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蛇皇后

    
    一 打赌
    五年后。
    “喂，你个和尚，走路不长眼睛啊，撞到大爷了！”
    眼前的和尚赶紧低头，双手合十：“不好意思，贫僧枯木，一时没仔细，施主海涵，海涵。”
    “海涵？海涵什么？你这和尚，什么枯木朽木的，看着真是晦气，赶紧给我滚。”
    枯木一听人家不计较了，他也自然不会去跟人家计较，转身走人，找了家素净的馆子，要了两个馒头，一碗清水，就着小二鄙夷的目光一口口吃得安详自在。
    “你这小姑娘，没钱住什么店？要不是看你人小，早就送官府了。”那边小二推搡着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出来。小姑娘一身素净衣衫，头脸都甚为干净，被小二当众推搡，有些难堪窘迫。她声音细细地不停央告着：“小哥行行好，等我参选上了铭安酒楼的厨师，发了薪水，立马还你住店钱。”
    “就你这小姑娘，还去参选铭安酒楼的厨师？我看你省省吧，去帮帮厨打个下手还行，女厨师我可还没听说过，”小二轻佻地看向众人：“你们听说过吗？”
    “没听说过，”众人一阵哄笑。
    小姑娘却并不多加窘迫，“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爷爷说，不是所有的机会老天爷都会送到你面前的，做人要自己给自己机会。”
    小姑娘这两句话说得十分出彩，众人都不由肃颜看着他。早上跟枯木装了个满怀的小混混，人称“浑公子”的，此刻也放下了酒杯，正经打量起眼前这小姑娘来了，见她身段纤弱，脸皮白净，自有一种风流妩媚，不由动起了心思。
    “小姑娘，哥哥我看你也是个有志气的，挺让人心疼的。这样吧，你也不用去参选什么厨师了，就跟着哥哥我，我替你把房钱付了，如何？”
    众人一看又有人搅事，更加来了兴头。
    “这主意不错。”
    “是啊，跟着这浑公子，每日混点吃喝，不比去厨房吃灶灰强。”
    小姑娘原本挺镇定，此时遭人调戏，众人又都在起哄，毕竟是个女儿家，不由着恼，低了头不做声。
    枯木在一边看着，还是忍不住站了出来：“这位就是浑公子？你也不用为难这位女施主了，贫僧跟你打个赌，如何？”
    “怎么个赌法？”浑公子没料想半路杀出个和尚，他本来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人越多就更加来了兴致。
    “我赌这位姑娘必然高中厨师之名。”
    “你凭什么跟我赌？你输了怎么办？”
    “贫僧要是赢了，你自然得放了这位姑娘；贫僧若是输了，若是输了，”枯木沉吟着，显然还没想好输了该怎么办。
    浑公子见枯木没了下文，兴致更加高涨；众人一见又来了个和尚，附和之声愈多，这热闹更有得瞧了。
    “这样吧，”浑公子把手中的扇子一收，想到得意处，不禁嘴角带笑：“我看，你既然是给这位小姑娘撑腰，不如，不如，”他故意停顿了一会儿。
    “不如什么？”枯木一心为人解难，也没多想就问了出来。
    “不如你跟她一起去参选厨师！”
    “和尚跟个姑娘一起参选厨师？！这可是今年铭城最大的新闻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众人一阵哄笑，小姑娘更加难堪了，但还是向枯木投去了感激的一瞥。枯木回之以微笑。
    “这位公子，如果贫僧和这位姑娘同去参选，你就替她付了房钱如何？”
    “好！只要你们一块儿去参选，这位姑娘连同你这和尚住店钱、饭钱，本公子都包了！”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这铭安酒楼是铭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据说山珍海味应有尽有。难得的是也供应时鲜小菜、家常点心、平价好酒，价格也公道，是以自三年前开业以来，一直生意兴旺，口碑极好，分店就开了好几家。从去年开始，铭安酒楼贴出了告示，说是因酒楼生意太好，备选厨师捉襟见肘，因此决定每年秋季招收厨师20名，厨师需通过初试考核，方能进入为期一个月的实习期，在铭安旗下各个酒楼锤炼厨艺；一个月期满，再行复试，复试合格者，方成为铭安酒楼的正式厨师。今年的初试定在了九月初一，地点便在铭安酒楼的大本营：铭安楼。
