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蛇皇后

11.平生心事有谁知

    
    “师伯。”
    “影儿,如何?”
    “我们跟踪那个小童子,发现有长相颇似北地的人跟他接触。但后来,我们跟踪那人,发现,”
    “什么?”
    “他居然在跟踪熙妹。”
    “熙儿?”
    “是,熙妹扮成个小乞丐,带着枯木走暗道去城外,我估计是要枯木见荒原之行的镖师。”
    “那熙儿可曾察觉到有人跟踪他?”
    “熙妹的人出手抓住了那人。”
    “哦,”文逸风沉吟道,“不知道熙儿如何处置那人,若是能有活口,要份口供就好了。”
    “没有活口,也没有口供。”林熙抬脚进来,清晰说道。
    “熙妹!”
    “熙儿,你别怪你师兄,这事儿是我让他做的。”
    林熙没有接话。她走到文逸风面前,跪了下去:“义父,请恕熙儿欺瞒之罪。”
    文逸风大骇,赶紧把林熙扶起来,“快起来,熙儿,义父没有怪你。你做事自有你的道理,快起来。”
    林熙不肯起来:“义父不怪罪,熙儿却难以原谅自己。义父容熙儿给您磕三个头,以赎其罪。”文逸风拗不过林熙,只得受了她三个头,“影儿,快扶你熙妹起来。”
    闲影上前,扶起了林熙,三人随意坐了。林熙方开口道:“义父,师兄,熙儿得蒙照顾,已经八年,生死荣辱,俱为一体。”
    文逸风开口道:“那是当然。为了我的熙儿,义父这条命都是可以不要的。”
    “熙儿铭感五内。只是,熙儿身世特别,个中实有太多难以启齿之事。此次回西北,熙儿便是想了结前事,再回来跟义父、师兄请罪。”
    “请罪就不必了。熙儿,你有你的苦衷,既然不便明说,义父也不勉强。只是,你的性子过于要强,若有需要我还有你几位师叔、师兄弟的地方,尽管开口,可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担着。”
    “义父和诸位师叔待熙儿的心,熙儿心里都明白。熙儿亲人离散,幸有义父和诸位师叔关照疼爱,才过了几年好日子。义父,你放心,待此事一了结,熙儿一定回来日日承欢膝下,再不离开。”
    文逸风静静看着林熙,叹了口气:“我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也不过十二三岁。我瞧着也是个从小操劳、孤单长大的可怜孩子。如今却是,”他顿了顿,“身姿窈窕,机敏聪慧。你这八年,所有变化,都在义父眼里。”
    林熙起身行礼:“熙儿谢过义父养育之恩。”
    文逸风摇摇头:“这些话,咱们爷俩就不必说了。”他看了一眼林熙,又看了一眼闲影,道:“如今,你愿意去了结前事,从此云淡风轻,跟义父在这江南之地安享清闲,义父自然高兴。义父老了,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但你众师兄弟都还年轻,虽无甚大本事,几下拳脚功夫还是过得去。”
    林熙看了一眼闲影,“义父说得是,几位师兄弟都是极好的。熙儿也正有事要拜托闲影师兄。”
    文逸风一听这话,便起了身:“那你们聊,义父先走一步。”
    “义父慢走。”
    “师伯慢走。”
    “师兄,请受熙儿一拜。”林熙说着,便跪了下去。
    闲影大骇之心不亚于文逸风,赶紧扶起了林熙:“熙妹,使不得。”
    “使得的,师兄,今日你若不受我一拜,熙儿就是有万般话语也没脸说出口。”
    闲影无奈,只得看着林熙冲他磕了一个头,“好了好了,受了一拜了,赶紧起来,这都深冬了,地上凉,你身子骨又不好。”
    林熙站起,在闲影身边坐下。闲影看着往日平静淡然、说一不二的林熙此刻泪眼莹莹,心疼不已。他掏出手绢,替林熙擦拭眼角的泪水。林熙默默让他擦泪,没有作声。对于眼前这个速来安静闲雅的师兄,林熙心里有太多的抱歉。她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意,而实在是太明白,却始终无以为报。若她是一个平常女子,得闲影一生爱护,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可她还有娘亲和妹妹要救,还有蛇窟和桐花谷的过往,以及传国宝藏的秘密,都不能对人明说。这一道墙阻隔了两人八年,也许还要阻隔他们一辈子。
    “师兄,”林熙开了口,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似乎在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开口。
    闲影也站了起来:“熙妹有话但说无妨。师兄能为你做,一定尽力。”
    林熙点头,“我知道,师兄一向疼我。”
    窗外是平静无波地翠峰湖。已是初冬季节,周围的草木俱已枯黄,只有几株翠竹依旧青绿。那座四角的亭子孤零零卧在湖边,说不清的安静寂寞。
    “师兄,你可还记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很不服气你,偷偷跟你打了一架?”
