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谈判
“你竟然真的回来了。下人来报,我还不相信。”肖亚天脸上堆起笑容,随意挥手让林熙坐下。林熙二话不说,坦然坐下。
“伤成这样,还敢骑马在谷里吓跑,也就是你胆子大。”肖亚天继续不咸不淡地说。
“我没有瞎跑 ,一步路也没浪费,径直朝着谷主住的地方来的。”林熙冷着脸,从容答道。
“哦,是这样。那谁给你带的路?”肖亚天一边说,一边拿眼睛扫过下方站立一排的下人。
“不用冤枉他们,给我带路的不是人。”
“那是什么?”
“这个。”
小金和小黑在罐子里闷久了,好不容易听到召唤可以出来透透气,顺便一显身手,都乐坏了,窜出罐子在大厅里游来游去。众人大骇,纷纷躲避,慌乱之中互相踩踏,屏风倒了,桌上的古瓶碎了一地。肖亚天一阵肉疼,瘫软在地。小金见他肥胖,二话不说爬上了他的大肚腩。
“林熙,你不要太放肆,你的母亲和妹妹还在我手里。”肖亚天杀猪般大喊。
“哦,的确有些放肆了,不好意思,多有得罪。”林熙轻哼一声,小金和小黑乖乖溜了回来,在林熙身边昂着头,还不时谄媚地看着林熙讨赏。一众家丁散得无影无踪。
“肖谷主,我们谈笔买卖如何?”林熙重新坐定。肖亚天也站了起来,缓了缓神。
“什么买卖?”
“你放了我娘和妹妹,我保证不放蛇咬人。”
“哈哈哈,”肖亚天一阵狂笑,“林熙啊林熙,你想跟我谈条件,你还嫩了点。我杀了你奶奶、爷爷还有你爹,你我早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这个世界上,有你没我,有我没你。我如果不放你娘和妹妹,你投鼠忌器,还不敢乱来;要是我放了她们,嘿嘿,我就是自寻死路!”肖亚天背转过身,一番话说得又顺又快,语气又狠毒难当,林熙虽然聪慧,毕竟年轻,猛不丁被戳中了心思,不由怒气上浮。想了一会儿,她轻快地说道:“肖谷主,你这样说,就是逼着我不得不出狠招了。我想你也知道,蛇窟里的蛇少说也有上千条,我若今日招一条,咬死你的一名下人,明日再招出一条,咬死你的一名侍妾,恐怕这桐花谷很快就没什么活人了吧。”
肖亚天转过身来,盯着林熙的眼睛,又是一阵狂笑:“哈哈,难得啊难得,我肖某人纵横江湖几十年,向来只有我威胁别人,还从来没人威胁我。今日若是真被你这毛丫头给唬住了,我就不姓肖!”
林熙看着肖亚天脸色变红,继续轻快地说道:“肖谷主,我可没有威胁你。大概四五年前吧,哦,就是你杀我奶奶、爷爷还有我爹的那个晚上,我隐约记得你有个二当家,不怎么听话,喜欢自作主张。要不,我先替你把他给了结了,也算是给你桐花谷除了这一祸害。”
肖亚天哈哈大笑:“林熙,我们桐花谷的家事不劳你这丫头片子操心。就是要杀他,也轮不到你动手。你给我听着,这次就算了,以后你要是再敢让毒蛇靠近我的庄子半步,我就剁掉你娘的一只手;再来一次,再剁掉一只。你自己算算,你娘加上你两个妹妹,一共有多少手脚给我剁?!”
林熙气急,一时不得答话。
肖亚天冷笑数声,重新做回自己的太师椅。他看着眼前狡诈多智的林熙,再看了一眼地上的小金和小黑,想了一想,计上心来:“林熙,这样吧,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咱两要是闹得太僵,你的娘亲和妹妹保不住,我在桐花谷也没有好日子过。我就给你指一条明路。”
林熙抬头:“什么明路?”
