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瓜和聪明花

    
    一觉醒来，车子已经机场。Lisa买的是最后一趟飞回B市的航班。俞星在飞机上又补了一觉，很快两人到达B市。
    来接她们的是公司的李哥，他也是平时接送俞星赶行程的专属司机。
    “恭喜你啊俞小姐！”李哥笑得真诚，胖胖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可爱。
    俞星笑着回他：“多谢李哥。”
    三人来到车上，李哥开着车往工作室的方向开去。
    “李哥一起上去呗。”Lisa下车前问司机师傅。
    李哥憨笑，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情询问：“今天是我女儿生日，我能先回去吗？”说完，李哥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后脑勺。他在“南齐”工作快三年了，只不过去年才调来接送俞星。
    这句话他在心里已经编排了很多次。对这个明星雇主，他也不是很了解。
    弄完庆功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难不成让新科影后自己打车回去吗？Lisa有些为难，李哥平时工作挺不错的，为人憨厚实在。
    Lisa瞥了一眼俞星，她正低着头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哥轻咳一声，自个儿也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起来。
    “诶，要不……”
    Lisa的话被俞星打断。
    “没事，李哥你就先回去吧，等下老板会做安排的。”俞星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眼神中似乎还有几分羡慕。
    原来其他人的父亲都是这样的，不管工作多么辛苦，都会最顾及孩子的感受。从前，周离离的爸爸是，宋衍的爸爸也是，唯独只有她的父亲不是这样。或者说，只是对她不这样。俞月的生日，他一定不会忘记。
    俞星有片刻地失落，像是忽然掉入了一池冷水，浑身要发抖。
    李哥憨厚的国字脸上写满了感激，“谢谢俞小姐了！”
    俞星：“没事。”
    李哥开车离开，Lisa和俞星上了电梯。这整栋大厦都是傅祁名下的产业，10楼是他办公的地方，8楼是俞星的个人工作室，用来对接各种活动和工作。
    刚出电梯门，两人就看到一条“祝贺俞星喜得影后”的特别横幅，高高挂在玻璃门的两端。
    你见过用毛笔写的祝贺横幅吗？俞星真的是没有想到，在这深更半夜，竟然有一条这样的横幅在等待着自己。
    “这不会是老板弄的吧？”Lisa不敢置信，平日里像冰山一样的傅祁会干这种事。
    俞星联想了一下傅祁踩着梯子挂横幅的场景，不自觉地抖了抖，太可怕了。
    玻璃门内的房间一片漆黑，两人在门边按下指纹。就在感应门打开的瞬间，房间里亮了起来。
    不是那种突然的整片亮起，是从办公室最里头的位置，一小片、一小片地充满层次感的亮了起来。像一群萤火虫慢慢悠悠地在森林里飞舞。
    星星点点，如梦如幻。
    “哇，看不出老板还挺梦幻啊！”连一向御姐范的Lisa都快被这少女心般的布置打动了。
    房间里灯光在不停的闪烁，隐藏在角落里的两台泡泡机也开始加速运转。
    好像夸张了吧……
    虽然高兴，但这也有点太少女了吧。俞星内心惶恐，现在她的想法和Lisa是一致的，看不出来傅祁还有这样梦幻的一面。
    有人来了。
    俞星转身，只见几个人推着一个大蛋糕正向这边走来。
    “咳。”走在最前面的人轻咳一声，他们顿时明白，是时候了。
    接下来的场景可以说是让俞星毕生难忘。你见过有人在庆功宴上唱《难忘今宵》吗？想想就够刺激的。
    站在原地的Lisa和俞星整个人都受到了惊吓，这到底是什么操作？土味庆功吗？傅祁的品味不至于这样吧！
    两人同款呆滞脸看着越来越近的蛋糕，和她们的工作伙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说出这句话的是工作室里的修图师，平时的那些机场街拍图全靠他操作。