    枯木和尚和一位叫做“巧云”的姑娘今年要一同参加厨师学徒，这消息早就传遍了铭安城，好事者们都翘首以盼，等着看当天的好戏。甚至连铭安楼内都提前收到了这两位学徒的消息。
    二闲影
    “少爷，您恐怕也听说了吧？有一位枯木和尚和一位叫做巧云的姑娘今年也要参选厨师。小的意思是，要不要提前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不要来丢丑了，免得惹人笑话，砸了咱们铭安楼的招牌。”
    “不用。”被称作少爷的人蹦出了两个字，转身而去。
    还是那天的馆子，枯木和巧云坐在后院的石凳上。
    “枯木师傅，我知道你全是一番好意，为我解围。不过，如今事情越闹越大，怕是难以善了。不如，”巧云欲言又止。
    “不如什么？”枯木宽厚地一笑。
    “不如您及早抽身而去？巧云虽弱，倒也勉强可以应对。”
    “哈哈，你一个弱女子，尚且不怕风浪，贫僧又有何惧？”
    “可是……”巧云还遇劝阻。
    “两位可是枯木师傅和巧云姑娘？”巧云的话被打断，枯木也吃了一惊，两人不由一起回头，却见一位身穿白衣的翩翩佳公子手执竹骨扇走进了院内。
    “贫僧正是枯木。”枯木站起来施礼，巧云没有作声，也上前盈盈一拜。闲影优雅还礼。
    枯木伸出一只手来，要请闲影入座，闲影却顺势将竹骨扇搭在了枯木的手臂上。枯木一惊，随机运力，小小竹骨扇立即变成了二人角力的道具。巧云虽不懂武功，却也知道二人正在较劲，连忙退至一旁。
    闲影感觉枯木内功不弱，怕真弄坏了心爱的竹骨扇，缓缓撤力，枯木也顺势后退。两人力道撤离竹骨扇之时，闲影另一只手掌劈上了枯木面门，枯木伸手拦截，一个扫腿伸出去，闲影急忙后退几步。
    两人你来我往，均感棋逢对手，打得尽兴，可怜小院中石桌石凳，小树羞花均遭荼毒。小二从前头听见后头打斗，冲了过来，见是铭安楼的闲影少爷赐教，没敢惊扰，直接报给了掌柜的。掌柜的也不多言，屏退杂役，专心留三人在后院之内。不多时，但见一片狼藉之中，枯木衣衫破烂，脸上带污，摊手坐在地上，闲影虽然还坐在石凳上，却也是发髻凌乱，竹骨扇也被丢弃一旁。
    巧云不知二人究竟谁输谁赢，不好相劝，勉强开口：“枯木师傅，这位公子，你们……”
    枯木知她心焦，冲她一笑：“不要担心，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转头冲闲影一抱拳：“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铭安楼，闲影。”
    “原来是铭安楼大掌柜，闲影公子，失敬失敬。”枯木站了起来，抱拳施礼，巧云也过来重新施礼。闲影手一挥：“免了这些俗礼吧。枯木师傅功夫不俗，不知道厨艺究竟如何？”
    枯木憨憨一笑：“当日情形，想来公子已有耳闻。枯木实是被逼无奈，为解困他人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巧云也走了上前：“一切诚如枯木师傅所说，他纯粹是为了解小女子之围，才不得不应承去参选。”
    闲影眼睛看向二人：“如今呢？还未正式选拔，二位就预备临阵脱逃？”
    “这，”巧云看了枯木一眼，平静说道：“无论如何，巧云既然是为参选而来，绝无半路退缩的道理。但枯木师傅确实是急公好义，并无参选之意，还请公子代为斡旋，寻个理由让他不能参选，取消此事，小女子感激不尽。”
    “急公好义？”闲影重复了一句，看向了枯木，“你是这样的人吗？”
    巧云大急，“是小女子用词不当，公子莫要为难……”
    闲影捡起竹骨扇，站了起来，看向枯木：“你是这样的人吗？”