肖亚天摸着左手食指上硕大的蓝宝石戒指,慢条斯理地说道:“打从第一眼看到你,那时候你才八岁吧,我就觉得你这个小姑娘很不一般。这几年,你果然也没让我失望,住地牢、过箭阵、下蛇窟,你都挺过来了。你一个姑娘家,也挺不容易的。”
林熙静静听着,不敢掉以轻心,小金和小黑看似在地上嬉戏玩耍,其实也感知到了林熙的紧张,随时戒备,一口便要人性命。它们估计还很郁闷,林熙不让它们多叫一些蛇兄蛇弟来帮忙,不然就能玩得更痛快了。
“这样,”肖亚天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既然咱们在桐花谷相看两厌,那你就索性出谷吧。”
林熙不敢相信地抬起头:“你敢放我出谷?”
肖亚天轻蔑一笑:“有什么不敢的?你娘和妹妹在我手里,我还怕你不回来?你看,今天你不就乖乖回来了吗?”
“条件呢?”
“谈什么条件呢?你这半大孩子。”肖亚天假意叹息一声,“不过呢,林熙,你也知道,这桐花谷上下几百口人要吃饭,这儿呢,说得好听点是个世外桃源,与世无争,风景如画。说得难听点,是个鸟不拉屎的荒原中心,什么都长不出来。这样,你出去以后,按时派人把谷中所需衣服、食物这些送来,让我桐花谷上下几百口子人活命,我保证好好对待你娘还有你两个妹妹,如何?”
林熙怒极反笑:“原来如此。肖谷主打得一手好算盘,不当生意人都可惜了。”
肖亚天阴恻恻一笑:“林熙,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好像咱两不知根知底似的。你难道忘了,我肖某人一直做的就是无本生意么?”说完,肖亚天又是一阵狂笑。
林熙此时倒是冷静了下来:肖亚天的提议摆明了是要利用林熙当桐花谷的长期摇钱树。虽然阴毒,却也是难得的获取自由的机会。只要他保证不伤害娘和妹妹,自己此行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林熙站起身来,昂头答道:“好,我答应你。我出谷,为桐花谷甘当后勤。但我有两个条件。”
肖亚天一个字:“说。”
“第一,桐花谷不得过问我如何筹得粮食布匹。”
“这个没问题。你在外面再坏不过是杀人放火,那本来就是桐花谷的老营生,还省得我们兄弟自己动手。”
“第二,临走前,我想见见娘和妹妹。”
“哈哈,这个就免了吧。万一你们母女四人一见面 ,你就招来蛇群,我还有活路吗?”
林熙再次被戳中心思,也不恼,反正原本也没报什么希望。“那你能保证,我娘和两个妹妹在我走后不去过箭阵、入蛇窟吗?”
“完全不去,肯定不行。那不就浪费了我杀了你们家所有男人才得来的藏宝图吗?你真当这个桐花谷是个什么好地方,我乐意住在这里啊!”
“若我母亲和妹妹迟早都要被箭阵射死,那我又何必替你卖命?”林熙没得到想要的承诺,语气也变硬了。
肖亚天看看林熙,想着蛇窟和宝藏,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若不保证她们三个的安全,你也无法安心做事。这样吧,过箭阵时,我派人保护她们,保证她们不受箭伤。至于下蛇窟嘛,她们不纵蛇伤人,我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林熙得了这句话,心里安定了许多,正待开口,肖亚天突然站起身:“慢着。”
“如何?”
“你倒是提醒了我!昨晚跟你一起逃跑的那个小子是不是也不怕蛇?他虽然侥幸没掉入蛇窟,但却不怕你养的蛇。他的家丁还带着蛇来咬死我的好几个手下。”
林熙千算万算,漏算了这点:她能看出来昭儿不怕蛇群,难道肖亚天是个傻子?
