注的领奖台上，和过去相比，现在她脚下的这个舞台，更大。她拿的这个奖项，也更加有作用。
    忽然俞星觉得鼻子开始发酸，她想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一些。平时看那些艺人拿奖，都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那会她还放话来着，说以后自己一定要漂漂亮亮地说完获奖感言。
    现实总是残酷的，看样子她也逃不过痛哭流涕的场面了。
    俞星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了。她深呼吸一口，眼眶中开始凝聚起泪水来。
    “首先，我要谢谢，”她看向坐在前排的剧组方向。
    “我要谢谢我们电影的全体工作人员。”俞星朝着那个方向鞠了一躬。台下开始响起掌声，她的心好像有一刻动容了。在圈子里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成就。
    俞星接着说：“说实话，我没有想到自己能拿奖。”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像个忽然被老师表扬的小朋友一样腼腆。
    “出道快五年，除了刚开始拿的新人奖，我这些年一直处于颗粒无收的状态。”她这番自嘲式的玩笑话，惹得众人一片笑声。随后而来的，还有一些人自发的鼓励性掌声。
    慢慢地她说的话越来越多，心情也更加坦然。
    “谢谢所有帮助过我的人，我会更加努力，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大家。”俞星朝着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低下头的瞬间，泪水终于从眼眶滑落。
    这是高兴呢。
    颁奖礼在晚上九点半落下帷幕，接下来是媒体采访时间。时间不多，只有半个小时。
    周离离戴上工作证，把手中的摄像机递给坐在一边的宋衍。
    “做什么？”宋衍皱眉，他看着周离离后来的动作，一下就明白了她准备做什么。
    周离离从包里拿出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接着再翻出一个黑色口罩来。她把帽子戴在宋衍头上，又将口罩塞到他手里。
    “戴上啊。”
    宋衍照着做了。他的头发被帽子压了下来，额前的碎发软软地贴着，几乎要盖住眼睛。鸭舌帽的帽檐很低，再加上口罩的遮挡，细看都看不清他的模样。
    周离离满意地点点头，带着暂代摄像师一角的宋衍来到了媒体采访区。
    采访按照颁奖顺序的来，由于时间紧凑，再加上大家都想采访最有话题的几人，这前面的采访便有些乏味了。
    很快到了采访影帝影后的环节。采访区的气氛一下就不同了，记者们个个都想抢最好的访问位置。还好周离离带着一个身材高大的“摄影师。”两人费了一番功夫，但是最后占据了一个比较好的位置。
    一分钟过后，俞星过来了，后面走着的是宁然，这届电影节的影帝得主。
    高跟鞋声才从外头响起，媒体手中的相机已经高高端了起来。宋衍心中苦涩，还是跟着大家一起举起了相机。
    俞星的一条腿刚跨进房间，相机的咔嚓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像是一支默契的乐曲。镁光灯打在身上，她置若罔闻，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她和宁然一左一右站着，两人之间的距离隔了有十几公分。
    采访正式开始。
    “请问，您这次拿到影后，对未来发展的方向会有什么变化呢？”某记者问道。
    俞星脸上露出职业微笑，“没有太大变化。”这时她发现了右前方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周离离将手中的麦递了过去，“请问，您这次得奖的心情如何？”
    “很好。”俞星脸上没有什么波澜，一直维持着专业的微笑。
    采访完俞星，记者们接着访问一旁的宁然。
    “这次已经是您第二次获得影帝的奖项，此刻您的心情是怎样的呢？”记者问。
    宁然嘴角一扬，“挺好的，拿奖谁不开心啊。”还是他一贯的不羁风格。
    做这行的都知道，宁然其人，简直是老天赏饭吃。不仅长得特别好看，演技也是实打实得好。因此宁然的粉丝不但多，而且格外硬气。连带着媒体都得忍他三分。
    采访结束，记者们开始准备拍张两人的合照。
    某记者提议：“可以靠近一点吗？这样拍出来的效果会好点。”
    宁然往旁边一看，俞星和他隔得是有点远。看着看着，他又想到了一出好戏来。
    他主动将手臂一弯，示意俞星伸手挽上来。
    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挽上宁然的手臂。就在这一刻，俞星的余光瞧见他得意的表情，果然这又是他的什么恶作剧吧。她心里开始苦涩：明天肯定又是腥风血雨的一天。
    不管了。
    两人以挽手的姿态接受了媒体的合照。宁然英俊，俞星清丽。这一挽手不免又让人遐想起来。
    记者：“两位有没有可能在一起呢？”大家的八卦之心都被点燃了，人群开始有些躁动。
    宁然笑着不做声，这样的神态不知道勾了多少女性的魂。俞星有点尴尬，心里想着该用什么措辞来回答这个问题。
    前方发生一个小混乱，有名摄影师的相机差点掉在了地上。
    “没事吧？”也不知道怎么了，俞星忽然询问。
    那名摄影师摇摇头，扶稳摄像机继续拍摄。
    俞星收回目光，眼睛时不时地看向宁然，意思是让他来解决这出闹剧。可宁然不为所动，还是笑得张扬，似乎很满足这个场面。
    见宁然这副神秘莫测的状态，记者们开始起哄，一直追问两人是否会有进一步的发展。
    俞星有点生气，气宁然耍的小把戏。她将手从宁然的臂弯中抽出来，十分客气地回答：“我和宁然只是合作关系，大家不要多想。”话语中带上几分冷漠，像枝长出尖刺的玫瑰花。
