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落站在殿中,和幕老将军大眼瞪小眼,既不知如何称呼,也不知如何行礼,索性等着对方先开口。
既然彦天娶她做皇后的目的,只是为了维护慕氏家族的地位,那迎娶慕家的其他女儿应该也是可以的。她可不是慕凌落,对这深宫里的荣华富贵一点不感兴趣,何必要以身犯险,?这滩浑水。不知待会求一求这位亲叔父是否可有转机,牧落心里盘算着。
慕老将军看了她半晌,微微叹了口气,走近前来。
“跪下!”,他说。
“啊?”,牧落没反应过来。
“跪下!”,他喝道。
“爹爹!”,幕凌宇跨步过来,忙道,“刚刚是孩儿不好,不关凌儿的事。”
“我叫你跪下!”,慕老将军厉声喝道,面色也微微有些愠红。牧落不明缘由,更不敢顶撞,乖乖跪下。
“将手伸出来。”
牧落伸出手来。慕将军抬手招呼了一下殿外的侍卫,牧落看那侍卫取来一样东西,进得大殿来。本以为是荆棘、戒尺之类的家法,走近了才瞧见,是一柄小巧玲珑的白色匕首。
慕凌宇紧锁眉头盯着它。慕老将军将它接过,在掌心攥了又攥,最终将它重重放在牧落手中。
一股异样的冰凉自触碰的掌心沁润牧落全身,她心里惊讶,将它拿至自己眼前。
“爹!你!”,她听慕凌宇惊愕道。
这是一柄象牙质地的玲珑匕首,长不过两个牧落两个手掌,通体莹润洁白,似烟似玉,刀鞘上的火焰镂空花纹精美绝伦。牧落惊讶于它的触感,象牙会有如此冰凉舒润的触感吗?
“此刀名为赤忠刀”,幕老将军沉声说,“是我慕家自上祖以来,赐于慕家女儿的传家之物。”
“爹!”,慕凌宇焦急上前一步。
“慕家男儿上阵杀敌,报效朝廷,身为慕家女儿,亦应忠肝义胆,为国效力”,慕老将军深吸一口气,没有理睬一脸惊恐的慕凌宇,“如今先君早逝,君上又根基未稳,朝堂可谓暗潮汹涌。君上为我保我慕家,舍安就危,可谓恩重如山。一片丹心报主恩,若有一日我慕家蒙难,牵连君上,你需用这柄赤忠刀自行了断,不可拖累君上。”
“爹!凌儿做错了什么?!您,您怎么能将这个给她!我们慕家有多少女儿命丧刀下!你怎么能!她可是您唯一的亲侄女啊!”,慕凌宇冲上来欲将刀夺下,被老将军截住。
“她当年做下那桩肮脏之事,她早应不再是我慕轩的侄女!如今能得到此刀,应视为莫大的荣耀!慕家没有如此贪慕虚荣,忘恩负义之女!如今做了皇后,更不能一错再错,将来拖累君上!”
“爹!”,慕凌宇还在挣扎,“这么多年过去了,君上都已不再计较了,您何必,您不能!”
牧落看着掌中精致的匕首,身边二人的争执似乎跟她毫无关系,心中有种难以抑制的好奇,驱使她缓缓拔出刀鞘。
从未见过如此惊世出尘的象牙刀,锋利逼人的刀锋映着她的眉眼,她伸出手指。
“凌儿!你要干什么!”,慕凌宇扭头刚好看见牧落抽出刀鞘,慕轩也愕然停下,怒道,“谁准你此时拔刀?!”
已经来不及了,牧落的手指在刀锋上轻轻抚摸了一下,一滴献血擦到了刀锋上。
象牙刀也会有如此锋利?牧落似是忽然回过神来,惊奇地吸了一口气。忽然,掌中匕首轻颤了一下,那滴献血像是被雪白的刀锋吸收,倏然通体红光,和刀鞘相互一碰,刀身一跃而起,向着迎面扑来的慕家二人刺去!
