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野狼张开利爪和尖牙,一副随时都可能扑过来的样子。宋将语眼疾手箭头对准其头部要害,箭出,野狼却忽然弓背,一跃而起,全速地扑过来。箭尖擦着狼毛隐没入漆黑的山丛,饿狼甩出津液的尖嘴张到最大,对准要害直袭而来。
宋将语侧身一步,那狼扑了个空,落地往前跑了几步,随后猛地转头,冲向一旁的墨如。
墨如吓地脸色惨白,宋将语一手拉走他,一手拔出匕首划去。那狼却忽然调转了个儿,扑起,歪头朝宋将语握刀的手咬过来。
野狼的利爪深深陷入她的前臂,疼痛让她下意识地做出甩开的反应。只是奈何这狼饿地狠了,丝毫不肯放弃到手的猎物,身体悬空,却依旧死死地咬着宋将语的手臂。
剧痛之下,宋将语脚下一歪,整个人重重地撞到山坡上,凸起的岩石蹭地她后背火辣辣地疼。匕首滚到一旁。
黑暗中,她摸索了几下没摸到把柄,只好抄起拳头朝狼头一遍又一遍地狠狠砸去。野狼吃痛,却仍旧不肯松口,反而咬地更加紧,剧烈的撕痛感逼地宋将语眼前发花,几乎要背过气去。
这狼如此棘手,几乎孤注一掷。想必是匹落单独狼,既然如此,更因放手一搏!
宋将语念及此处,再无后顾之忧,便铆足了劲儿与其拼死搏斗——她好不容易回来,还没有逆天改命,总不能被一头野畜生叼走了性命!
匕首没入血肉的声音突然响起,倒在地上的宋将语脸上溅了些温热的液体,身上原本凶狠撕咬的狼抽搐了两下,蹬着她膝盖的两条腿竟然慢慢不动了。
刀擦过血肉的声音再度响起。
墨如握着匕首一屁股跌坐在地,口中喃喃地念着什么,抬起的面孔,一半满是血污,另一半则在月色和鲜血的衬托下显得苍白不已。
“畜生。”少年骂了一句。
宋将语瞧见那双眼中飞快掠过的寒意,一时间不禁看愣了。
墨如缓了片刻,才像是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的模样,骨节分明的指头捏着匕首颤声唤她,“我,我杀……”
“将,将语姊姊,你,你没事儿吧,血,血……”少年郎喉头哽咽惶恐不安的模样看着可怜极了。
宋将语一时间也顾不上许多,连忙挣扎起要撬开狼牙,奈何咬的紧,她又频频失力,一直弄不开。墨如见状上来帮忙,两人废了一番力气才将狼从宋将语身上卸下。
宋将语捂着伤口一个轱辘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伤,费力一推。那狼像是没了魂一般,滚到不远处的石堆上。
墨如瑟瑟地立在暗处。
“没事儿,有我呢。”宋将语神色不变地收回心绪,将那股错愕埋深了,随后宽慰性地拍拍墨如的肩膀。
她抹去脑海中被那眼神狠狠刻下的痕迹,喘着粗气揪住狼尾巴将其拖过来。
野狼喉部多了一个血窟窿,此刻不停往外头冒着血水。
空气中到处是腥味。
孤狼濒死,后腿有气无力地弹着,喉中也发出可怖的糊了层纸一般的沙哑呜咽。
宋将语不敢再等,接过墨如手里的匕首又捅了几下,确认死透后,才和墨如一人拖着一条狼后腿往回走。
一场人狼大战弄得两人皆狼狈地很,宋将语一条手臂疼地抬不起来,竹制猎具压地她喘不来气。墨如则吓地整张脸都毫无血色,一身薄衣折腾地破破烂烂,有些地方甚至露出肉色,整个人如狂风中飘摇的芦苇,本就瘦削的少年又多了三分羸弱。
“这、这是怎么回事?公子!你!你们!”青铃见到这俩人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是又惊又怕,口气也严厉起来。
她找了墨如一整日,顶着村人的白眼挨家挨户去问,不知吃了多少闭门羹,心头的委屈正无处发泄,两人又脏兮兮地跑回来,怎叫她不生气?
