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微生曦寒说的,也不知这是对方第几次称她为寡妇。
出奇地,她第一次觉得这样叫还不错。
宋质逸将她上上下下地看了好几眼,面上带着质疑,“你真是寡妇?”
她“是”字还未开口,微生曦寒就替她补充,“她孩子都六岁了。”
她几乎没有插话的余地,微生那厮就当起了传话筒。
得、这样也好。
这话却成功惊住宋质逸,眼前的这小妮子模样年轻,实在难以想象她有着六岁的小娃。
宋质逸叹了口气,语气好不遗憾,“真是可惜了,本公子可没兴趣给人当后爹。”
没兴趣正好!
第一个婢女哭着走了,玖珠只得担起布块筷的重任,她指腹生有薄茧,不似一般女子的滑腻,宋质逸嘴欠,“这小娘子怎么说也有三十好几,微生兄府中真是不挑人!”
“莫不是钱财方面出了问题?”宋质逸自言自语道,尽显奚落。
微生那厮像是没听见,只轻飘飘提了佩剑,慢悠悠擦着。
堂下之人皆战栗,心知这二位大佛将有一场血战,只祈祷将战场挪一挪,否则打烂的都是微生府的物件,怎么算都是自家公子亏了。
她也察觉出氛围不对,布筷后迅速退至后排,好歹将这顿饭熬了过去。
之后发生的事她再不知晓,也与她无甚干系。
懒散斜靠门栏,她眼神飘忽,与人贩子只约定了一月时间,现今已过了二十七八,若她再不把钱续上,怕是阮钰要饿着。
半夜月明,其实并不是行事的好时机,但她却管不了许多,在这微生府差点就生了跟,再不离开,怎么都说不过去。
她先是上树,再往上提长木,费了几番力气才将其横在围墙。
她拍拍槐木,微生府就这棵树看着顺眼,高度正好。
悬空时,她不自觉忆起镜陵,那人白日风流,夜间却是个梁上君子,若没那两月的耳濡目染,她怕是断然不会想到爬人家的墙头。
爬至一半,终点处突然窜出个黑影,玖珠堪堪稳住,这不是宋质逸是谁?
二人此刻正是尴尬中相逢,一个欲进,一个欲出。
玖珠免不得被男人打量,她这番模样着实狼狈,因没有镜陵步伐生风的功底,她只能半趴着,看着免不了一丝猥琐?
反观宋质逸也好不到哪去,白日里的黑衣俨然被砍破几处,甚至还有污血渗出,依那凌厉的刀法,大概是微生曦寒所为。
宋质逸面色欠佳,只站在墙头不动,一句话也无,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她记起这人先前还念着拉人□□,内心有所计较,莫非她再爬回去较好?
宋质逸见她挂在中途,又有倒退的意图,终于开口,“过来。”
“不然让你摔成尸体。”见她动作不爽利,宋质逸又威胁了句。
这应该是她第三次被人问是否要变尸体,她暗叹倒霉,只得往前。
宋质逸顶风处瞧着作案工具,着么截烂木头横在墙头,微生曦寒怕是要气炸。
她被人提着,猛地朝下窜去,她岁有所准备,却还是摔了个踉跄。
侧眼瞧身旁那人,看着虽不狼狈,其实也有些不稳,玖珠心下有所保留。
往日里镜陵纵使是翻然跃下,也总风度翩翩,宋质逸的功夫不会比镜陵差,如今这般模样,看来微生那厮将他伤得不轻。
宋质逸只当她在打歪念头,径直抽出长剑,言语刻意带了煞气,“收起你的算盘,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时运不济,才出牢笼,又遇着个豺狼。
她被带着七转八转,最终转进一个小巷,十分隐蔽。
这院子落了锁,灰常满布,显然是多年未曾有人踏足。
宋质逸毫不避讳,当面在里衣中摸索,很快就摸出一把钥匙,指挥道,“开门。”
玖珠接了钥匙,高官居然有这破院的钥匙,着实是新奇,看对方熟门熟路的模样,莫非这里是宋质逸的老巢?
院内满是蜘蛛网,推门时掀起一阵烟尘,玖珠可以理解为何宋质逸要让??咔懊妗?
许是累极了,宋质逸竟直接在屋内落座,全然不似白日里的讲究。
这?从Γ??皇堑郊伊宋抟桑???焦凡幌蛹移恫皇恰?
出于习惯,她打量着这处,院落面积不大,屋内布局极为简便,想来这户人家并不富裕,甚至有些贫寒?
她瞧一眼宋质逸,这男人气场惊人,想不到前身竟是只麻雀?
宋质逸凝着神,这会明显缓过来,“你在微生府就是这么当婢女的?”
