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天,蔚城的风雨似乎快要来了。汇集来的阴云遮蔽了月光,让这天色暗的像要把人一口吞下去般。余福独自一人在门房中守夜,他一个十七岁的小伙,从来是不怕黑的。可自从前些日子老爷“生了病”,他守夜时也总觉得附近的黑暗中藏了什么令人寒毛直竖的东西。尤其是这样黑的夜,他更是心慌的不行。
突然,一阵急促的叫门声响起,只听有人碰碰的敲着门环喊道:“门房里有人吗!快开门!”
余福一惊,随即认出这声音是家里让去请天师的良叔,提了灯笼,快步前去开门。开门一看果然是他!除了他之外,还有一男一女两人,余福叫了声良叔,随后连忙将三人迎进来。
良叔对余福道:“这两位是我请来的天师,快去知会后院,请夫人来主持。”又回头向齐守真和俞元君道:“两位天师,请随我去厅中稍坐。”
俞元君自己挎着个小行囊与齐守真一同随着良叔进了前厅,刚刚从寒冷的夜风中进到屋里,眼镜就立马结了一层白茫茫的霜,什么也看不清,一时间寸步难行。
齐守真发现她突然停下动作,以为她发现什么不对的,于是转过头来问她:“道友……”。没想到却见她戴着的那“眼镜”结了一层霜,想必是什么都看不见才停下来的。
在俞元君粉丝心理催动下,齐守真一路上被迫和她交流了不少东西,交谈间得知了这“眼镜”。剧说是因为她目力有损,视物不清,才不得不戴着这古怪的东西。
齐守真见她抱着个包袱,站在原地,觉得她可怜兮兮的,于是道:“都上霜了,先把它摘了罢,过会儿再戴上?”
俞元君倒是习惯了,抬起右手向前摸索,一步步蹭着,丝毫不在意的回道:“不摘了,摘了更看不清,反正一会儿霜就化了。”
齐守真闻言勾起嘴角,将手中拂尘托在俞元君的小臂下,引她往坐处走。俞元君坐下来,过了一会儿霜终于退去了,仔细看这屋子。几个丫鬟仆从将厅内的灯火引燃,虽是夜半,屋内却明亮如白昼,又给两人上了热茶,让他们暖身。
俞元君正感叹果真是有钱人家的做派,只见一服饰华美的女子带着丫鬟步入房内,良叔见她忙弯下腰喊夫人。俞元君见这位夫人大概三十岁的模样,虽穿着精致,却神色疲惫,眼下带着铅粉压不住的青黑。
余夫人向两人看来,只见一人做道士打扮,想必是那天师,怪的是身边那个奇怪的女子,脸上蒙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叫人看着有点害怕。然而她未想太多,只快步上前向齐守真施礼道:“天师,我夫君受妖邪所害,命在旦夕,还请天师救我夫君!”
此时俞元君,这位良叔请来的正主“天师”被晾在一边,虽略有些尴尬,却很理解余夫人看自己不像个道士的想法。良叔忙上前向余夫人提醒道:“这位坤道便是我曾说过的,叫老爷远离笔墨的高人。”
余夫人转头去看俞元君,惊讶的神色未能及时收掩,与俞元君双眼对视,被她看了个正着。
俞元君为了缓解眼前的尴尬现场,主动起身开口道:“这位是我的好友修渊道长,我姓俞,叫我俞道长吧。夫人不必拘礼,此次我二人来正是为救人,不知余老爷如今是何状况,可否让我们一见。”
余夫人听她提及自家夫君,眼中蓄起泪水,悲道:“老爷,老爷他自受了邪开始,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从昨日晚间起,更是一直昏睡不起,水米不进,妾实在是……老爷自从梦见妖邪,也不肯再在主卧歇息了,此时正在客房中昏睡,还请两位天师随妾前去西厢的客房。”
余夫人以手中丝帕拭干了泪,为两人带路。俞元君与齐守真跟在她身后走着穿过半个府邸前往后院。众人走在廊檐下,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只身边有丫鬟提着的灯笼照明,俞元君却不时环视四周。她想了想,蹭到齐守真身边小声对他道:“修渊道长,你有没有感到余府中有鬼邪之气?”
齐守真也低头回道:“未曾。我以为,也许害人之物非妖非鬼,本身并不带邪气。”
俞元君闻言,心里有了底,她也没有感觉到府中有邪气。也许齐守真和她自己的猜想是一样的,于是道:“按那老仆所说,余老爷还清醒时曾言梦见的是仕女图中的女子。既与画脱不了干系,我猜测此事大概是画中仙作祟。”
这世上多有那种“书生梦见画中走出的曼妙女子,与她成一夜之好”的传说故事。但其实那并非意淫,这些书生大半是遇见了画中仙——那些从轻描勾画中催生的精灵。既然并非妖邪,当然也不会身带邪气,通常画中仙与人共存一间也不会害人。然而这说到底只是在大多数情况下,谁也无法确定它们会不会这样做,也许此次便是意外呢?
