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端无方

27.不妄

    
    她长长呼了一口气,运气勉强走了一周天,已经走不下去了。
    白萤也看出来了她气力不继。她毕竟才十五岁,也称不上天才,更不是什么一心向道的人,根本不可能有深厚的内力。
    “阵眼之中是什么,要怎么破?”白萤看到姜元终于结束了调息问道。
    “一把剑。”等等一把剑?这是无妄阵,无妄?无妄!
    “我知道这是谁设下的阵法了!”姜元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掉入这个阵中。
    “姜氏世代修阵法,祖上却出过一位痴迷剑道的剑修。他的一把佩剑名为‘无妄’,本人却是个胆大妄为的人。”
    “不过这也不稀奇,我的剑还叫‘四端’呢。”姜元默默吐槽了自己一句。“这人居然真的在这里留下阵法,我还以为只是个传说。看来姜家的那些前人也没多大本事,至今这么个简单的阵都没破。”
    “你是说,不用破坏阵眼也能出去?”白萤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
    姜元没有答话,顿了顿她说:“拔掉剑,或者毁掉剑。我们就能够出去了。”并没有将那个不毁阵也能出去的方法说出来。
    白萤:“你应当是拔不出剑的吧。”
    “嗯,我已经有了自己的佩剑。剑这种东西都是认主的,同别的剑共侍一主,别说那把狂傲剑修的剑了,我的四端也是不可能同意的。”
    “毁剑呢?”
    “我,”她迟疑一下,“我做不到。”就是单纯的因为能力不够。
    “此阵为何存在?”一个剑修以自己的佩剑为阵眼立下的阵法,若不是此人得道,便只怕是将死了,否则怎么也不可能丢下佩剑。
    “据说,是为了给自己的佩剑寻个合适的继承者吧。”
    “可是姜家千百年只出了他这么一个奇葩,哪里还会有剑修去继承他的剑。”姜元说完这句刻薄话,立马遭了报应,吐出一口黑血,内腑狠狠震了一圈。
    吐出堵塞经脉的瘀血实际上是好的,只是太疼了。她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不行,不能再拖了。你需要治疗。”白萤低声喃了一句,转身冲入阵法之中,速度之快姜元都来不及拉住他。
    该说不知者无畏吗!?
    姜元都骂不出来了,她只能硬提着一口气冲了进去。虽然之前她给白萤掐了一个护身诀,但那至多避些小打小闹的攻击,不堪大用的。
    白萤自己也感受到了,那萦绕在他身边无形的屏障越来越薄。飞沙走石已经开始划破他的衣袂。但是他离那阵眼也愈来愈近了。他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腰间,那里有个旁人几乎不会注意到的小小凸起,大概一个指节大小。他心里想实在不行的话……
    她赶到白萤身边的时候,妖树正好向白萤发起了攻击,遒劲的枝干不讲技法,只一味的横冲直撞,此时那树枝已经冲到了白萤的颈间,眼看着就要刺破那少年脆弱的脖颈了。也幸好它不拐弯抹角,姜元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击将它斩断。
    虽然挡过了这致命的一击,但也生生把姜元吓到了,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晚了一步会怎么样。惊惧之后便升起了一股怒气。
    这时,白萤已经抓住了剑柄,整个剑身开始嗡鸣起来,震动不断。姜元被石树们缠得疲于应对,只能用余光一撇,却看到他握住剑柄的虎口已经被震得皮开肉绽。
    “你一个凡人,瞎逞什么能!”她冲白萤吼道,后者却充耳不闻。无奈,她强行提气,勉力将袭来的怪石妖木都砍了个七零八落,再退到白萤身边,试图将他拉走。却发现她居然拉不动他。
    这个人手握剑柄,闭目皱眉。充满稚气的脸上,一片沉静地倒不像他这个年纪。
    “你快松开剑柄,否则你的手都会被震散架!”姜元现在只恨自己平时不肯勤加修炼,如今武功稀松平常,连个剑修的阵都破不了!