“肖谷主,那小子跟我在地牢里住了几天,日日看见我那两个蛇兄弟,习惯了才不害怕。”
“究竟是习惯了,还是真不害怕,得把他抓回来扔进蛇窟才知道。”肖亚天冷笑一声:“林熙,你出谷之后,务必尽快把那小子给我送回来,不然的话!”肖亚天脸上横肉一凛,杀气毕现。
“他是个大活人,还是个男人,我怎么抓他回来?”
“林熙,那是你的事。”
肖亚天语气傲岸,林熙不为所动,转念又说:“那我要是把他给带回来呢?我有什么好处?”
“你娘归你。”
“一言为定?”
“绝无虚言。”
“既然这样,那我即刻出谷。我定会保得桐花谷衣食无忧,肖谷主也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
“去就去吧,??率裁矗磕慵热皇峭┗ü鹊牟粕褚??愕哪锴缀兔妹茫?易匀换岷蒙?展恕!
“好,一言为定,我走了。”
林熙转身大步跨出院门,小金和小黑屁颠屁颠跟上,一人二蛇很快消失不见。
二偶遇
林熙出得桐花谷,在荒原上又纵马半日,晚上便找了个背风的石块靠着休息。如此连着三日。小金和小黑从地库里给她弄来了足够的盘缠,她买了些干粮随身带着,又偷了一件皮袄裹上,白天倒还可以勉强应付,晚上没有帐篷,在这荒原里却是万分危险。北风刮过,似乎连人的骨头都要刮掉一层。林熙初出江湖,不知轻重,仗着自己身体好,苦苦支撑。她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活下去,救出娘和妹妹。至于如何才能活下去、如何才能救出娘和妹妹,她的江湖经验太少,还不足以很快想出很好的答案。
这一日,已是出谷的第四天。日落时分,风又开始起来了,林熙把皮袄裹紧了些,把装着小金和小黑的罐子深深藏在皮袄里,骑着红马,极速前行。天很快就要黑了,得赶紧找一个过夜的地方,吃口热乎的,不然这一晚上恐怕会很难熬。
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牧民居住点,却是在一处高山上,一座小小的石头房子,蹲在这广袤的荒原里,安静又孤独。林熙下了马,慢慢向高山上走去。
林熙想着南方富庶,想着回到南方去,也许会有机会成事。但在这荒原上,小金、小黑还有小红马,都不识路,林熙就更加不认识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往南走,实际上,这里比桐花谷更靠近北边,是以气候更加寒冷。林熙不懂地理,往上走,看到沿路的针叶树和松球,仍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觉得一路走来,怎么越来越冷,怕是快到深冬的缘故。
好不容易到了石屋外,居然还装着荒原里少见的正门。林熙从门缝里看去,不免大失所望。这家里就只有一个枯槁的年轻女人,旁边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没有地毯,没有壁炉,当然也没有挂毡子。林熙用眼神快速扫遍这小小的屋子 ,没有发现任何一点吃的,连个烧水的热壶都没有。林熙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女人没有丝毫光泽的眼神上,猜不出来她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外面北风呼呼,方圆百里没有人家,这年轻女人带着一个没有一点生气的婴儿,自己尚且不知如何能活,又怎能接济她?
林熙一阵着急,胸口一痛,晕了过去。
“丫头,醒了?”
