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瓜和聪明花

    
    车厢里的温度调得很高，被冷风吹过的身体开始渐渐暖和起来。坐在后座，俞星抬起头偏向窗外。夜晚的B市看起来仍然是繁华极了，高楼林立，霓虹闪耀。车子在往前开，绚烂的夜景一路倒退着。
    李哥透过后视镜看着坐在后面的俞星，他觉着今晚的她比先前看起来要低落许多。也许只是多想了吧，女孩子的情绪总是很难猜到的。
    “俞小姐是直接回公寓吗？”李哥细心地询问她。
    俞星点点头，“是。”
    一路无言，她累极了。
    车子一路往前开，穿越这座城市的中心地带，转个弯，又到了另一处繁华地区。寸土寸金，并不只是徒有虚名。
    抵达飞鹿公寓，李哥拉下刹车，车子在路边停下。
    “俞小姐到了。”李哥转身提醒她。平日里行程很多，俞星老是在车上补觉。有时一路睡到家，或者一路睡到机场。匆匆忙忙，睡眠常常不足。
    这次她没有睡觉，一直偏着头看窗外的风景。她来B市这么几年，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着回家的路。
    俞星推开车门下了车，对着驾驶座的李哥说了一句：“辛苦了。”
    李哥还是笑得憨厚，他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又叮嘱了一句：“晚上冷，俞小姐多穿一点。”
    俞星一愣，随后笑了笑，“谢谢，我知道了。”一句普通的关心，往往最能打动人的内心。她脸上的笑容很浅，却是发自内心的感谢。
    李哥驾驶保姆车离开，俞星慢悠悠地往公寓大厅走去。
    她把步子放的很慢，像是在感受着这个夜晚给她带来的大量信息。公寓里的一大片树木的叶子都已凋零，寒风中，只剩下光秃秃的褐色树干矗立在夜晚里。前方就是她住的单元了，俞星停下脚步，抬头看向自己居住的那一层。
    十二楼。
    窗户黑漆漆的，反射着对面楼房里的灯光。
    对面吗？俞星心里忽然一动。
    她转身小跑，脑海里是宋衍家的方向。
    跑着跑着，天空忽然飘下了一小片雪花，她没有停下脚步，一直朝着那个方向奔跑。很快雪花越来越多，落在俞星的头顶，一片又一片，盖在她漆黑柔软的长发上。她奔跑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呼出一口热气，又吸入一大口冷气。不小心被冷空气呛到，俞星被迫停下脚步，在原地咳嗽。
    强烈的不适感让她整个人迅速清醒，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这是在干什么呢？是要去求取宋衍的同情吗？
    俞星自嘲一笑，停下奔跑的脚步。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俞星的眼睛一亮，在黑夜里散发着异样的光彩，像琥珀，又像无名的宝石。她的嘴角往上一样，笑得漂亮又倔强，只要那个人是宋衍，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关系。
    是啊，管他呢！
    说服了自己，俞星重新奔跑起来，这一次她的心里被勇气填满，不再空荡。就让她任性这么一次吧，就一次。
    白色的雪花大片大片地往下落，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一个穿着浅驼色大衣的女人正在全力奔跑。她的长发被风吹起，一缕又一缕，随意地飘散在脑后。她看起来很勇敢，向着黑夜里的那点光明跑着。
    转了一个弯，穿过一条马路，一栋同样繁华的公寓出现在俞星眼前。她停下脚步，在原地喘着气，呼出的热气在夜色中化开，一圈又一圈，直到消失不见。
    俞星摘下脖子上围着的围巾，把它拿在手里面。她想着，就把这个当做原因吧，要还给宋衍呢。
    按下9楼的数字按钮，俞星一个人站在电梯里。她看着镜面里的自己，胡乱地抓了抓被风吹散的头发。脸颊上的一层绯红还没有褪下，急速奔跑过后的心脏还跳得很快。
    俞星深呼吸几口，做好了心里准备。
    是紧张的。
    她不敢有什么期待，但是她相信，宋衍不会对她做出残忍的行为。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9楼，电梯门开了。
    俞星走了出来，鞋跟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噔噔”的声响。楼道里很安静，俞星忽然开始紧张。
    她的手举在半空，停顿了一会儿。不过也就纠结了一会，半分钟过后，俞星按下了门铃。门铃被按响，站在外边的她能听到铃声在门那边的响声。
    过来了吗？听到了吗？要不要再按一次？俞星微微皱眉，心里又在纠结着要不要再按门铃。
    就在这时，门打开了。
    穿着一身深灰色家居服的宋衍站在门口看着她，他的眼神温柔又熟悉。俞星心底的浮躁随之一扫而空，只剩下那一点点缱绻。
    “俞星？”宋衍的声音微微沙哑，像是刚刚睡醒。
    看着眼前的人，俞星想说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这个人就在眼前，她还要顾及什么呢？
    顾不上宋衍眼里的那一层惊讶与茫然，俞星直接上前抱住了他。带着寒风和雪花，她终于来到了宋衍的怀里。
    “怎么了？”宋衍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俞星没有回答。
    宋衍脸上的表情从茫然到惊讶，忽然一下就释怀了。虽然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很高兴，他的小姑娘终于跨过了心底的那道坎。
    如果时间能暂停的话，宋衍希望就停留在先前那一刻。
    短暂的拥抱过后，现在坐在沙发上的两人之间略显尴尬。