宋将语也不惧青铃的怪罪,垂眸将身上的东西一卸,实话实说:“墨如跟着我上山,回来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这叫出了点意外?不知道的人以为从哪儿逃难来了呢!
青铃气不打一处来,还要辩驳,蓬头垢面的少年适时地抽泣起来,脸上落下豆大的眼泪,还不时用脏兮兮的袖口去抹。小傻子哭地抽抽,口中连连喊害怕,好不可怜。
青铃的心脏一颤。
闷下这口气,她也无暇顾及缘由,赶忙拽着两个人进屋。柴门一关,点上灯火,她这才看见地上躺着的黑黢黢的一片竟是头死狼,当下话都说不出来了。
“半途上遇到了狼,总算是有惊无险。”宋将语接口,青铃给她打了水,她自料理伤口,旧伤又添新痛,饶是她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草药刺激地冷汗直流。
青铃在一旁替墨如更衣,她心疼完墨如白嫩皮肤上的那几处擦伤,余光瞥见宋将语胳膊上血淋漓的口子,想起女子身上未曾养好的旧伤,顿时心惊不已。
心头有种莫名的情绪滋生,服侍墨如睡下,小姑娘赶忙帮着去捣新药。处理好伤口,宋将语挥一把额间的冷汗,还要提柴刀去处理死狼。
青铃一把拦着,夺过刀来,骂道:“真不要命了?”
宋将语,“……”
小姑娘把死狼拉来,亮了亮手里的刀,“我来。”
宋将语便安静地坐在旁边看小姑娘动作,见她把狼皮下附在肉上的一层黏物刮下来要扔了,连忙阻止。
青铃不免好奇,“这是什么?也有用?”
宋将语上辈子行军打仗,十次有八/九次都是露宿荒郊野外,除了嚼食干粮,也时常打些野味下酒,对这些野物身上,什么有用,什么没用,都是了如指掌,野狼自然不例外。
她便轻声道:“是狼脂,能炼油入药。”夜里风寒,她噎了口冷气,直等着那冰块似的冷寒消融在肚中,才慢慢地加了一句,“可换银钱。”
青铃自幼长在中原,就是狼肉也不曾见过生的,更别说知道这些事。眼前的宋将语不仅能打回来一匹,既知之甚广,又会生财,心中顿生几分敬佩,看待宋将语的眼光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她连忙埋头持刀狠狠地搓下一层抹进瓦罐里。
宋将语望着青铃手握柴刀利索地切割狼肉,一遍遍重复着木械的动作,眼前忽然掠过在山上少年杀狼的干脆利落。
“墨如很是厉害,今日打狼,他有大半功劳。”宋将语噙着笑,眉眼温和,平淡瞥视一眼卧在榻上熟睡的墨如,只作无心提起,却悄悄观察青铃面色,“总是瞧见他天真烂漫,却不曾想有如此男子气概的时候。”
青铃听着宋将语的话,放在口中反复咀嚼,只觉得似有哪里不对。她家公子虽心性如孩童生来顽皮,可也会关心旁人。那时她犯了大错便是他朝她伸手,要她做自己的贴身婢女。
可真要说如宋将语描述的这般英勇,青铃是不曾见过也不可想象的。大鹅都怕的公子,见到狼必然是腿肚子都软了,又怎么可能下手杀生呢?