    枯木心知闲影连问两次，意在激起自己的斗志，出家人本不该参与争斗，但此番既是被师傅赶出了寺门，且明令禁止再回寺庙，不找个地方做点事，混饱肚子，恐怕也不行。这铭安楼虽是酒楼，却名声清白，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当下心思已定，一抱拳：“小僧定当按时参选，不负公子今日贵步临贱地。”
    “贵步临贱地倒也谈不上。我不过是提前来看看，二位是否具备资格让铭安城破格允许你们参选。”
    “原来如此。”枯木不再做声。
    “如此，闲影在铭安楼恭候二位。”说罢，扔了片金叶子到石桌上，整整衣衫，信步而去。
    “听说你去见了两位候选厨师？”
    “是。”闲影看着屏风上的《重屏会棋图》，想象着屏风后面的人此时的表情，不禁微笑。
    “这不像你的风格。”林熙清冷的声音又起。
    “我本来也没什么风格。”
    “哦？白叔叔若是知道他的第一高徒竟然是个什么风格也没有的人，不知作何感想。”
    “论画画，当然风格为上，技巧反倒在其次。可在铭安楼，我是大掌柜，不是画师。”
    林熙忍不住一笑：“说吧，大师兄，你究竟想干什么？我可不信你会闲着没事跑去跟个野和尚打一架。”
    “什么都瞒不过熙妹。这个枯木，好像还真不是什么野和尚，内功劲道，像是从小就被高人指点，不像是江湖草莽的出身。”
    “哦，如此说来，他厨艺虽不知如何，武艺倒是一流的了？”林熙现在已经知道，闲影虽然是“竹中君子”白叔叔的高徒，其实是带艺投师，一身“鬼影神拳”功夫来自十年修炼，非一般人可比。
    “至少看着像是一直以来有人想把他培养成一流的高手。”
    “是这样。那师兄是准备在铭安楼开个武馆，闲来无事切磋切磋？”
    闲影不好意思地笑笑，“熙妹说笑了，做师兄的，哪有这个功夫？我是想，是想，”
    “是想什么？师兄但说无妨。”
    闲影肃容道：“熙妹，我来铭安楼之前，文师伯和师傅都再三交代，熙妹喜爱自由，要我只管经营酒楼，切莫过问熙妹的事情，可是”
    “师兄不要吞吞吐吐，这可不像你平日里的风格。”
    闲影想，要不是这事难以开口，你当我想吞吞吐吐？他一定神，稳稳说道：“熙妹，我知你素日谨慎，可是一年一度北上荒原总是熙妹一人压阵，我实在不太放心，所以”
    “你是想找个人给我做镖师？”林熙不可置信地接口道。
    闲影也觉得有点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对这个从小拿他开涮的师妹如此伤心了？更令人难堪的是，此时被林熙瞧破了心思，他居然不由一阵紧张，想着文师伯和师傅一向对熙妹言听计从，也从不干涉她的事情，自己此时插手，也不知道结果是福是祸。要知道，从小到大，跟林熙斗智斗勇，自己好像还没有赢过。
    想了一会儿，闲影斟酌着道：“熙妹，你别误会，我并非想要干涉你的自由，只是，只是你一来并不会武功，二来终究是个女子，虽说如今世道太平，可荒原之上本就人烟稀少，习俗又与我们颇有不同，何况还与北方蛮夷接壤，我这实在是放心不下。铭安楼事物繁忙，每到年底更是大意不得，我无法抽身照顾你左右，因此一直在暗暗物色人选，年底护送熙妹走这一趟。”闲影一口气把话说完，便站定了，等着熙妹回话。
    半晌，林熙都没有接口。对这个师兄的心思，她少女再迟钝，心里也是略略明白的。小时候的顽皮打闹只是因为不懂人事，如今的闲影，文韬武略样样在行，个性潇洒，模样俊俏，竹骨扇一摇，不知多少铭城闺秀的芳心便跟着碎了一地。如此受人欢迎，若不是对她情根深种，又怎么来铭安楼做什么大掌柜？不过是舍不得她多操劳罢了。
    “多谢师兄费心。”这句话清冷平淡，闲影没有听出什么温度。从小到大，林熙对他说话似乎一直也没什么温度，他也习惯了。
    “不过，师兄，”
    “什么？”
    “师兄，我一年一度北上荒原，实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各种情缘，连义父尚不得而知。你找来的这枯木和尚，”林熙停住了，似在斟酌下面的话如何说出口。
    “熙妹不必忧心。我今日不过是是去试试他的功夫，他能否通过厨艺考试，留在铭安楼尚且未知，此为其一；就算他留在铭安楼内，其人品武艺也有待考核。离出发尚有两个月，咱们大可多试几次再定。”