眼前的老头胡子拉渣,笑容可掬,看见她醒了,立马递过来一碗热汤。林熙想也没想,一口喝完,还巴巴地望着不远处的那口小得可怜的锅,老头又笑呵呵去给她盛了一碗。
“慢点喝,喝完吃点囊,勉强充充饥。”
冬天的囊很少是新做的,放久了,硬得很。林熙被噎得直梗脖子。老头笑了笑,倒了碗水,把囊放在水里泡了泡,重新递给了她。
勉强能下咽了。看着林熙一口口吃下食物,老头又笑开了。
林熙觉得老人的笑容实在难得,她已经很久没听人笑过了。
看她能吃能喝了,老头放下心来,转头去专心致志看他墙角的一堆绢布帛布样的物件。林熙看不懂,脑子不太够用,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老头不在帐篷里,毡子边放着一壶热水,一个囊。林熙吃喝完毕,把藏在身上的罐子拿出来看了看,见小金和小黑睡得正沉,遂不去管它们,自顾出了帐篷。
老头坐在帐篷边上,看着不远处的山崖和石屋。
“还记得吗?那天晚上的事。”
“不太记得了。就知道自己倒在了石屋边上,不知道怎么就到了您这。”
“我当时就在那棵松树底下,我看着你爬上来的,也知道你想找一口吃的。”
想起当时的窘境,林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有什么打算?”老头对着酒囊喝了一口,递给了林熙。
“我想去南方。”林熙抱着酒囊坐在了老头边上。
“你这是跟家里人闹别扭跑出来散心?可是看你也不像是这荒原上的人。”
“我本来就是南方人。”林熙不再多说,老头也不问。良久,他说了句:“既然如此,那咱们明天就上路吧。”
“咱们?”
“嗯,我也回南边去。这几年,世道渐渐安稳,南方的日子还是比北方好些。”
林熙不再说话,看着这荒原一望无际,听着北风呼啸,想着自己就要回到爷爷的故乡,但母亲和妹妹却还留在这荒原的龙潭虎穴之中,心中不禁凄然。
老头看着林熙,伸出手来摸摸她的头发:“孩子,苦了你了。到了南边,得先找个大夫,把你的伤好好治治。这荒原没个正经大夫,连个好人家也难得见到,咱不能再这耽搁了。”
林熙的泪,在听到这句话以后,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三南归
打定了主意,一老一小第二天便骑着小红马上了路。林熙身无长物,老头更是潇洒,一切物事都不要了,只包了那一包布,就跨上了马背。一路上都没什么旅店,老头带着她借宿牧人家里,走之前,林熙总会留下一点碎金给主人家。
一路南行,林熙自是满腹心事,笑口南开,名叫文逸风的老头却是个乐天派,尤其擅长评点各地风物,多平凡简陋的场景经老头一描绘,总会生出许多奇妙的意境。就连什么也没有的荒原,在文逸风的描绘中,都满是苍凉的壮美。他似是知道林熙心事沉重,也不多问,却总是想方设法转移她的注意力,盼着她多一点笑容。
“熙儿,你还记得义父第一次见你的那座高山石屋吗?”
“嗯。”
“我看你满脸凄凉地探看石屋里面,怕是觉得那妇人和孩子都活不长。”
“嗯。当时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熙儿,人的生命力是很顽强的。你可知道,那妇人和婴孩那副样子多久了吗?”
“多久了?”
“从我三个月前到了荒原,她们就是那样,一到晚上,四周寂静如同坟墓,人在其中宛若没了呼吸,可到了白天,妇人会劳作,婴孩会啼哭,做丈夫和父亲的隔三差五也会从几十里地外赶回来看望老婆孩子。”
“真的?”