“此话怎讲?”少女惑道。
青铃惊疑的神色不像是装出来的,宋将语的眸色微沉。
兴许是自己眼花。
炕上卧的少年忽然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两人连忙起身去瞧,只见墨如面色惨白如纸,胸口只伏无起直像是要窒息过去。
青铃似乎知道是什么缘故,连忙把人扶起来挨到宋将语怀里顺气,她从柜子里抱出厚被,盖好掖好,又取了墙上挂着的竹节伞,嘱咐道:
“公子怕是受了风寒,你替我守着我家公子,我去山下请大夫,去去就来。”
正是火烧眉毛之时,宋将语忙不迭应了,她望着少年额顶冒出的豆大冷汗,心脏不禁揪成了一团。
少年紧闭着眼,身体僵直一动不动,他喉中仿佛含了粘稠的液体,咳嗽时发出浑浊的声响,他一边喘一边吐,浓腻的液体夹杂着血丝自少年口角溢出。
青铃裹紧衣物,方开门,外头忽然轰隆一声巨响,配着室内这连绵不绝的咳嗽声,落下倾盆大雨。
江家那边有人尖叫一声,随后一连的烛火燃起,人影照在薄薄的窗纸上。江家的人大概也是乱了,都起来收拾院子里摆放的花草。
天边漆黑的云层被闪光割裂开几个大口子,水汽一下子涌入屋内,整个柴屋在狂风中胡乱摇晃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地而起。
此情此景,只让人觉着眼前这人似乎就要被上苍收了去似的。
雨来的凶猛,将一日的热气尽数冲刷干净,留下一道道厚实的雨幕自天悬挂,落地有声。天黑雨大,若是强行下山,只怕有去无回。
青铃被堵在门口,她的眼中倒映着落下的一地雨朦胧,手中的油纸伞还不曾撑开,捏着伞骨的手紧了又紧,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从廊檐下拖来一个又一个结实的布袋。
布袋塞紧了门缝,将柴门赌地严严实实。青铃脚下撵地飞快,她一边生火点炕,一边简单解释,“门槛虽高,可山间雨大,用装好泥沙的麻袋堵着,防止水漫进来。”
“不下山了?”宋将语忍不住问。
青铃摇头,“这山今夜是下不得了,最快得等明日早晨……”
也的确,这般大的雨,跌跌撞撞跑下山,就是身强体壮的人都得大病一场,再者,便是去了,山下医馆的大夫也还不知肯不肯冒险行医。
只是……方才小姑娘这一句,如何带了哭腔?宋将语蹙眉,再看本人,苦着脸,几乎快挂不住的慌乱之意。
她思索这症状,并不似普通风寒,倒像是深埋病因于体内的极寒之症,但凡有一丝引子侵入,便如潮水般喷薄而出。
多半是今日上山受了凉又惊吓过度……
墨如虽病地迷糊,可人是醒着的。
那双眼眸半合,轻飘飘地晃荡了一圈,最后落回宋将语面上。
“小青……将语、姊姊……”薄唇轻启,吐出模糊的字眼,他的声音沙哑异常,细碎的字节从他口中溢出。
少年苍白的面孔对着两人,漆黑凌乱的发丝缠绕在他面容上,原本平滑的眉峰微蹙,细密如黑蝴蝶翅膀般的睫毛低垂着颤抖不已,他咳地喘不上气,呼吸皆是宋将语替他舒缓,微弱的喘息间皆是血腥之气。
他断断续续地低声问:“我、是不是,又病了?阿娘是不是又要流眼泪了?阿爹,是不是该不喜欢我了……”
“公子不要想太多,老爷不会不喜你的。”青铃眼眶通红,眼泪在少年开口的那一刻便落了下来。
她好言安慰了好些时候,见墨如缓缓闭眼,这才颤手捣药,只是愈努力,那木杵却愈是不合时宜地脱开石臼。所谓慌乱则不成事,便是如此。
宋将语从未见得如此的青铃,往日以至于上辈子,这小姑娘总是有条不紊地照料着她家主子。
可现在……小姑娘的眼中盈满了湿气,她不得不腾出手打理,只是越抹越多,越抹越如泉涌,像只红眼兔子似的。
“便是身子弱也不至如此,墨如,可是有什么隐疾?”宋将语咬着下唇,终是不曾忍住,一字一顿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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