“回来!”,牧落心里一急,竟像召唤人一样朝匕首大喊。那匕首看看飞至慕老将军胸前,就要刺入,忽而就似听见牧落召唤一样,煞时停住,悬在空中。
三人凝结在原处,无人敢说话,慕老将军胸口起伏,微微喘息。那润白的象牙匕首颤巍巍地悬在空中,抵着慕轩的胸口。
“回来”,牧落又试着轻轻唤了一声,赤忠刀徒然立了起来,在空中转了个弯,飞到牧落面前,悬立着,刀柄时而颤动一下,似是在要求牧落握住它。
“它……这样正常吗?听得懂人话?”,牧落看看凌宇,将手心在衣服上擦了擦。
慕凌宇摇摇头,手按在腰间佩剑上,依然十分警惕地盯着那把匕首。它还在轻轻颤抖着,示意牧落抓住它,牧落犹豫着,最终不顾慕凌宇的摇头,还是抬手轻轻握住了它清凉的刀柄。
瞬间,它通身的红色血光不见了,又恢复了温润的雪白。
“何处妖物?竟敢浸染慕家宝物!”,慕轩愤然夺过凌宇腰间佩剑,向着牧落手上劈来。寒光闪过,牧落吓得后退一步,但剑已到眼前。牧落手中的红光闪了一下,“叮”的一声,不知是什么将慕轩的剑锋击偏,自牧落的耳边擦过。忽而殿门乍开,彦天飞身而入,一把护住牧落。
“慕将军,你在干什么?!”
慕轩似被君上喝醒,将剑扔在地上,拜道,“老臣一时鲁莽,老臣知罪。”
“起来吧”,彦天冷眼瞧了瞧他,又瞧了瞧怀中牧落的匕首,“发生了什么?”
“赤忠刀,认主了”,慕轩气息微喘。
“赤忠认主,天下易主”,彦天眯起眼睛,“是有这么个说法吧?”
“那尽是疯言枉语,君上不可听信!”,慕轩慌忙扣道,“且赤忠刀若择主,只会择七月初七所生之女娃,慕家因此从未要过七月初七的女娃,凌儿亦非此日生辰。今日定是遭妖物侵染,请君上许臣查明!”
慕凌落不是七月初七的生日,但我是啊,牧落心想。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疲惫过度,牧眼前一黑,看看倒下时,被一双手揽在臂弯里。
明月高悬,牧落坐在漱心斋屋脊之上,眯着眼睛吹夜风。
自那日晕倒之后,已经高烧不退整整五日了,太医被彦天逼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近乎将漱心斋的门槛踏破。
牧落自己也很纳闷,彦天前几日不还恨得自己牙痒痒么,怎么转日来就这么关心起她的死活了。她大概猜了猜,也许是近日朝堂坊间都不太平,为了维系慕氏家族这个赤胆忠心家族,她这颗棋子目前还不能死吧。
丝丝微风拂来,牧落才觉得稍微舒缓一些。伤口尚未痊愈,又受了汗水浸泡,再加上惊吓与疲惫,这场烧发的不奇怪。
古代没有温度计,要是有的话,她估么着现在已经快烧到40度了,她拿起脚边的一个瓶子,晃了晃里面的液体,又摇摇头,放下了。
并不是这些太医不中用,是牧落自己存着不想好的心。这些天她静养之时,仔细琢磨了一下,她当天穿越而来的时候是在睡梦中,被人刺了一剑,经历了生死的边缘才穿越来的,那么如果再经历一次的话......会不会有效?而且,如果作为慕凌落的她死去了,牧落的灵魂会去哪里?会回到原来的身体里吗?