    众人看出俞星有些不快，也不再追问。又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采访正式结束。
    周离离和宋衍一前一后走出去，“刚才吓死我了。”周离离拍了拍胸膛，心里还是后怕。那部摄像机可是从她组长手里借出的，破了损了她就惨了。
    宋衍的口罩取了下来，嘴边似乎挂着一个笑？
    周离离凑近一看，还真是！
    她不解：“你乐什么啊？”难不成他高兴自个反应快？或者是今天近距离采访了俞星？
    “没什么。”宋衍嘴上不肯说，但是看起来心情很好。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几分喜悦，笑起来像夜晚的月光，清澈明朗。
    后知后觉如周离离，终于在到家的时候想到了宋衍高兴的原因。还不是因为俞星说没有和宁然交往！
    俞星回去的时候，刚好看到周离离和那名摄像师正在前面走。不知怎么，她觉得那个人的身形有些熟悉。
    Lisa陪着俞星回去，艺人拿了奖，做经纪人的简直高兴得不得了。从宣布影后是俞星的那刻，
    Lisa脸上那叫一个春风得意，整个晚上走路都像带着风。
    俞星还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老板傅祁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准备好了庆功宴，那边结束后就过来吧。”从话筒里传来的男声多了三分轻快，不似平常那样严肃。
    Lisa找到俞星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皱着眉毛，整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让人很有距离感。
    “这是怎么了？”Lisa走进休息室才发现，房子里还站着一个人，一个穿着淡粉色纱裙的小姑娘。
    好像有点眼熟？
    Lisa迅速在脑海中翻找属于这个人的身份信息，bingo！有了。感受到房间里剑拔弩张的味道，她快步走到俞星身边，对着她的耳朵轻声说：“老板等我们回去呢，走吧。”这个小姑娘有些不太好惹，还是早点回去为妙。
    俞星点点头，也不想再搞出什么事来。
    先前接受完采访，她在回来的路上狠狠骂了宁然一顿。宁然本人倒是没有什么表示，捅出了篓子当然任她教训咯！
    原本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俞星没想到还有人来为宁然出头！
    才回到休息室，她在这里等着Lisa过来。刚在沙发上坐下，休息室的门就被人大力推开。俞星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只看到一个粉色身影冲了进来，径直往她面前过来。
    粉色纱裙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眼神里带着怒意，一张白皙的小脸像个气鼓鼓的小包子。
    “你……”俞星刚想开口，就被打断了。
    粉色纱裙先是冷笑，再是带着一股怒气对着她冷嘲热讽：“就你这个样子以为宁然会看上你吗？”
    原来是为宁然而来，俞星又看了她几眼，然后想起了什么。这不是在现场一直盯着她的小天鹅吗？果然和宁然有关啊。
    不过现在她可没这个心思去八卦这些。
    俞星心里不太痛快，心里想着：刚才采访的时候被宁然戏弄了，现下又出来这样一个姑娘来质问她。欺负人也不带这样的吧？
    如果换做以前的俞星，那肯定是被这气势汹汹吓得不敢说话。可现在早就不一样了，她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气？
    俞星站起身来，故意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粉色纱裙被挤开，连退三步。
    “你又是谁？”既然来者不善，那她也没必要多礼貌。
    粉色纱裙没想到俞星这般动作，气势倒消了不少。只是这气势虽然减了些，嘴上可硬着，说出来的话能把人气死。
    她冷哼一声，“我告诉你，有我在你别想打我们宁然的主意！”如果她真是一只天鹅，那么现在的样子应该算得上是炸毛的天鹅吧。
    “这话你对宁然去说，别来找我。”俞星感觉有点头痛，怕是被冷风给吹到了。现在她脑子里开始晕眩，只想把这聒噪的声音赶出去。
    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Lisa推门而入。
    “走啦。”Lisa将手中的大衣拿给俞星穿上，又对粉色纱裙说：“我们要回去参加庆功宴，就不陪陆小姐聊天了。”
    “谁和她聊天了？”粉色纱裙在背后大声喊着，俞星她们的身影一会儿就消失了。她气愤地跺了跺脚，包包也被摔在了地上。
    车里。
    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了。俞星仰躺在靠背上，忽然问Lisa：“刚才那个人是谁啊看样子你好像认识。”
    Lisa：“你不记得了？前年你和宁然拍的那部电影就是她爸投资的，那会子她常去探班。”Lisa边说边开始查找资料，“有了，你看。”她将手机递给俞星，后者摆摆手拒绝查看。
    Lisa叹了口气，俞星这个人表面看起来对什么事都不关心，心里可都一个个记着呢！年纪轻轻倒是记仇得很。
    “陆烟烟，女，18岁，今年出的道。父亲是B市富商，陆庆。”Lisa照着百度百科上的资料念给俞星听，念着念着越发感慨：“富二代当明星，资源是不用愁的。”俞星迟迟没有作声，Lisa偏过头一看，她已经睡了过去。她笑着摇摇头，俯身向前叮嘱司机将车载音响关掉。
    车厢里空调开得很足，温暖包围着俞星，她慢慢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