    俞星苦笑：“很惊喜，很意外。”她看了一眼站在最后面的挺拔身影，继续苦笑着说：“老板你不解释下吗？”
    傅祁从队伍末端走出来，不知道是不是俞星的错觉。她瞧着此刻老板的脸上，好像带着一丢丢尴尬。真是大事件，冷若冰山的傅祁都会尴尬？
    “苏留的主意。”苏留就是前面开口的修图师。
    此时的苏留内心颤抖：甩锅还是老板最在行，这个小活动明明是你的提议。不过这些话他是不敢当面说的，只能将真相永远埋在心里了。
    苏留被傅祁的眼神压力吓了一跳，连忙把此次的事情揽在身上。他像捣蒜一样地猛点头，露出一个十分肯定的表情。
    “主意不错，创意需要提高。”在一众工作人员加老板面前，Lisa已经自动切换成不近人情的女强人形象。
    苏留一干人笑得尴尬。
    傅祁的脸色好像也有些僵硬，奇怪，他那张没有波澜的脸上看得出什么。俞星疑惑。
    “不提这个了，正事要紧。”傅祁一说，众人的注意力开始回到今晚的重点上。
    他上前一步站定，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意来：“恭喜你拿奖。”
    “老板在笑！”
    “有没有人拍照！”
    “相机给我！”
    “让我修一修拿出去肯定吊打各种鲜肉啊！”
    苏留内心情绪波动极大，只恨自己此刻手中没有相机。当然，就算有他也不一定敢拍。
    俞星看着傅祁，又看了看后面站着的几个工作人员，顿时心头一热。十六岁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倒霉的人。不优秀不漂亮，连被绑架这种大事，都能被她遇上。她前面的人生，孤独又难走。好不容易遇到的人，最后也没能牢牢抓住。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俞星深呼吸一口，带着些湿润气息的眼睛慢慢看过这里的每一个人。她有全新的生活，有同甘共苦的伙伴，还有……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回报。
    她看了看桌上放着的奖杯，笑得几乎要哭出来。
    Lisa见她低下了头，已经猜到这个看起来坚强孤僻的小姑娘正在流眼泪。她伸手搂住俞星的肩膀，又用另外一只手轻轻环抱着她。
    Lisa正用一种极度温柔的声音安慰着：“我们俞星不容易呢。”她的脸上露出一副心疼的表情。
    听到这句话的俞星再也绷不住，她开始小声地哭泣。这么久了，第一次有人觉得她走得不容易。
    傅祁看到在Lisa怀里哭泣的俞星，一时间心里多上了几分感慨。现在这一刻的小姑娘，才像是他第一次见到的俞星。
    傅祁初次见到俞星，是一场偶然，在六年前的偶然。
    那时候，俞星还只是一个扔在人群中很快不见的平凡女孩。胆怯、内向、不喜欢多说话。他第一次从小花园经过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坐在一角的小姑娘。那时的俞星瘦瘦小小，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去病房探望过后，傅祁沿着原路返回，在走到一处枝叶繁茂的花丛时，忽然听到有人在哭。不是嚎啕大哭，是一种极度压抑着的小声呜咽。
    他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可能是刚见过南枝的缘故，傅祁坚硬的心上开始有所松动。
    傅祁朝着声音来源走过去，大约离着还有五六米的距离，他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蹲在地上的女孩。
    女孩的头埋得低低的，看不清长相。她用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傅祁知道，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这周围很隐蔽，种植了许多浓密的花丛。选在这里小声哭泣，想来也是不愿被人发现。可偏偏，
    傅祁在这里出现了。
    傅祁忽然把眼前的小女孩和祝南枝联想起来，心中一个念头跃上来。看似坚强的祝南枝，是否也曾躲在这样偏僻的角落里哭过呢？他有些心疼，情不自禁地开了口：“你还好吗？”问的是眼前