“义父骗你做什么?熙儿,你年纪还小,眼里却有太多的伤心和沉重。义父不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是天无绝人之路,只有死人才是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好好活着,一切就都有希望。”
好好活着,一切就都有希望。林熙喃喃自语着。自从出生以来,林冠英便细心教她文字算术,其他则涉及寥寥。林熙现在想来,怕是祖父自知身上带有太多秘密,是以平常所说不多。但文逸风却是完全两样的人。看来也是六十好几的人了,虽不甚高大,却健康活力,看人看事总有一种通达,文学绘画都颇有造诣,对待林熙也总含着对晚辈的心疼和怜惜。林熙感激在心,心里便认定了这老头,称呼也自然而然地变成了“义父”。
路上行了十来日,到了黄河渡口。文逸风偷偷跟林熙商量:“熙儿,我看你的金叶子也不太多。荒原上没法换钱,你大方点也是无奈。遮到了人多的地方,漏财可不太妙。咱们找几个银铺,换成碎银子使更为妥当。”林熙点点头,与文逸风分头找银铺换钱,再牵上小红马,过了黄河,一路南行而下,自无二话。
四生意
林熙看文逸风为人虽洒脱,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穷老头,只道他是个偏僻穷乡的落魄文士。没料到,文逸风的家乡竟是大名鼎鼎的铭城,城内还有一处宅子。虽说室内极其素简,几乎可以说是空无一物,但能住在这样的宅子里,足见其祖上颇有些来历。这些,林熙都不太懂,只是从此处事更留了心。文逸风一安顿好,立马给林熙请了大夫医治胸口的旧伤。
“这伤有些日子了。”老大夫一口南方软话,林熙听来十分亲切。
“嗯。”
“上药还算及时,只是之后保养失当,难免落下病根。先吃药调理,真有病疼再说。切忌不要用脑过度,也不宜伤心动怒。”
“嗯。”
自从住进文宅,林熙满脑子都是如何维持二人生计,大夫的话估计也只有文逸风听进去了。
“义父,我看您交往的都是些落魄文人,平常可怎么养活自己?”大夫一走,林熙便将自己的担忧照直说了。文逸风呵呵一笑,不答话,只是日日带着林熙访亲会友,游山玩水。林熙知道义父是“谨遵医嘱”,她不好拂了文逸风的好意,便留心观察文逸风平常都在跟什么人来往。她发现,文逸风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城郊“翠峰茶苑”。
“熙儿,这是义父的好友,人称鬼画师的陈伯伯。”“鬼画师”撩起长发,斜眼看了一眼林熙,说了句:“这姑娘画画多半不成,”又自顾自去喝酒了。林熙一吐舌头。
“熙儿,这是义父的至交,锅底灰先生。”“锅底灰”身边扣着一口黑不溜秋的黑锅,冲着林熙问:“小姑娘,你有好的锅底灰,记得都留给我。”林熙正想说自己从不做饭时,想想还是闭嘴了。
“熙儿,这是义父的好兄弟,竹中君子,白叔叔。”被称作“竹中君子”坐在一棵修竹旁,站起身来冲林熙行了一礼,“你就是文兄新收的义女?果然容颜清丽。”林熙赶紧还礼:“谢白叔叔谬赞”。
“好说好说。哪天要是不耐烦做文老哥义女了,记得来找你白叔叔。”
林熙一听,头皮发麻,赶紧溜了。
……
“义父?”
“怎么?”
“怎么我看这些人,不是你的兄弟,就是你的至交,你究竟有多少朋友啊?”
“哈哈,天下人皆是义父的朋友。不然,义父怎么把你从荒原上捡了回来?”
也是。林熙不再吭声。
从翠峰茶苑回来,林熙又去市面上询问古玩字画的行情。
“小姑娘,你都转悠好几天了,究竟有没有诚意要买?”
“有诚意有诚意。老板,我想再跟您请教一下,”
“请教什么?你都请教了几百条了,我又不是你师父。想买画就赶紧掏钱,不买的话,快点走。要不是看你是个小姑娘,我老早就轰你了。”
“老板,我就再问一句,你这个石头画,怎么画得像个麻袋似的,还卖那么贵?”
“什么麻袋似的!那是吴老先生注明的披麻皴!不懂不要胡乱评价。赶紧走,别打扰我做生意!”