    “如此，”林熙沉吟一会儿，“甚好。那就有劳师兄妥帖安排。”
    “这是师兄应该做的。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忙去了。”
    “师兄请便。”
    三初试
    自从这铭安楼建成以来，几乎每天客满，人流不绝，可说是这铭城最热闹的去处之一。只是，若说它一年到头哪天最热闹，那无疑就是厨师选拔当日了。不仅铭城的地方官员会亲自到场捧场，美食届名流荟萃一堂，更有闲影精心挑选的十位铭安城常客作为食客评委出席。铭安百姓本就富庶，虽历经多年战乱，但本朝自立国十数年以来，一直低税少捐，与民休息，少有滋扰，是以城内百业渐渐兴旺，百姓们也就乐得年年来这铭安楼看看热闹了。
    当初林熙与闲影联袂设计这厨师选拔大赛，本就意在打响招牌和招纳人才并举，是以为了这一日，铭安楼也是不惜血本，大清早便开始舞狮舞龙，优伶登台，百姓齐贺，热闹非凡。闲影又趁机摆出了铭安楼秘制点心茶饮，什么小酥饼、蜜渍梅花、樱桃煎、雷公栗、菊花酒，供大家免费品尝，于是下一年度这些就自然成为铭安楼大卖的菜品了。
    九月一日，天公作美，阳光如琥珀，在每一寸地方都闪着金光。巧云一早便收拾停当，思忖着要不要等等枯木，谁知茶房来说枯木师傅一大早就出门，直往铭安楼去了。
    到了铭安楼前，早已经是人山人海。巧云排在来报名的队伍末尾，心里也有些忐忑，偶尔伸直了脖子往前看，并未见到枯木，心里想着也许他已经走了，那倒也不失为了结事情的一种方式。
    巧云正在左顾右盼、七想八想之时，突然，后肩被人拍了一掌，她欣喜地喊了一声枯木，没想到却是“浑公子”一张嬉皮笑脸。
    “你怎么也来了？”
    “怎么，铭城年度盛事，本公子不能来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这身打扮，”
    “嗯，你猜对了，”浑公子扬扬眉，“本公子今日不仅为打赌之事而来，而且还要亲自参加厨师选拔。”
    巧云皱了一下眉头，小声说了句：“你会不会做菜啊？”
    “我怎么不会做菜了？可别小瞧人，好歹本公子也是菜市场长大的。”
    “会看菜，可不一定会做菜。”巧云难得回了一句嘴。
    “巧云，这你就不明白了。这天下名厨可不都是集中在酒楼后厨里，菜市场里每天人来我往，人人都在谈论菜色、菜式，煎煮烹炸，那是样样俱全。本公子混了这十几年，听也听会了。”
    闻听此言，巧云白了他一眼，没再搭理他。
    “巧云，你有这个心思担忧本公子的厨艺，还不如多想想赌局输了，你该怎么办吧。我看那枯木和尚怕是后悔了，这报名时间马上就截止了，他还没见人影呢。”
    巧云没接话，心里也是不由地一沉。
    监管时间的小厮敲了一声大鼓，第一关的主持者——铭安楼主厨鲍师傅便出场了。这鲍师傅掌管铭安楼后厨多年，南北菜式都算识得，尤其精通南方本地菜肴。厨艺自是一流，长得也颇有富态，一双小眼睛陷在了肉堆里，让人乍一看以为是个饱食终日的财主富佬，而不像是个每日柴米油盐、在厨房里排兵列阵、指挥得当的主厨师傅。这鲍师傅虽长得像个财主，为人倒也还和蔼，人们背后都称他为“胖师傅”，他听到了也不以为意。
    在众人的齐声喝彩中，鲍师傅脸带笑意、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先是感谢各位父老乡亲的厚爱，光临捧场，铭安楼蓬荜生辉。本店备有特色小食，请随意取用，不必客气，云云，接着便宣布“铭安楼厨师选拔第一关，开始。”
    第一关是考刀工，一共十斤大白萝卜、十斤带肉大骨，白萝卜要切成大小匀净的萝卜丁，不能有粗细不均者或者形状不佳者；带肉大骨要先切得半指长短，根根、块块带肉，骨肉均匀，不得瘦一块肥一块；此外，还要掰完十根玉米，不得留下一颗玉米粒，剥下得玉米粒也必须粒粒完整，不得有损坏或者脏污。此外，在切萝卜丁大骨条掰玉米的同时，考生还要接受现场食客、观众三道题的拷问，问题只要与食品有关，考生不可不答，答得不对或者不够流利的，现场出局。
    这第一关一共分成二十个小队，每个小队二十人，在小组中前三位完成手头活计、且能顺利答题者，进入第二关。