    的小姑娘，可他想着的是另外一个人。
    听到声音的女孩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因为受惊的缘故，看起来睁得更大了。
    女孩泪眼婆娑的模样再次和祝南枝重叠起来，真像呢。傅祁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皱起眉毛，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接着往前走了几步。
    俞星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神来，这突然出现的人是谁？看到他走近，她下意识地往后一缩，活脱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傅祁蹲下身，和蹲在地上的她处于同一高度。
    他将手中的纸巾递到女孩面前，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说：“一切都会好的。”眼前的女孩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不知道女孩遇到了什么事，可他做了一次难得的温柔举动。如果因为自己的这句话，女孩能够好受一点，那也算是好事一件。
    这段时间傅祁一直处于后悔的状态中，他气自己没有注意到祝南枝的情绪变化，如果自己当时能及时去安慰一下她，那最后的结果是不是不一样了？
    所以今天对这个女孩，他有了一点点恻隐之心。
    放下纸巾，傅祁起身离去。
    身后穿着一套病人服的俞星脸上露出一片迷茫，在遭受过伤害后，第一个告诉她会好起来的，竟然只是个不曾谋面的陌生人。她拿着那包纸巾，的眼圈逐渐发红，发涩。
    庆功宴结束。
    Lisa已经喝大了，晕晕乎乎地斜靠在沙发上。想起她先前的表现，俞星有点哭笑不得。她这个经纪人显得比自己还要高兴，喝了一杯又一杯，平日的御姐模样早就丢掉了。其他工作人员被她这副放飞自我的样子吓得不轻。
    最后傅祁直接安排苏留送她回去。得到命令的苏留面色惨白，一向爱贫嘴的他一直沉默到将Lisa弄到副驾驶上。
    今夜的最惨人员，一定非他莫属。苏留一个45度仰望天空，流下了悲惨的泪水。
    “注意安全。”俞星已经换上一身休闲服，喝了一点酒，面上有些泛红。整个人看起来倒是平易近人了些。
    苏留麻木地点点头，和两人道了别，打开车门，发动汽车，绝尘而去，动作一气呵成。
    傅祁：“我送你。”
    俞星也不觉得惊讶，傅祁这个人虽然冷酷得不行，但是该有的绅士风度也还是有的。在上面看他不喝酒，她就猜到了等下老板会送她。
    傅祁载着俞星，两人往“飞鹿公寓”的方向开去。
    行驶了十多分钟，在十字路口碰上了红绿灯，趁着等待的间隙，傅祁开口了。
    “心情如何。”还是他一贯的冷淡口气。刚认识的时候俞星会疑惑，这世上就没有傅祁在意的东西吗？
    当然，是有的。
    这是俞星20岁那年知道的事。
    因为十六岁那年发生的事，她长期在接受心理治疗。进入娱乐圈，压力与日俱增，她的失眠变得更加严重，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当俞星去找主治医师就诊的时候，在电梯里碰上了傅祁。她只模糊地知道，傅祁经常来这里探望一个人，至于那人是谁，她一点也不知道。
    那次，傅祁看起来心情不错，带着她去看了那个能够动摇他内心的女孩。
    俞星跟在傅祁后面来到位于这家医院的最顶层。
    这里环境很好，整层楼都很安静。走廊上没有其他病人走动，偶尔会看到一两个穿着特别制服的护士走过。后来俞星在楼下的展览窗里知道这群特殊的制服护士，是专门照看顶层的VIP病人。
    这间病房的布置和她待过的不一样，整间房子看起来不像是病房，倒像是一间小小的单人卧室。房间的窗帘是淡黄色，让人觉得很温柔。左边的小圆桌上铺着一张几何图形的桌布，桌子上摆放着一个柱形的玻璃花瓶，瓶子里的花是一束粉色玫瑰。花应该是新换上去的，细细看来，花瓣上还沾着几滴水。
    傅祁脚步放轻，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
    俞星走近，看清楚了躺在病床上的人。
