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恩一进城便听到城内百姓在议论三日前那夜的天雷,心下担忧不已,若那天雷真是因栖凰琴异动召来的,他们一帮小子怎么应付得来。
“越儿,笙儿!”
他一进后堂,只见险些被包成个粽子的穆越正在后堂与那白胡子大长老喝茶,一见穆天恩进来,忙站起身要去迎接,却忘了自己此时行动不便,险些摔倒。穆天恩忙飞奔过去,扶他坐下。 看到他这个样子,却更是担心起穆羽笙,连皮糙肉厚,结实抗揍的穆越都伤成这样子了,那从小被捧在掌心里,稍重点的外伤都没受过的笙儿现在会伤成什么样了。
“越儿,你怎的伤的如此重。”他看着被裹成个粽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的穆越,心痛不已,暗自后悔自己当时怎么就犯了糊涂,能放心让笙儿和明透独自前来。
穆越虽然肋骨端了三根,腿骨和手骨也都各折了一根,被裹成了粽子,但他从小偏爱外家功夫,对于这些伤并不在意,再加上内伤已好了大半,此时正笑呵呵地答父亲的话:“孩儿没什么大碍,都是些皮外伤,将养些时日就好好了。”
“那笙儿呢,他伤的可严重,怎么不见他人。”见穆越并无大碍,他心下略放心了些。
“三弟没事,比我可好多了,只是郁姑娘情况有些不大好,此时正在客房照顾。”那夜因有穆越一直护着,云桑只是受了两剑,唯一便是胸前那掌受的重些,为穆天恩奉上茶,搭话道:“爹爹且先喝口茶,稍作休息,媳妇儿一会再带你去看他。”
穆天恩端起茶杯猛喝了两口,心里却还是放心不下,便放下茶,挥手道:“罢了,我还是先去看看他们。”
云桑只得先带他去看穆羽笙。
穆羽笙的伤恢复得极快,除了受损的灵力还未完全恢复之外,人已是行动自如。
只是郁明透却一连睡了三日也不见醒,若不是她脉象平稳,呼吸匀称,真要以为她是受了重伤昏迷不醒了。云桑怕她一直这么睡着不进食身体吃不消,命人每日炖点鸡汤、流食送来,由穆羽笙亲自喂她吃了。
此时穆羽笙正给她喂了满满一碗文火慢炖的老母鸡汤,那丫头虽是睡着醒不过来,却也知道这汤好喝,梦里还舔了舔唇,砸吧两下嘴,嘟囔着:“好吃!”穆羽笙看她那样子,又好笑又心疼,只道再见到师父时,一定要缠着他问清楚明透的来历。
穆天恩推门进来时,正好看到自家小儿子正坐在郁明透床边傻笑,只好站在门边轻咳了一声。穆羽笙回头看到自家父亲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忙起身向父亲行礼,惊道,“爹爹连日奔波甚是辛苦,怎么不再前厅多休息一会。”
“无妨无妨,我放心不下,还是先来看看你的好!”穆天恩忙让他坐下,见他精神不错,身上也没伤,只脸上还有两处擦伤刚结痂。抓过穆羽笙的手腕,替他把了脉,见内伤也无大碍,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了,随意的在屋内寻了个椅子坐下,看了一眼过来在自己身边坐下的穆羽笙,佯装生气地道:“你在郁姑娘房里作甚,府上没有下人照料吗?孤男寡女,成何体统。”
穆羽笙看来一眼父亲的神色,知他并未真的生气,笑嘻嘻的道:“前几日与那盗琴的黑衣人一番恶战,明透为了护住栖凰琴,受了重伤,此时昏迷不醒,我怕旁人照顾不周,这才……”
“荒唐,你是我堂堂穆家少爷,哪有伺候别人的道理。”穆天恩用眼角瞟了眼穆羽笙,见他憋红了脸,似是有些急了。
“若是没有明透,栖凰琴我们是肯定护不住的了,我来照顾她本就是应该,更何况师父有交代要我需得护着她,不许让她受伤。此番我不但没护住她,还让她为了我受此重伤,要我如何向师傅交代。”
穆天恩悄悄扬起嘴角笑了一下,心里笑道:“真是个傻儿子!”也发现穆羽笙经过此事,眉宇间的稚气退了许多,虽然面对他时仍有些少年人的傻气,但整个人看起来成熟了不少,也多了几分男人应有的担当。
他看一眼仍在安睡的郁明透,缓步走到床边,亲自替她搭脉,见脉象并无不妥,也没有重伤内伤,甚至看起来面色红润,若不是事先听了穆越提及她之前昏睡一事及探得她此时神识混沌,他还真要相信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郁姑娘究竟怎么了,你和我细细说来,不许有隐瞒。”