齐守真点头道:“贫道也这样想,不过还是先去看看余老爷的情况,再做判断。”
两人随余夫人来到卧房,只见一人躺在床上,房内有丫鬟在旁侍奉,见余夫人来了,上前禀道:“夫人,刚刚老爷又闹起来,直挠着喉咙喊救命呢!您过来才停住了。”
余夫人闻言急忙到床前去看余老爷,两人也跟上前去看。俞元君几乎认不出来此人是前些日子见过的余老爷了,他看上去已经瘦脱了形,脸上苍白一片,没有半点血色,半张着嘴费力的喘气。颈间围了一圈被扯乱了的锦布,从间隙中能看见皮肉上面被抓伤后深红的道道血痕,紧闭双眼,任余夫人再怎么呼叫哭泣也没有反应。
齐守真伸出左手,在余老爷的头顶覆了一下,随后收回手对俞元君道:“确实是被魇住了,画中仙常用的手段。”
俞元君松口气道:“只是魇住了,那救人就简单多了,只要叫醒就得了。”,然后退到外间的小几旁,打开一直拎着的包袱,从中取出裁好的黄纸和一支沾了朱砂的笔。她用笔沾了沾小几上摆的茶水化开朱砂,刷刷几下在黄纸上画出一道符,拎起来吹吹干,又回到床前。
余夫人见她捏着张符纸过来,似要做些什么,于是小心翼翼的让开。俞元君站在床边,将余老爷的右手从被子里挪出来,摊开他的手掌,将符平铺在手掌心后,又将他手攒起成拳,放了回去。然后掐了个玄天上帝指诀,咒道:“赤赤阳阳!百鬼潜藏!”
余夫人看的心里发慌,忍不住想插嘴道:“俞道长……”,身边的齐守真却默然将手中的拂尘一横,挡在她面前,阻止她继续说话。
等俞元君念了三遍,她突然俯下身体,用手使劲一拍余老爷的肩膀,大声喝道:“醒来!”
余夫人心里使劲儿一跳,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家相公瞧,却见他眼皮快速抖了几下,当真悠悠转醒,心里的委屈后怕全都涌上,扑在他身上呜呜哭了起来。
余老爷刚醒,迷惘的哑着嗓子道:“夫人……我……”,他看了看周围,确确实实是在家中客房,而不是那个被白纱环绕,被伸进来的一双手臂扼住咽喉却一动也动不了的床上。他不禁落下热泪口中只道:“我醒了,终于醒了。”
余老爷神志虽还未太清楚,但起码人已经醒过来了。余夫人忍着泪转身,带着满面泪痕对俞元君下拜,口中连声的道谢,俞元君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大礼,赶紧扶她起身,慌张的开口道:“别!我只是学雷锋做好事,助人为乐!况且事儿还没完呢!”可余夫人似是听不进,只哭泣着仍要去拜她。
俞元君无法,转头看向齐守真,谁知她小师叔祖只勾着嘴角站在旁边看戏一样,丝毫不理会她的求助。心一横把球传给他:“余老爷方醒,神思不定,魂魄未安,应作法归神。我于作法一道不甚清楚,修渊道长精于此道,快求他帮忙!”
齐守真笑容凝固在脸上,见余夫人似乎转头要拜自己,只得极快的说道:“三尺红线一根,清水一碗,本年新米五两,取到房中来。”
余夫人一愣,随即赶快支使奴婢去取来,齐守真躲过一劫,挑眉去看俞元君,俞元君不敢与他对视,冲着床边的矮凳道:“我去书房查查,那画儿上必然有线索。”
便有丫鬟上前要为她带路,俞元君怂怂的走出屋子一眼不看齐守真,跟着丫鬟溜了。
一直跟着那小丫鬟走出了院门,才长舒一口气。那小丫鬟看过俞元君叫醒余老爷,路上也称赞她道:“道长法术真是玄妙,之前府里也请了好些人,都没有救醒了老爷的。”
俞元君起了好奇心,问:“那之前那些人都做了什么啊?”
小丫鬟撇撇嘴道:“做什么都有,有作法的,有让喝符水的,还有一个叫我们正午的时候将那画卷展开在日头下,点火烧了的。什么都做了,却都没有用嘛。”
俞元君闻言当即愣在原地,愕然道:“已经烧了?!”
这他妈怎么可能啊!如果真是那仕女图的画中仙作祟,连原身都烧了,怎么可能还继续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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