    像是终于听见了姜元的话,白萤睁开了双眼,阵眼居然有了些许松动。四方狂暴的石树也渐渐安静下来。直到他将古剑彻底拔出阵眼,所有的幻境都恍然如烟消云散。
    “你,怕不是个假凡人吧。”姜元根本不敢置信。一个凡人就这样破了数百年来姜氏一族里无人可奈何的阵法?
    她稍微呆愣了一会马上回过神来,将自己的短剑收回剑鞘中。赶去检查白萤的伤势。说到底是她的错,明知这些山头里阵法众多,稍有不慎就会被卷入其中。还带着白萤在这里头待到这么晚,否则也不会逢遭此祸。
    白萤手上的伤口血流如注看起来十分骇人,但实际上并没有伤到筋骨,姜元从他的外袍上撕下一截干净的布给他包扎好,止住了血。
    “你不疼吗?”姜元包扎的时候手也不算轻,白萤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微微抿了唇,没有开口。将手中的剑递给了姜元。
    “给我作甚,你既然能拔出这把剑,就说明它已经认你为主了。”姜元没好气地拨开他递过古剑的手,朝那把剑瞪了一眼,“这把破剑估计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居然认了个凡人做主子。”
    “公子说的是。”白萤低眉顺眼地将剑收了回去,乖巧的不行。
    姜元说的当然是气话,姜家出过那唯一一位剑修,一直是传说一样的人物,留下的佩剑自然不可能是凡品。姜元只是气白萤身为一个凡人不晓得避祸,还上赶着跑到危险的中心罢了。
    虽然不得不承认,他们也是多亏了白萤才脱了险。
    “今日遇险缘是我的错,我们也多亏了你才能破阵。我不当责骂你的,只是下次若是再遇上这种情况,你有多远避多远。且不说你是凡人不是个修道者。就算你是个修者,你也是个孩子,莫再逞能出头了。”
    “……”白萤没有马上回话,沉默了一会才说,“我是公子的随侍。”
    好吧,这孩子还挺有责任感。
    “行,那你以后就不是随侍了,你就当个书童吧。”反正她也是靠让他陪读这个借口求得老爷子把他留下的。
    白萤没说是也没说不,闷闷的也不答话。
    姜元也不再管他,转朝四周审视了一番,这里离他们触动阵法的地方不远。天却是已经亮了。
    他们陷入阵中才刚到亥时,现在怎么看也是未时了。这也不是什么异事。姜氏阵法诡谲,阵里阵外时间相错时而有之。
    曾经姜元还小时在一个阵里困了将近二十余天,她好不容易找到阵眼破阵出来时,外头才过了一时三刻。
    这一次明显阵外已经过了很久了。
    “公子,这把剑怎么办?”
    “此剑原名‘无妄’,如今它既然认了你,也算有缘分。你可以给他起个名字。然后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姜元自己对剑不大感兴趣,随白萤想怎么样她都无所谓。
    白银看着手中的剑,这把剑很重,剑身修长,剑锋沉寂却也暗露锋芒,是把好剑。他虽为剑修,却还没有过自己的配剑。现在变成凡人却阴差阳错的得了把古剑。
    “‘无妄’总让人想到灾祸,是该换个名字。公子觉得什么名字比较好?”
    给剑起名?姜元偏偏脑袋稍微起了些兴趣。她自己的佩剑叫“四端”,却不是她起的名字,剑上原就有此铭文。如此说起来她还没有给剑起过名字呢。
    姜元虽然怠于读书,这种时候却总能冒出一些句子。
    “那不如改掉一个字,改做‘不妄’吧。”她微微勾起唇角,“不妄取,不妄予,不妄想,不妄求。让那剑修布下这破阵,就给他的剑起个恶心他的名字。”
    “他不肯顺应无妄,公子却取了随遇而安之意吗?谢公子赐名。”
    “你还真是读过不少书嘛,真好奇你出身哪里。”
    “唉,不说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累死我了。”姜元现在根本提不起气了,不然她真想立马御剑回到她的卧房里好好躺上半日。
    “是。”
    他们刚刚提步没走几米,远处山峰之上,一位青年白衣猎猎御剑直下,飞身落在了他们面前。
    “三哥!?”姜元明明记得她三哥还在外历练弟子,怎么这么快已经回来了。
    “我可算把你给找着了!”姜相倾看到他的小妹总算是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吊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去,随后怒气值飙升。“你可知道你失踪了多久,娘都急哭了,还把我召了回来。”
    难道不是只过了一个晚上?