“明透她只是睡着了,”穆羽笙说完,也知道骗不过父亲,“父亲,此事说来复杂,还是一会到内堂见了大哥和长老,我再与你在慢慢详说。”
二人便出了屋,轻轻带上门。内堂话事厅里,四位长老与穆越夫妇都已在等着他二人。
穆羽笙将那夜发生之事事无巨细一一说来,众人不时补充一两句,穆天恩越往后听眉头皱的越紧,直听到穆羽笙用栖凰琴逼退黑衣歹人,差点没将手里的茶碗打翻出去,忙看向堂下端坐的穆羽笙,担心他有没有被栖凰琴的魔气所侵:“笙儿,你这几日可有感到心神不宁,或是无端的烦躁。”
穆羽笙明白父亲的担忧,答道:“父亲宽心,孩儿并未觉得哪里不妥,其实,”他顿了顿,又接着道,“其实孩儿倒是觉得,那栖凰琴并没有传说中那般可怕。孩儿使用之时,并未感到魔气侵体,心智受控,反而觉得其上隐有祥瑞之气流动,莫不是这琴被封印了百年,其上的魔性早已被净化掉了。”
众人对此事皆是心存疑虑,云桑便命人从密室中取来栖凰琴,送到后堂来。
穆天恩将那栖凰琴置于案首,细看之下,只见那琴上隐隐有紫色祥瑞之气流动,靠近那琴,只觉烦乱的心绪都宁静了许多。
“现下看来,这琴似乎只是一张灵力强盛的古琴,并无蛊惑人心的魔力。”穆天恩说着,又将琴与众人传阅,只是那琴再未出现那日紫光大盛的景象。可是那天那黑衣人中的“二长老”被栖凰琴蛊惑硬闯阵法之事却也是众人亲眼所见。
“不知是不是因为郁姑娘身上那诡异的火焰……”云桑迟疑问道。
“对啊,父亲,那夜从明透身上发出的火焰究竟是什么,竟然可以无声无息地烧掉那百张引雷符,还能将百年来不断注入灵力的锁灵阵打破!”穆羽笙也问道。
“红莲、火焰、冲破大阵而不未伤人半分!”穆天恩重复着那火焰的奇特,却一时找不到答案。
“老夫曾听闻上古有红莲业火,可以因果业火之力焚杀一切。”其中一名长老道:“若那姑娘身上所带的真是业火之力,那这姑娘怕非是凡人,不如,就让那姑娘……”
“且不说红莲业火乃是上古传说中的东西,是否真的存在还未可知,明透是我穆家远亲,虽是不常往来,但她是非是凡人我穆家还是知道的。”穆羽笙打断那老者,“再说,若真是红莲业火,又岂能是她一个小姑娘能控制得了,让它只毁阵法而不上人分毫?”
“这……”那老者一时语塞。
“三公子切勿动怒,我等现在去纠结那火是不是红莲业火又有何意义,”那守阵的大长老道,“现下的问题是,这栖凰琴要如何处理,重建地宫不难,只是不二仙人此时不知身在何处,以吾等之力,怕是无法重新设阵将其封印,更何况吾等现在皆有重伤在身,灵力折损,所剩修为不及十一。”
“栖凰琴不能再继续留在云雾山庄了!”
几人争执间,郁明透已不知何时醒来,此刻正由府上婢子搀扶着站在堂外。穆羽笙见她醒来,心下欢喜,忙过去搀她进来坐下,关切道:“你何时醒来的,怎的不多休息下,急匆匆过来做什么?”
郁明透进到堂内,起身向着堂上穆天恩道:“明透见过姨夫,哥哥嫂嫂和各位长老。”她向着众人一一行礼,穆羽笙又扶她到自己身边坐下。
“郁姑娘刚刚说,栖凰琴不能继续留在云雾山庄,是何意?”一位长老问道。
明透缓了缓,看向云桑,问道:“云桑嫂嫂,明透有话想问,请嫂嫂先恕明透冒犯之罪。”
云桑看了看她,道:“妹妹有什么便问吧,嫂嫂不怪你。”
“嗯,”明透点头,接着问道,“嫂嫂与大哥成亲已有十载,是否一直无子嗣。”
云桑听她问及此事,心下微觉难过,“我与夫君成亲之后,确实一直无子嗣,也请大夫过来瞧过,却说我两身体都没问题。”
“那自封印栖凰琴以来,府上人丁是否寿数变短,原先身体康健之人,突然无疾而终。”郁明透继续问到。
四位长老神色微变,云雾山庄近些年来人丁凋落,百年前那场祸事确实有一定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便是如郁明透所说,庄内之人总会在壮年莫名死去,能活过知命之年的都少之又少。就拿这四位长老来说,虽然一时须发皆白,却不过才刚过知命之年不久,只是长期未阵法注入灵力,耗损心神,而导致须发变白。
“这些与栖凰琴留不留在云雾山庄又有何关系?”