“老板……”
……
这样满城转悠了半个月,林熙心里有谱了。
“熙儿,你这是干什么?”这天,文逸风外出回来,看到林熙带着一帮小子上了房梁,有的揭瓦,有的刷墙,有的抬着一块大牌子,忙得不亦乐乎。
“义父,没什么,我准备把咱们这一楼正厅改装成画室,把您和您那些朋友的画作都摆出来,供人免费参观。”
文逸风抬脚进了屋:“熙儿,你又胡闹,大夫说了,你不能用脑过度。”
“义父,你太小看熙儿了,就这点小事,还用不上熙儿多少脑子。”
文逸风呵呵一笑:“行,我不管你,随你怎么折腾,我每天回来有口饱饭吃就算你过关。”
“没问题。”
很快,林熙,不,文逸风的的画室便开张了。她把文逸风堆放在墙角的画作都裱好,摆了出来,免费供人参观。铭城本就繁华,文人骚客、游人侠侣很多,那些画作又都是文逸风和他的画友们几十年来倾心力作,以山水画居多,意境雄奇静美,还常有古诗入画,比之街市上十个铜板三张的画作高明太多,况且又是免费参观,很快吸引了大批的游客。
“熙儿,你说,你这画室这么火爆,连我都挤不进去了。咱们是不是应该收个门票啥的?”文逸风看着自家正厅里人来人往,几乎没有插脚的地方,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
林熙把他拉到了一边,指着一扇新开的小门说:“义父,您以后从这边出入,方便得很。”
“熙儿,我从哪里出入不要紧,不过我还是觉得应该收点门票,你看,这屋子被踩来踩去,太脏了,你又太懒,总不能让我一个老头子去给你打扫卫生吧。”
“那当然不会。义父,咱们不收门票,咱收点别的。”
“什么?”
“学费。”
很快,文氏画室招收学徒的消息便传遍了铭城。林熙另辟蹊径,城里开设免费画室,供人参观,却把学堂设在了文逸风和好友们都爱去的城郊翠峰茶苑。文逸风总是喝着茶,跟好友聊着天便把徒弟给教了,也是开心不已。
“白兄,你来看看这处用墨,是不是该再淡些?不然好好一座山峰,弄得跟黑云压顶似的。”文逸风拿着弟子新画的作品,给“竹中君子”白浪看。
“有道理。”白浪一摇竹骨扇,仙气四溢。
“那这一处,该用陈墨来调和,更显古雅之风。”
“我看啊,还是用我的锅底灰吧,省钱又不愁颜色不够地道。” 文逸风话没说完,“锅底灰”凑了过来,也不嫌自己的一口锅有多脏。
“不行不行,你那锅底灰用来画画蝴蝶和鸟还成,山水画还是离它远点才好。”“鬼画师”说着,提笔用松枝沾了点墨,一挥手,一排林木隐隐约约便浮现在眼前了,清淡悠远,意境淡然。众人都齐声叫好,文逸风也点头称善。
这等教学,新颖又实际,还能开阔眼界,很快便吸引了众多富豪之士争相报名,做文老师及其好友的学生也成了一时潮流。林熙趁机提高学费,很快赚得盆满钵满。
没过多久,林熙开始控制学生人数,请文逸风出题,考试通过才能收入门下,文逸风正愁某些学生质量不佳,自然答应,还邀请了自己的好友充任评委。如此一来,青年学子们更以入得文氏门下为荣。
学生质量好了,林熙便在城郊开了一家画廊,专门出售文门弟子的作品。文老师的学生已经名满铭城,来此一游的人都以带走一幅正宗的文氏画作为荣。文逸风、鬼画师、锅底灰和竹中君子等人的画作价格更是被炒成了天价。学子们都知道,入了文氏门下,不禁不愁名师现场指点,画艺可成,更能财源广进,不愁生路,于是更加趋之若鹜。
一年后,林熙趁势买下了翠峰茶苑,改名为翠峰学堂,专门聘请老师,既教画技,也教茶艺;林熙又开辟了温泉茶室和湖景画室,吸引游客来此住宿消遣,既是学堂,也是铭城一景,一时名流荟萃,名声大噪。老师多了,文逸风便让最得意的八个弟子轮流教老师,自己却常常和好友背着画架,游山玩水,吟诗作画,倒是难得被人一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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