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等下!”
牧落扭头看向坐在玉塌上的彦天,他倚在扶手上,一只手指在玉茶盏的边缘把玩,目光正和扭头的牧落撞个正着。
差点就忘了彦天还在这,她脸微微泛红,正好看见身旁有一檀木屏风,赶紧小步向屏风里面蹭了蹭,挡住了彦天的视线。
翠衣一边偷笑,一边利索地帮她解衣,穿衣,系带,束发,一气呵成。不多时,托盘就已清空,牧落觉得自己被压得又矮了半寸。
“娘娘,来看看!”,翠衣移了一面铜镜来到面前,太后也微笑着起身绕进屏风,看着牧落满眼尽是赞赏。
“哀家想起前几日你叔父进贡的上等西域香囊,想必配这礼服更是好看,明日便叫宫人与你送去。”
牧落走近看见铜镜中自己模糊的倒影,真是俏若三春桃,媚比风拂柳,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啧啧啧,穿越以来都没有仔细瞧过自己这身新皮囊,如今看来,这位幕凌落当真算是个出挑的美人。只可惜,她在镜前翩然转了个身,这柔弱的小身板恐怕再难支撑我拿起手术刀,站在手术台前鏖战十几个小时了。
“娘娘,您实在太美了!”,宫女们都执着托盘缓缓退到殿外去了,翠衣在牧落身边转着圈的欢喜,将铜镜移过来又转过去,想把牧落照得更美。
忽然,镜子里有一抹金光闪过。
“这是......”,牧落再仔细看,镜子已经被翠衣调转了方向。她转头寻找那抹闪光的源头,正看见刚刚那一群送礼服的宫女,排着队走出大殿,微风一拂,末尾宫女腿上的轻纱被轻轻拂起,露出了腰间坠着的一枚小巧精致的金色树叶,阳光一映,闪出点点金光。
牧落大惊,举步就追,却不想迎面撞上了正绕过屏风的彦天,牧落撞了个趔趄,疼得咧了咧嘴,彦天一把扶住了她。
“干什么?慌慌张张的!”
牧落来不及回答,看也没看彦天,松开他的手,飞也一样的冲出殿外。
那行宫女已经摇摇曳曳绕过殿后的小路,进入了一丛绿荫,牧落忍着肩膀颠簸的阵痛飞快地追过去。
那只金色的树叶!和那晚在更衣室捡到的几乎一模一样!是我眼花了吗?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牧落脑子很乱,心却激动地快要跳出来,必须找到它,这是唯一的线索。
当牧落好不容易追到小路的尽头,却远远看见那队宫女又已经绕过前方的石山。
“等一下!”,牧落边喊,一边按着头上叮当乱响的凤冠追过去。她们似乎并没有听见,就还是那么摇摇曳曳地走着。
追了好一会儿,牧落几乎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却觉得反倒是越追越远了。奇怪,明明是我在跑,她们在走,怎么会越追越远呢?莫非这个幕凌落的身子太弱了,跑得太慢了?
终于在一绿荫茂密处,那队宫女转进林子,再也看不见了。牧落绝望地看着那一大片树林,要是之前的我,两步三步就到跟前了,她愤愤地想。
“若说这地方风水不好想必是真的,老是能遇见晦气的人”,瑾妃的步辇忽然转出,拦在牧落前面,待看清牧落一身嫣红华丽的礼服,脸色顿时气得铁青。
牧落叹息一声,心想真是阴魂不散。
“呵!一直听说妹妹手段高明的很,没想到竟是装可怜的本事?刚才在母后面前装可怜,委屈的说不出话来?呵,我看世人传的也未必尽信,什么宠爱有加,怎的妹妹进宫几日却连君上一眼也没瞧见?莫非装可怜的戏码君上已经不新鲜了?”
牧落心里有事,没心思和她纠缠,转身打算从一旁绕过去。
“放肆!你以为你真的是皇后了么?敢在本宫面前摆架子!不过一个小小的前朝美人,哪点配当皇后?!”
“既未册封便是庶人,见到本宫竟不行礼,不知礼数!”
“还愣着干什么!我家娘娘的话没听见么!”
牧落抬眼看了看瑾妃,她横眉怒目瞪着自己,就连身边的丫头也是颐指气使的架势,想想可能以前的慕凌落也是同样一副嘴脸吧。
叶子追丢了,她此时正心里烦躁,索性就在瑾妃对面站下,大声道:
“听见自然是听见了,只是不好讲。第一个问题,哪点配当皇后你要去问彦天,皇后是他封的。第二个问题,我虽然尚未册封,但身上这层风光霞帔可没有假,上面这许许多多皇上、太上皇,太皇太后的珠宝御物应该受得起瑾妃姐姐行跪拜大礼了。你有身孕我本来不想打扰,不过既然你一定要拦在我前面,那我也勉为其难,准备好了受你大礼。”
瑾妃没想到被牧落反将了一军,脸色有些泛绿,可那么多宫人看着也不敢拿圣物造次,愤愤然道,“今日算你命大!可要多沾沾这层喜气,这里的鬼啊神啊疯啊魔啊的,也就奈何不了妹妹了,看看你倒是能幸运到几时!”
瑾妃把牙咬得咯咯响,催着宫人渐远了。
“她说什么神鬼妖魔的?”,牧落纳闷,转身看了看四周。
这是一条小路,路的一侧阳光炙烤,另一侧则绿树荫荫,而瑾妃的步辇却避开阴凉,紧贴着炽热阳光向远处走去。这里好像是那个传说中禁地的入口。
牧落想起了翠衣说的白发妃子和邪祟的传言,忍不住向林子里望了望,丛林茂密,几乎看不到裸露的宫墙。看不到宫墙......牧落心里一亮。
她悄悄走近,确认四下无人,将烦人的凤冠和披挂脱掉,小心翼翼拨开树丛,迈入了“禁地”。
走了百十步,前面林子渐渐密起来,牧落试了几次都跨不过去,只能先折断些树枝分开一道空隙探出头去,却吓出一身冷汗。
还好刚才没有贸然跨过去,原来这密林之后竟是一条万丈深渊!