“我刚到云雾山庄之时,便觉气氛压抑,庄内之人身上总是有奇怪的气息缠绕,直到见到栖凰琴,才发现缠绕你们的气息和那栖凰琴的气息相似。这几日下来,我便发现那气息在一点点吞噬你们身上的生气。”
“竟有此事?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那栖凰琴我们究竟应该怎么处理,要把它毁了吗?”几位长老交头低语,皆是十分震惊。
“不必,那栖凰琴,让三表哥带走就好。”郁明透答。
“什么,那栖凰琴既然回吞噬人的生气,你让笙儿带走,不是要害了他吗?”穆天恩一听这话便坐不住了。
“姨父莫急,那栖凰琴不会害三表哥,”郁明透忙解释到,“栖凰琴已将羽三表哥认作主人了,此琴交给三表哥不但不会吞噬三表哥的生气,还会以自身的祥瑞之气养护三表哥的元神,不然,请诸位分别弹奏一下便可知我说的是真是假。”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敢去接那栖凰琴,穆天恩见了,哼了一声,接过琴,伸手随意波动几下琴弦,发出几声单调的声响,与普通古琴无异。
穆越也接过琴,试了试,那琴依旧只如普通的古琴,没有什么异像发生,其余几人也一一试了,接过也都相同,直到郁明透将琴接过,递给穆羽笙,穆羽笙手指轻触琴弦,清亮的乐曲想起,随着他手指的波动,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紫色祥瑞之气从琴身飘散,萦绕在穆羽笙四周,众人皆觉惊诧。
“这栖凰琴历经千年,早已生出了自己的灵识,只是那灵识初生,混混沌沌,它并不是能操控使用者的心智,只是能将使用者的意识放大,”穆羽笙停了弹奏,郁明透才接着说道,“当初云澜庄主使用之时,正逢山庄大乱,庄主一心想快些打败歹人,是以被放大了杀戮的情绪;昨夜盗琴之人,贪恋名利,是以被放大了贪欲;而羽笙哥哥心思醇厚,是以这琴在羽笙哥哥手里会发出祥瑞之气。”
“栖凰琴之七弦,暗合人之七魄,喜、怒、哀、惧、爱、恶、欲,亦合人之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若人心智不坚,很容易被自己的欲望控制,只有心志坚毅之人,才能控制自己的欲望,而不会被欲望控制。是以与其说是栖凰琴控制人的心智,不如说那些人是被自己的欲望控制了。你若带着贪欲控琴,必被自己的贪欲吞噬;你若带着杀欲控琴,也必被自己的杀欲控制。”
“而栖凰琴之所以认了羽笙哥哥为主人,想来也是因为羽笙哥哥在那样危机的情况下依旧心智坚定,没有起恶念。所谓神兵利器,皆因有自己的灵识,一旦认定主人,便只有主人能操控使用,旁人就算夺去,也只是一件普通的物什而已。”
郁明透说完,众人皆看向她,眼里有着异样的神色,虽是半信半疑,但这些事都是自己亲身经历亲眼所见,由不得不信。
“那这栖凰琴,以后就由笙儿看管吧。”穆天恩发话,“不二仙人与笙儿也常有来往,待下次见到他,再向他请教栖凰琴最终的处理办法。”
众人又议论了一番黑衣人的身份,虽然郁明透能问出他们身上有海腥味,断定他们是从靠近海边的地方而来。可这靠近海边的势力,单就名气较大、影响较大的,就有观海阁、惊涛门、落霞山庄、侍剑岛等二十多家,更别说那些藏头露尾的小帮派了。
再者说,这些人是本身所属帮派就是依海而居,还是他们乃是受其他内陆帮派所雇佣,亦是不得而知。
即便你确定了他们所属帮派,也没有实质证据可以指证。
此事又事关栖凰琴,这本就是观海阁与云雾山庄严守百年的秘密,更不能大张旗鼓去查。最后也只能是先将此事掩盖过去,再私底下密切留意江湖上有关栖凰琴的风声。
若真是有人要夺栖凰琴,那定是会悄悄散播栖凰琴重现于世的消息。他们只要静静等待,然后揪出放消息的人便可顺藤摸瓜,查出幕后黑手。
东海之上,那些鲛人的怨气尤未散尽,虽已不如三月前那边能掀起风浪,却还是在海面萦绕不散,使整个东海看起来阴郁沉沉。这种阴郁,在空明岛附近,更是明显,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怨气的原因,海面之上一片阴沉压抑,半点星光都不见。
几艘巨大的渡船正在海面上无声的行驶,直至空明岛附近,才缓缓停下,一名黑衣人从水中探出脑袋,船上一名手持火把的男子将他拉起,带到船头,向站在船头为首一人禀报:“门主,应该就是这里了。”
为首那人向左右挥挥手,身后几名黑衣大汉手持长剑从船舱中押出一人,一路推搡到船边,长剑抵在那人颈上,那人战战兢兢,看着漆黑的海面上,空明岛模糊的轮廓。
“是,就是这里了!”那人指着空明岛的方向,“我□□说过,从这里看那荒岛,最高处的礁石好像一把直插入岛中的大刀!”