    “记得,结果你打输了,还哭了一鼻子,跑去义父那里告状,师父见我居然敢赢你,把我关了三天禁闭。”
    林熙一乐,“师兄可有怨我刁蛮任性?”
    闲影摇摇头,“当时不懂事,如今回想起来,真希望天天被你打一顿。”说完,看着林熙,林熙扑哧一笑:“我们若有时间天天打架,翠峰学堂、画廊,还有铭安楼的生意谁来打理?”
    “生意不值一提,但求师妹每日开怀一笑。”如此热辣情话,闲影却说得极其自然,好像他们天天如此眉目相对。
    林熙也一本正经回应道:“嗯,生意自然不能跟打架这种大事相提并论。不过,要是害你师父饿肚子,他说不定会每月关你个十天半个月。”
    “嗯,被师父关起来,就见不到熙妹了,那可不大妙。”闲影皱眉,故作认真的样子,似乎在想法子如何逃出师父的掌控。
    林熙不由又笑了。闲影看着他,一时心里又是茫然,又是欢喜。是什么时候,这个每次见面都恨不能跟自己打上一架的小师妹变得那么特别、那么重要?是第一次见她一身白裙,溪边戏水的时候?还是看她一砖一瓦筹建铭安楼、直至纵横铭城商场的时候?
    闲影兀自出神,林熙突然开了口,“师兄,拜托你一件事。”
    闲影心里没来由地一紧,“你说。”
    林熙平静说道,“此次北上,我若能回来,那便好;如若不能,义父和诸位师叔,就都交托给师兄了。”
    闲影看向林熙,胸中莫名升起一股怒气:“什么叫做不能?我不答应。”
    林熙语调平静:“师兄,我是个女子,得义父和诸位师叔还有师兄疼爱,如何会不珍惜自己?只是,此事不同平常,我若还有半分把握,绝不会不回来见义父。但凡事总有万一,你若真心里有我,就让我安心北上,不要让我此去途中,还担忧义父和诸位师叔从此无人照应。”
    闲影气急:“你为文师伯和诸位师叔都安排好了人照顾,那我呢?”
    林熙看着闲影,心里温暖异常,也坚定异常。这一场仗,她已经筹谋八年。当初离开桐花谷,便是为了今日能有把握回去。她非去不可,也许,也非辜负闲影不可。
    闲影气苦,又无法发问,只是倔强地盯着林熙。林熙看着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当年自己怎么也打不过的小男孩,每次被师叔罚禁闭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倔强表情。
    林熙突然踮起脚尖,在闲影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
    闲影一惊,眼神不由自主瞪向了林熙,似是惊诧一向文静自持的她怎的突然如此,双手却不由自主伸出去,轻轻搂住了林熙小小的身子。林熙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异常乖巧地把头伏在了闲影肩上。
    闲影心里说不出的茫然,说不出的欢喜,怕这一刻太短,也怕这一刻梦醒;似是不知道拿怀里的人儿怎么办,也不知道拿自己怎么办。他不似林熙懂得前因后果,只能在茫然中抓住这一刻的温柔缱绻,别的,想做得太多,而能做得又太少。
    良久,闲影摩挲着林熙瘦削光滑的后背,轻轻叹息了一声:“熙妹。”
    林熙仍是伏在他肩上,“师兄,答应我,可好?”