    “那个……”俞星面颊滚烫，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了。她嘴里吞吞吐吐，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宋衍看起来倒是很愉悦，看向俞星的眼神也越发温柔起来。也不怕把人看跑了，俞星感受着那道炙热的眼神，脸上的温度更高了。
    “我不是故意的。”俞星说完，自己都想咬掉舌头。这算是什么破理由？难不成还是宋衍来抱的她吗？
    她的眼神飘忽，时不时地又瞟了瞟坐在一边的宋衍，他好像真的很高兴。
    被发现的宋衍收敛起笑容，故作正经：“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俞星觉着他一定是在拿自己打趣，他哪里知道了？
    宋衍脸上憋不住笑，点点笑意悄悄从眼角泄露出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抱我的。”他说得倒是轻巧，这时宋衍发现，俞星脸上的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还是和从前一样啊。
    宋衍心里像抹了一层蜜，一路甜到了心底。
    又是一阵沉默。
    ……
    相顾无言，唯有发呆。
    宋衍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了头发上，他问：“外面下雪了吗？”突然之间问起有关天气的话题，任凭俞星再迟钝也知道他这是在故意转移视线。
    “嗯，下雪了。”俞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落下来的雪花已经融化，手掌上有湿润感。宋衍起身去房里拿来一条毛巾。
    “没事的，一会就好了。”俞星觉得不好意思，连连摆手。
    宋衍的表情变得严肃，一言不发地上前，然后蹲在了她的跟前。
    这是要干嘛？俞星心里紧张极了，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服的一角。
    “宋衍？”俞星小心地开口，现在他脸上的神情看起来不太高兴啊。
    “别动。”宋衍好像生气了，这是在气什么？俞星搞不懂，睁着那双大眼睛看着他接下来的举动。
    宋衍凑上前来，拿着毛巾的手轻轻地抚上她的长发。动作很轻柔，像是在擦拭珍贵的宝物。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俞星觉得能够闻到宋衍身上好闻的薄荷香。
    宋衍用毛巾一下一下地给她擦着头发上已经融掉的雪花，他的眼神很专注，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看起来温柔极了。透过那双眼睛，俞星看见了自己的面孔，只有自己呢。
    俞星只顾着看宋衍的脸，没有发现宋衍的目光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你在看什么？”
    宋衍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在面前响起，俞星愣住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他的眼里带着笑，正在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
    俞星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宋衍，他依然长得很好看。比起年少时期的俊朗，经过岁月的洗涤，宋衍这张好看的挑不出差错的脸，看起来更加有味道了。少了几分青涩，多了一些成熟。
    她看得认真，宋衍的脸又凑过来一点，两人之间知隔着一根小指的距离。
    俞星想起了前几天发生的情景，面上一红，往后缩了一些。她再看向宋衍，他好像有些失落。
    “好了。”宋衍收起毛巾，站了起来。
    凭着她对宋衍的了解，俞星大概猜到，他这是生气了。怎么又生气了啊？
    宋衍将毛巾丢在一边，不再说话，一本正经地翻着手机。当然这是从俞星的角度看过去，实际上
    他这都是装出来的。现在的宋衍正以手机为掩护，悄悄打量着俞星的表情变化。
    如他所料，俞星看起来坐不住了。
    俞星心里正泛着嘀咕，怎么擦着擦着就把毛巾收回去了？难道真生自己的气了？她看向正在“玩手机”的宋衍，慢慢地往那边挪。
    “那个，你别生气啊。”俞星脸上露出一个讨好似的笑容。
    宋衍憋着笑，装成一脸严肃的样子，头也没抬：“我没有。”
    说话说得硬邦邦的，还说不生气！
    俞星没辙，又挪过去一点点：“我就是往后靠了一些。”声音越来越小，恐怕这个理由连她自己都不能说服吧。可她总不能说是怕宋衍又亲她吧？
    “你怕我做什么？难不成……”宋衍故意拖长语调，让人浮想联翩。
    果然，俞星上钩了。
    她慌忙制止宋衍，直接扑过去上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这边俞星慌慌张张的，像极了从前那个她。而被捂住嘴巴的宋衍看起来倒是很高兴，露在外面的眼睛笑得弯了起来，眼里带着的是别样的情愫。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俞星立马把手放了下来。可她一放下来就看到宋衍笑得狡猾，便立刻反应过来，这又是在同她开玩笑。
    意外的是，她并不生气。若是放在前段时间，她一定想不到，她和宋衍之间还会相处的如此轻松。
    想到这里，她忽地笑了。
    “阿衍，”笑着笑着，她开口叫了宋衍的名字。像许多年前一样，语气软软的叫着他。
    宋衍呆了一会，又笑开了，春风满面，温柔肆意。
    明明还在下雪，他却感觉这雪要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