    监时小厮一声鼓响，铭安楼前便是一片刀亲案板的声音。众位考生自然是手起刀落，无暇他顾，百姓们被这整齐划一的案板声震撼，一时也忘了嬉笑打闹。
    “咦，那就是那个唯一的女考生？”
    “可不是？敲她一脸文秀，刀工确是不赖。”
    “听说她有家底，厨艺手工都不弱呢。”
    “一个女人家，会点厨艺手工不值得说道。在家里给老爷们做做也就罢了，出来出什么风头。”
    “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铭安城里可不缺女能人。听说咱们城里的首付就是个年轻小姑娘呢。”
    “哎，也就这铭安楼敢这么干。别的地方要是来了个女厨师傅，官府不封了他的门才怪呢。”
    “咦，怎么只见这巧云姑娘？不是还有个和尚吗？”
    “和尚在那呢，最后头，怕是不想引人注意。”
    巧云听着这些人的闲言碎语，本不上心，听到“枯木”的名字，却不由顺着好事者的话音看去，原来枯木到得晚，排在了最后小队的最后一名。巧云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心无旁骛地对付着眼前的带肉大骨，无暇他顾，巧云也赶紧回过神来，抓紧时间切萝卜丁。
    “开始出题。题目只要与食品相关即可，考生一共三道题，不可不答。”鲍师傅一声令下，监题小厮从各自小队出列，在围观的百姓中收取题目，人们纷纷往盘子里扔事先准备好的纸条，凡是被选用题目者均有免费的点心盒赠送。
    题目略加整理过滤，答题环节开始。这些题目大都是百姓日常下厨遇到的难题，也有一些特意查阅典籍而出的题目。做题小厮站在面前，题目念完，考生便得开始答题，期间手上的刀工不能停。考生们显然有备而来，回答流利精彩，赢得阵阵喝彩。
    “要做青精饭，步骤如何？”
    “采摘青精枝叶，捣出汁液，浸入上好的粳米，浸泡一两个小时后蒸饭，然后将蒸好的米饭曝晒，等到迷离坚硬并且呈现碧色时贮存起来。食用之前，先用热水酌量放入米，水一开就成饭了。”
    “冰壶珍是否为酒？”
    “不是，腌菜汁是也。”
    “什么菜可延年益寿更胜蓝田玉？”
    “瓠瓜条蘸酱即可。”
    “苏学士有一首诗作称赞蟠桃饭，诗里是如何说的？”
    “戏将桃核裹红泥，石间散掷如风雨。坐令空山作锦绣，绮天照海光无数。”
    ……
    也有考生要么文不对题，要么紧张失措，要么草包露馅。
    “梅花汤饼，用鸡汤还是鱼汤？”
    “鸡汤？不不不，是鱼汤，是鸡汤……”
    “素蒸鸭，是蒸鸭么？”
    “当然，不然怎么叫做素蒸鸭？”
    “杜工部爱吃槐叶淘，如何做得？”
    “这个你得去问杜甫，我怎么知道？”
    每有一个如此洋相者，便引得百姓们哄堂大笑。答错题的考生马上便被请出了考场。
    这边，巧云答题也算顺利。
    “李太白黄金鸡如何做？”
    “鸡毛脱去洗净，用麻油、盐、水同煮，加入葱、椒。等熟了，将鸡切成丁，原汁留作别用。”
    “苏学士有两句诗提到了傍林仙，是哪两句？”
    “想见清贫馋太守，渭川千亩在胃中。”
    “杜工部诗云：香闻锦带羹。锦带是何物？”
    “莼菜是也。”
    众多看官们见巧云一边手脚利落地切着萝卜丁，一边答题如行云流水，对她不禁刮目。
    巧云这边答完题，枯木和尚正在一边切大骨，一边回答剩下两题：
    “?菇鹬笥褚院挝??希俊
    “鲜嫩竹笋、清油、面糊即可。”
    “银丝供这道菜如何做？”
    “银丝供不是菜，乃‘琴书中有真味也’。”
    众人见他一个出家人，竟然见闻广博、镇定从容，都生了敬佩之意。
    第一关立时两个小时结束，巧云、枯木自然顺利过关，没想到看起来不学无术的浑公子竟然也杀出重围。另有一十四岁者，以童子身份参考，竟然也入得第二轮。都说南方佳地，人才辈出，果然名不虚传。此外另有36名考生顺利进入第二关。考试时间定在了第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