    “好,我答应你。”
    自那以后,林熙便将铭安楼全权交与了闲影打理,自己与枯木一道留在了城郊的镖队里。两人每日收集物资、训练护卫,忙得不可开交。枯木本无管理镖队的经验,但他为人冲淡,极重义气,指点众人武功又稳打稳扎,很见成效,是以很快便赢得了上下人等的信任。等到跟众人混熟了,枯木便跟林熙建议,把杨金宇也拉入了镖队。
    “一来,此人为人忠义,当初你我遭难,他是出了力的;二来他武功不弱;第三嘛,他是个混混出身,阅历和机变都算不错。”
    林熙答应了。自此,杨金宇便也成日呆在镖队,跟着枯木和阿金操练武艺。
    这一日,二人正在带着大家操练。突然,一道白影从枯木眼前闪过。枯木大笑,立马迎上去,二人便在这教武场上斗了起来。枯木武功虽从小得高人指点,可惜实战不多,是以应变经验不足。自从上次闲影提醒他之后,他有意招人操练拳脚,这随机应变的功夫便大胜从前。闲影察觉出枯木招式不似之前呆板,自己出招便更为精心。看枯木严防死守,他突然变换招式,从枯木后背攻向其人头,枯木低头闪过,一个后扫腿,闲影轻巧避过,却知道枯木此时已是脑后生眼,自己大意不得了。
    突然,枯木双掌发力,只向闲影胸口劈来,闲影伸手去挡,身子却被一道无形的大力冲击,不由自主后退几步。枯木忙收住手。
    林熙上前扶住了闲影,“师兄,如何?要不要紧?”
    闲影摇头,看向了枯木:“你这‘风雷掌’是何人所授?”
    枯木一惊:“这叫‘风雷掌’?我并不知道这套掌法名字。乃是先师亲授。”
    闲影心下亦吃了一惊,当下默不作声,站直了身子:“枯木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恐怕修为已在你师父之上了。”
    枯木道:“影兄如何看出?先师嘱我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使出这套掌法。是以我虽会使它,却从未用它应敌,并不知它究竟有多大威力。”
    “这套掌法如其名所示,一掌出手,便是风惊雷动。练习成功者,只要手掌触及敌人肌肤,当下便令其筋骨寸断;但我看枯木兄的功力,恐怕已经是一出手便惊风响雷,不触人肌肤便能置人于死地了。”
    枯木大喜,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我为保西北之行平安,日夜便下苦工锤炼此掌,没想到竟有如此成效。”
    闲影连忙道贺:“如此,便要恭喜枯木兄了。”众人见状,也纷纷上来恭贺,枯木自是十分欢喜。
    入得室内,林熙关上房门,嘱咐婢女灵儿不经吩咐,不得放任何人进来。她扶着闲影坐下,为他脱去上衣,见着闲影胸前已是一块手掌形红印。她吸了一口气,拿出伤药,为闲影上药。闲影冷汗涔涔而下,还不忘安慰林熙:“没事,不要担心,这印子是红色的,只是受些皮肉之苦,若是黑色的,”
    “黑色便如何?”
    闲影一声苦笑,“若为黑色,师兄今日一条小命便要交代给这大和尚了。”
    林熙一听,面色虽还冷静,眼泪却不听使唤地滚了下来。她连忙伸手去拭泪,闲影从未见林熙如此娇弱,忙伸手去拉她,“师妹!”
    林熙别过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道:“近来不知为何,总容易掉泪。”
    闲影看着她,一脸疼惜:“西北之行,竟如此凶险?你先是托付后事于我,如今又这副样子。”
    林熙回过身,抬起头,看着闲影,带着泪珠一笑:“若论凶险,年年要去,哪一次不凶险?只是近来颇经历了些事,还未出发,镖队便已经被蛮夷盯上,是以我不得不多份小心。”
    闲影看着林熙,眼里满是疼惜与不忍,却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师妹打小便是个倔强性子,他人的疼惜于她而言究竟有无必要实在是难说。他静了一会儿,终是缓缓开口:“熙妹,你是要多份小心。枯木身世恐怕远比我们想象中复杂。”
    “师兄可是发现了什么?”
    “这套‘风雷掌’本是江南陈家所传绝学。据传,乱世之中,陈家后人跟随先皇南征北战,先皇登基之后,便入宫做了武官。”
    “你是说,枯木也许是宫里人?”
    “有这个可能。陈家‘风雷掌’只传嫡子,不传他人。这枯木既然习得了‘风雷掌’,估计与陈家脱不了干系。”
    林熙站起身来,缓缓道:“他师父为了护住他,不惜牺牲全寺上下百余口性命;又传授他‘风雷掌’绝学,这枯木果然来头不小。”
    “嗯。枯木的师父既然会‘风雷掌’,却依然被灭满门,杀他的人更加不容小觑。”林熙点点头。
    “熙妹,你此行前去,定要万分小心。”
    “嗯。”林熙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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