她愕然,这话听着有些怪,难不成她得在这收拾屋子?
宋质逸也不含糊,径直摸出一张银票,“够了吗?”
那物件确实吸引了玖珠,身处异乡,钱的重要性无与伦比。
她将银票收着,也不含糊,提了木桶出门打水,争取让此处能够住人。
宋质逸眼神透着乏力,嘴角却牵出一丝笑,果然这世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
玖珠有一搭没一搭地干着,宋质逸却像个大爷,端坐主位,连个眼神都没瞥向她。
她乐得自在,虽然她不奸,但也并非是傻大个,得钱办事,然后走人,这本就该是一气呵成的事。
天刚微亮,她擦完最后一张桌子,估摸着是时候离开。
宋质逸突然出声,“床底有个大坛,你将它拿出。”
她果真取出一只大坛,宋质逸又道,“给我倒杯酒,然后你就走。”
这男人竟这般痛快,玖珠心下一喜,摆正杯子,准备开坛倒酒。
这酒应该有些年头,才刚启开一条缝,她便闻到一股香气。
玖珠开酒时并没有注意到宋质逸的怪笑,以至于被里面的物件狠咬一口。
酒塞才顺开一指宽,坛口顿时冲出一颗黑物,她躲闪不及,立时被咬住食指。
她几近暴走,这坛里居然泡着一条蛇,宋质逸是故意放蛇咬她?
那蛇咬住便再不松口,她下意识就想甩开,哪知宋质逸突然出手,不知捏住蛇的哪处,直接将其又塞回了坛内。
宋质逸动作有条有理,这蛇八成是他几年前抓进去的。
玖珠刹那间只觉天旋地转,胸口发疼,几近窒息,宋质逸掂量着时间,给她嘴里投了粒药丸,命令道,“吃了它。”
她别无选择,吞下药粒后好上许多,但胸腔仍有不适感。
宋质逸突然发笑,“这十年老毒蛇的滋味可还不错?”
玖珠目呲尽裂,这蛇竟泡了十年?男人是真不把她当条人命,稍有不慎她就得交待在这。
“可还想走?”宋质逸又加了句。
她气极反倒无言,这天杀的男人!
宋质逸面色一变,“你莫不是在骂我?”
“哼、”不等玖珠做声,宋质逸自言自语,“被毒蛇咬了,你以为吃粒药就没事了吗?若是不跟着我,你怕是哪天死的都不知道!”
这下栽了,她只能归结为时运不济,自从来了虞境,不是被迷晕就是被关着饿几天,现在还被毒蛇咬。
宋质逸的意思简单粗暴,就是让玖珠来当他的奴隶。
奴隶也罢,她瞧着宋质逸面色差,身体大概出了问题,既然对方能拐到这间破屋,说明他不想太过招摇。
高官、尤其是病重的高官,衣食住行大抵都需要人伺候,所以她这条小命,一时半会还丢不了。
从楚国洗衣服一路洗到虞境,她这个贵女当得,可真够可以的了。
锅无半粒米,灶无一滴油,就算她是神仙都做不成饭,宋质逸遂放她出去买饭。
她一路目不斜视,晃进了药材铺,许是太过淡然,竟无人关注到她。
她转进角落,轻声道,“老板娘,别来无恙。”
妇人见着她,先是惊住,不过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很快便恢复如常,只说,“跟我来。”
两人转进小房,妇人直道,“我当你一走了之了,正琢磨着给他卖掉!”
玖珠知道是她是在开玩笑,笑着,“哪有的事,我也算是按时回来。”
几句场面话一说,二人很快步入正题,妇人先是给她看画,确实是阮钰的手笔。
她放下心,又掏出两句诗,正是“三千东临月,日入照西京”,看到这个,阮钰便知是她来了。
除了交诗,更免不了交钱,她摸出那张大钞,老板娘看直眼,“这么多?莫不是要放一辈子吧?”
她只管笑着,“怎么会?”
一番言谈,走前她还顺带稍了两包药材,她确实来过药铺,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有时越是理直气壮,便越能模糊事实,这一点,药店老板娘贯彻得很彻底。
天知道,当老板娘劝自己卖儿时,她有多么震惊!
回去时宋质逸面色相当难看她,她提了提药包,愣是让对方没处发火。
她简直过起了管家婆的日子,有一点好,宋质逸从不限制她的自由。
老话总说孤男寡女不能独处一室,玖珠原也有所顾虑,奈何宋质逸一记白眼,“第一,我对寡妇没兴趣,第二,我从不和奴隶谈情!”
实在难以想象,不久前还随便拉人陪夜的高官,此刻竟对她挑肥拣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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