    姜元慢慢低着头,静听她三哥数落。实际上她平时为非作歹都是跟着她三哥混的。一旦她三哥开始教训她,就说明她真的过分了。
    “我一向告诫你不要自己一个人到后山乱逛,你为何这么不省心呢!以前吃的那些教训都不够你长脑子的么!”姜相倾一想到自己小妹往日的恶行,就能滔滔不绝连数上三天三日,即使里头有八成英勇事迹都是效仿他本人的。
    白萤跟在姜元后头,他比姜元还要矮上半个脑袋,一时被挡了视线,又往后退了半步才看清来人。那人同白萤早就见过的,姜元的大哥长得有七分相似,眉浓眼窝深邃一双桃花眼分外晃人,只是气质大为不同。姜相成为人沉静稳重,不苟言笑,一双桃花眼也少几分颜色。他眼前这人却是说不出的风流,此时他虽然在训斥自己的妹妹,也不见有几分厉色。他肤色也比姜相成白些许,眸光涧涟,一身白衣当真有几分出于尘世的仙人风姿。
    姜相倾见姜元身后还跟了个小童,在外人面前也不好让他妹妹太掉脸。再说了她几句就暂且打住了,秋后算账为时不晚。
    “算了,你可有受伤?”
    姜元如蒙大赦总算松了一口气:“没受什么伤,就是内力耗多了点而已。”
    “内力虚耗过度极伤元神,你也不是不懂。”姜相倾无奈叹息。
    姜元讪讪地笑了笑,然后说道:“哎呀,我真没事。还没他伤的严重呢。”她说着拉过白萤包的甚是吓人的手摆到姜相倾面前。
    “见过三公子。”白萤垂首向姜相倾行了礼。
    姜相倾微微颔首:“你便是白萤?”他仔细打量了这孩子一番然后说,“你家主子一贯任性妄为,顾前不顾后的。还连累你们这些身边人受伤。”
    “不是公……小姐的错。”
    “确实,你身为随侍也应当对她加以劝诫,这份失职之过不可免。以后你主子要是再胡作非为就通报与我,我总能管着她。”他说着视线又转到姜元身上。
    姜元正不满地看着他,嘟嘟囔囔地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能一样么。”姜相倾没好气地撇了她一眼。
    “是是是,我错了。我的三哥哥您大人有大量,能先让我们回去吗,我可累死了,只想好好睡会儿。”姜元现在眼皮子异常的沉,就快黏一块儿去了。
    “行吧,快回去吧。爹娘都急……阿元!”姜相倾那句急坏了还没说完。
    姜元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猛地向前栽了过去,然后就人事不知了。
    她栽进了姜相倾怀里,幸亏她三哥眼疾手快拦腰搂住她,她才没直接跟土地公来个亲密接触。
    姜相倾只觉得他手心触到的位置有些发粘,待他将姜元撑开,便看到自己的揽过她后背的袖上都是刺目的血迹,那血痕半干不干,颜色已经深了。在他纯白的袍服上异常晃眼。
    他原先只以为自己闻到的血腥味是那个孩子手上的,却没想到姜元背后居然有这么严重的伤口。
    白萤看到那些刺目的血色,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一股寒气从他心底炸开了。他知道姜元在那阵里虽然和那些怪石妖树缠斗难解,但是被刮蹭到都是少的。这背上的伤只能是他突然出现令她分神时所受的。
    他木呆呆地目送着姜相倾一把抱起姜元御剑飞离,有些恍惚。右手心上传来了一丝痛楚,他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将手捏得太紧,伤口又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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