    女孩的肤色是带着病态一般的白，她的头发柔软地垂在肩上，一看就是精心护理过。她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
    “她是我的女朋友，祝南枝。”傅祁望向女孩的眼睛里写满了心疼，语气也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俞星默不作声，悄悄注意着傅祁的情绪变化。这一刻她发现，傅祁浑身像利剑一样的冷峻气质，现在丝毫都感受不到了。
    “她每天睡的时间很长，医生说，她一天醒来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傅祁显得有些失落：“每次我来的时候她都在睡觉。”说着说着，傅祁苦笑：“南枝她，可能真的不想看见我吧。”说完
    这句话，傅祁便不再说了。
    俞星发现，傅祁的眼睛里开始流露出些许痛苦的神情。
    待了十分钟，傅祁起身离开。
    临走前，俞星无意中瞧见一张女孩健康时期的照片。照片像是被故意扔在床底的位置，俞星将它捡了起来。
    在看到女孩长相的那刻，她有点明白为什么傅祁会选中自己。
    她的模样和祝南枝有五分相似，尤其是鼻眼的位置，很像。
    傅祁半天没有听到回答，疑惑着转向副驾驶的位置：“怎么了？”
    这时，绿灯亮起，傅祁将注意力集中在马路上。做事一丝不苟，专心致志，傅祁真的是一个不可挑剔的人才。
    从回忆里拉回来，俞星思索着刚才傅祁的问题。她想了想，认真地说：“有一种终于被肯定的成就感。”她微微笑着，卸下舞台妆的白净小脸上有着最初的美好。
    傅祁只是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接下来的路程中，两人一路无言。到达公寓门口时，已经是凌晨十二点。
    俞星解下安全带下了车，随后傅祁也跟了下来。
    “谢谢老板。”俞星语气轻快，开着一个小玩笑。
    傅祁：“想要什么吗？”既然叫了一声老板，那么他就要有个老板的样子。
    俞星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着问：“什么？”
    傅祁失笑，今天晚上他的心情似乎不错。
    “员工得了奖，我这个做老板的当然得做些表示。”傅祁学着她先前的玩笑语气说道。
    机会难得。
    “嗯……”俞星眼珠子一转，露出一副俏皮的模样来：“什么都行吗？”她笑得狡黠，倒像是只小狐狸。
    傅祁嗯了一声，示意她大胆地提要求。
    俞星嘿嘿笑了两声：“我想休假。”
    “行，休多久？”傅祁答应地很爽快，好像她说的是一件小事。要知道，Lisa已经把她的工作排到了明年三月。中间几乎没有什么休息的日子，堪称“无缝连接”。
    俞星诧异于傅祁的果断态度，又再次确认了一遍：“真的可以？”
    “是，Lisa那边我来安排。”
    有一种喜悦叫做突然降临的惊喜，俞星实在是太高兴了。她笑得痴痴，格外像个小孩子。
    傅祁无奈地摇摇头，果然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不过看到俞星这样的一面，他也很欣慰。至少这代表着，进入到这个水深火热的圈子里，俞星的初心还在，没有迷失。
    难能可贵。
    俞星意识到自己高兴得有些飘飘然，立马将情绪收敛了几分，做出一副认真的面孔：“老板，我就休息半个月。真的，就半个月。”
    傅祁不做声，那张英俊得像雕塑一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真严肃啊。
    见他不说话，俞星开始担心是不是自己提的休假时间太长。她犹豫一会儿，试探性地问：“要不，就十天？”这语气像是在同傅祁讨价还价。
    “就半个月吧。”傅祁淡淡开口，同时又憋着一股笑意，俞星刚才的样子实在有趣。
    听到傅祁一口答应下自己的休假请求，俞星感觉心里正在放着一场美丽的烟花。所有的烟花升空汇聚成两个字“休假！”
    今儿晚上真高兴啊，拿了奖，又有了半个月的休假。俞星感受到了迟来的幸福。告别傅祁，她踩着轻快的步子走进公寓大厅。
    踏入大厅，她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