为首的人看那人一眼,道,“行动!”
一声令下,十多名训练有素的蛙人迅速潜入海中,向海底深处游去。海底宁静异常,连游鱼都不见一条。众人潜了一会,掏出随身携带的夜明珠,夜明珠发出柔和的白光,将眼前的黑暗驱散了些。众人四下环顾,空旷的海底出来嶙峋的怪石和细软的白沙,什么也没。游在最前的一人似乎发现了什么,朝其他拼命挥动了几下手,示意他们前方有东西,众蛙人跟了上去,又游了一会,见到前面隐隐约约有石碑样的东西。
为首的蛙人游上前,举着夜明珠左右游了几圈,一番查看,发现此处只有几块石碑,便向着其中一块石碑游去。他举着夜明珠凑近石碑,见是石碑上隐约刻着些符文,他又用手擦了擦石碑,发现那些符文被流水侵蚀,早已看不清原来的面目。其他的蛙人也凑过来,仔细辨认石碑上的符文,最后皆是摇头表示看不懂。
几人只得先浮上海面,向船上如实禀报,等待指示。
“禀门主,底下只有一个破败的法阵,并未看到其他的东西!”
为首那人横眉相向,冷眼看着瘫倒一旁的引路人,那引路的人连滚带爬,向着空明岛的方向看了又看,连声道:“门主大人,小人没有说谎,我家从□□时起,便年年到此处祭拜,小人绝不会记错的,绝不会记错……”
未等他说完,为首那人便缓步走向他,右手五指分开轻轻抓住那人头顶,那人害怕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全身不住地颤抖,宛如五根鹰爪的手指却松开了,压着他出来的大汉又将他押着原路返回。
“海底的阵法已经被毁,想来被困在阵里的东西跑了,现在海底只剩几块破石碑,那石碑上像是刻着符咒,小人见识浅薄,没认出刻的是什么符咒。”方才回话的蛙人看着被押回去的引路人,心中轻轻一颤,又看看面前黑着脸的门主,垂头继续道。
“哼,老夫大费周章,居然还是让它给跑了。那便把那些石碑给我弄出来,我倒要瞧瞧那碑上有什么秘密。”
“是!”
众蛙人再次再次潜入海中,将那石碑套上绳索。不多时,一块块一人高的石碑便露出海面,船上弟子五六人一起,将那些石碑小心的抬到船上,一块块平整地放置好。
一共十二块石碑,每块碑上都刻满了符文,像一道道巨大的古老的符?。只是那些符文经过海水千年的侵蚀,许多地方已经模糊不清了,再加上有些石碑本就残破不堪,更是无法立刻解读那些符文的意思。
“禀门主,有大长老的飞鸽传书。”一名弟子向船头的人禀报。
“说!”
“任务失败,二长老身亡,大长老重伤昏迷。不过大长老昏迷之前说,阵法已破,封印已解,那东西也重见天日了!”
“好,既然如此,那东西便也肯定不会还留在云雾山庄,看来,我要亲自去拜访一下那位小公子了,顺便和他将这些账都好好算一算了!”
那人的脸始终藏在夜色里,让人看不清。只是语气阴冷得让人害怕,“先回府上,等大长老醒来再议后事。还有,参与此事之人,除了大长老,其他的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属下遵命!”
几艘船无声的起锚返航,如幽灵一般,消失在海上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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