深渊距对岸少说也有百米,渊中草木丛生深不见底,偶有群鸟飞过,啼声回荡。
这就对了!我就奇怪哪有皇宫会划什么禁地,原来树林隐蔽着一道天然屏障,有了这绝佳安全的地势,再加上些谣言,连宫墙都省得修了,既不会有人靠近更不会有人爬上来。这熙国人还真是心眼儿多。
牧落暗喜。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绕上草藤,丢下山谷。
不知道下面情况怎么样,若是能从这里逃出宫去,真是天赐良机。
石头坠着草藤没了影儿,牧落探头向下看,不料脚下土松,一只脚踩空,忽然坠了下去。
“呀!”,牧落下意识去抓草藤,却被一只手握住,用力向上一提,稳稳落回悬崖边上。
牧落捂着肩上的伤口,惊魂未定,正看到前方两步远的树上,斜倚着一个青衣侠士。
这人嘴角挂着笑,目光半似观赏半似玩味地打量着牧落,牧落也打量着他。
他身着一袭利落静雅的青衣,发间束一古铜发箍,几根发丝随性散落在鬓间,腰间斜插一只短玉笛。整个人映在细碎的叶影下,别有一番风雅。
这人和彦天不同,虽然也生得十分俊逸好看,但不似彦天那般冰冷阴沉,眉宇舒展,更藏着几份舒然正气,只是现在这副挑逗的流氓表情让人觉得有些讨厌。
“怎么?后宫娘娘失宠了?”
他从树上跳下来,弯着腰更加仔细地打量牧落,笑嘻嘻地问。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失宠了?”
牧落被这么嬉皮笑脸盯着看,有些不高兴,但是想到毕竟人家是救命恩人,只翻了个白眼。
这人指了指自己,目中含笑,认真道,“就是这两只眼睛啊,不然你为什么好端端的想要跳崖?”
“谁说跳崖就一定是因为失宠啊?失宠就得跳崖,那也未免太窝囊了,就不能是因为......”,诶?牧落住了嘴。我没想要跳崖呀!怎么被这人稀里糊涂绕进去了,真是......
“啧啧啧!伤心寻短见的女孩我见得多了,这么理直气壮的却只见过你一个。有道是,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有什么想不开的!”
不跟他计较,不跟他计较......牧落深吸一口气,看这人穿着打扮一定不是宫中人,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诈一诈他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
牧落扬了扬脖子,故意高傲地说,“你认得我是谁么?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知道擅闯皇宫禁地是死罪一条吗?!”
那人却用手抚着下巴,一副为难的样子,“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想要我从哪个开始回答?是第一个?还是第二个?”,他显然听到了刚才她和瑾妃过招,现在故意学她。
“你刚刚都听到了?你躲在这里多久了?你究竟要干什么?你要不说,我可叫人来了!”
那少侠低头浅笑着摇摇头,“怎么女人总是有那么多问题,还不讲理。那就当你是在问第一个问题好了”,他将手环在在胸前,绕着牧落转了一圈,笑道,“芳龄不过十六七岁,晔兮如华,貌若天仙,再加上这从头到脚气派的华服,你若不是凌美人慕凌落,我真猜不出第二个人。”
“只是我反倒觉得”,他微微弯腰,好看的眼睛含笑平视着牧落,“坊间所传之美不及真人三分。”
这人明明生得潇洒,却偏偏一副采花贼的风度,他对嫔妃说这话在古代早就死一千回了,好在牧落并非古人,只是白了他一眼,“多谢夸奖,那现在就到第二个问题了,你看起来并不像宫里人,为什么到这里来?”
“皇宫这种无聊的地方白给我住我都不来,况且宫里的男人除了彦天那小子其余都是太监,我再怎么看也都该不像吧?”,他向牧落凑过来,“不过这次确实是有人有要紧事,请我入宫。”
“请你入宫?”,牧落好笑地指了指他身后的深渊,“请你从悬崖上翻入宫?这请法也真是够别致。”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他耸耸肩,“因为这件事不能惊动太多人,所以只能绕路了”,他忽然很认真地看着牧落,“其实,有人请我入宫找一样东西,但凭我一人恐怕有些困难,我需要有人帮忙。”
“你是说,我?”,牧落看他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又在拿她打趣,“希望我帮你?”
那少侠点了点头,“嗯,我在这观察几天了,感觉你和彦天那小子关系非比寻常的样子,这件事你能帮我。”
“我们俩关系好?呵呵,你眼神可真不怎么样”,牧落小声嘀咕着,又扬声反问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又不认识你。”
少侠展眉一笑,用拇指向身后的悬崖指了指,“作为交换,我能帮你从这里出去,就算交个朋友。”
牧落没说话,警惕地抬起眉毛。
不用说破那少侠似是也明了,笑道,“有什么奇怪的?我要是连这都看不出来,岂不辱没了我萧岚‘踏遍神州皆春色,壮志凌云入九霄’的‘侠探’名声。”
“娘娘——?”树林外传来翠衣的声音,哗啦啦地有人拾起了她仍在树林外的凤冠。
“那你再考虑考虑?”,萧岚眨眨眼睛,“我还会再来找你的”,说罢纵身一跃,还未等牧落看清楚,便消失在密林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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