她偷偷尝试过夜里将宫灯用水熄灭,让烟气布满整间寝殿,但很快就被发现了,而且灯油不是煤炭,烧不出一氧化碳。
她还尝试过用那把赤忠刀。赤忠刀从那天之后就一直没有再红过,和一把普通的象牙匕首无异,牧落好几次握住它照着自己的手腕比划着,但作为一名医生,自残的事她终究下不了决心。最后无奈,只得寄希望于这次高烧,希望能烧到一定境界。
牧落坐得难受,拎着瓶子站起来准备下去,看见翠衣正在园中忙着差遣着宫人们分拣君上和太后赏赐的补品,彦天又送什么来了?!她又想起了那天的......不觉愤愤。
那日彦天将她抱回来,在漱心斋一直等到牧落醒来。牧落睁开眼睛,正赶上太医在给她肩伤换药,头上还扶着凉手帕,她一转眼,赫然发现彦天就坐在床头,看着她。
“你怎么还在这?”,牧落吓了一跳,坐了起来。
“娘娘莫要乱动。”
“我来吧”,彦天对太医说,接过太医手中的纱布。
彦天会这么好?亲自给慕凌落上药?牧落不知道彦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敢妄动,只能盯着他。
他低着头,轻轻将纱布错开一点,露出发炎红肿的伤口,认真地盯着看了好久,才又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将纱布重新缠了一圈,缠得有点紧,牧落忍不住“嘶”了一下。他抬头看,牧落发现他沉静的眼眸今天似乎没有那么冰冷。
看太医和宫女们都退下了,牧落看着他的眼睛,试探着说,“君上为我换药,我很感激。不过再这样缠下去,太医配好的药膏可能就要干掉了,我还是自己来吧”,她尝试着取过彦天手中的纱布,彦天没有拒绝。
她于是歪着头,用牙叼着一头,利落地绕了几圈,然后准备再打一个结实的外科结。
“你是谁?”,彦天忽然问。
牧落嘴里的纱布掉了下来,好不容易缠好的纱布簌簌地一圈圈落下来,“我是慕凌落呀!”,牧落的心砰砰跳,警惕地看着他。
彦天没说话,伸手按住她肩膀上还在脱落的纱布,学着牧落的手法,一圈圈重新缠上。这人好聪明,看一遍就完全学会了,牧落暗自佩服。
他手指无意间触碰到牧落肩膀裸露的肌肤,微微蹙了蹙眉,“你烧的很严重”,他又将整个手掌贴上她光滑的锁骨处试了试,“你身上烫的十分厉害,朕去将太医叫进来。”
牧落摇了摇头,“不用麻烦太医了,这个烧没有个两三天是退不了的”,她又向上拽了拽衣襟,“伤口被汗水泡坏了,等到炎症都消退了,自然就不发烧了。”
“真是有趣”,彦天的鹰眼定定看着她,拂在锁骨上的手掌滑至牧落的鹅颈下,冰凉的眸子微光流转,似要说什么,又似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将牧落向前轻轻一带,她的耳朵落在他唇边。
“慕凌落怕血,你却能使赤忠刀,懂得包扎之术;慕凌落从不喜吟诗作画,更不擅书法丹青,你却认得王羲之;慕凌落飞扬跋扈,深谙宫中生存之道,而你却会犯凝玉之错;”,彦天的嘴唇在她耳边细语绵绵,呵气如兰,牧落却面如死灰。
“最最奇怪的是,若现今浑身滚烫的是真的慕凌落,那些廊下的太医恐怕早就身首异处。她岂会静静坐在这里冷静忍耐?”
“朕给你个坦白的机会”,他的嘴唇轻轻碰了一下牧落的耳垂,牧打了个激灵。
“我真的是慕凌落,没有什么可坦白的”,牧落别过脸,说谎道。
“那朕,可能需要验一验”,彦天说。
“验?怎么验?”,牧落回过脸看着他,惊愕道。
“朕听说”,彦天俯身贴着她的耳朵,徐徐说,“真正的慕凌落,足心有一团火焰状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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