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只有许亦泓一个人在内心坚持撞伤袁梦湘和接走张文墨的蓝色宝马大概率是同一辆,他开始着手找那辆车,他相信在学校附近的西街口出现过一次,在一眸酒肆门口出现过一次,一定还出现过第三次,第四次,一定会有人知情。
他在学校论坛,发了一个帖子,名字叫《寻车总动员》,悬赏寻找一辆蓝色宝马,车门印着流川枫,这辆车在2001年撞伤一名本校女生,又在2003年涉嫌掳走另一名本校女生,后者一个月之后轻生。
作为论坛曾经的大咖,他的复出掀起了一阵怀旧的复古浪潮,同时帖子也被管理员在整个论坛置顶,参与讨论的回复者不计其数。
只是几天都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好久没联系的陈笔禅打来了电话。
“彩舟云淡,好久不见了,我是白衣卿相啊,还记得我吗?”
对这个被自己戏称为传销头子的前学生会主席,许亦泓并没有什么好感。
“肯定记得,今天打电话过来,有何指教?”
“是这样的,我看了你在江南大学论坛上的帖子,有些想法,想和你讨论一下。”
“讨论什么?”
“出来见面说吧,得意楼怎么样?”
“没这个必要吧?都不知道说什么。”
“彩舟云淡,我的方案一定对你有好处,你不就是想要找到这辆车吗,对我来说不是难事。”
“你知道?”
“相信我,和我合作,很快就能知道。”
许亦泓带着袁梦湘一起去了得意楼。
数年不见,陈笔禅苍老了很多,一点都不似当年那个激情的学长,只在眉宇之间隐约可见那时的意气风发。
“你好,许亦泓,我记得你的名字。”
“你好,学长。”
“觉得我老了?呵呵。”
面对陈笔禅的自嘲,许亦泓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位是弟妹吧?”
袁梦湘神情自然,“学长您好,我叫袁梦湘。”
“才子佳人,我听苏叶提起过,许亦泓,苏叶你还记得吧?”
许亦泓点点头。
“好了,我又扯上别的了,不好意思,言归正传,我来说说我的计划,当然也是针对你的计划。”
三人坐下。
“首先我要确认一点,你找的这辆车,以及车主,是真实存在的,是吗?”
“是的。”
“能和我说下你为什么会把这个信息放在江南大学论坛上吗?”
“本市蓝色宝马车这么多,我一个人不知道要找到猴年马月,人多力量大。”
“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陈笔禅很惋惜,“人多力量大是没错,但是大学生在这件事情上的能力,我称之为乌合之众,毫不为过,你觉得呢?”
许亦泓一时冲动发了贴,现在一想,果然是这样。
“学长有什么好建议吗?”
“来我这里发布消息,我不敢打包票一定能找到,但是概率一定比在区区一个学校论坛找大得多,”陈笔禅充满自信,“我先简单介绍一下我的新网站。”
陈笔禅喝了口水,继续说,“前几年,我成立了一家新公司,名字叫找事网,做在线服务的,也包括寻人启事,帮忙追一些老赖,失踪人口之类的,我手头也有一些信息源,估计可以帮到你。你要相信,社会人的力量,一定比学生力量大得多。”
袁梦湘道,“这个论坛的力量比学校论坛大,我相信,那么我们需要做什么?”
“授权、签协议、发布,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网站来做。”
“授权和签协议是什么意思?”
“我们是正规企业,我必须有你的授权才能去做一些调查的事情,协议也差不多是这样,说穿了我帮你们,不能让我惹祸上身,”陈笔禅说得很笼统,“当然,我绝不怕事,一旦出了任何意外,我会和你们共进退。”
“恕我直言,我觉得这件事情对你们没有太大的好处,”许亦泓道,“我想不出你帮我的理由。”
“于公,这件事情是个很好的营销题材,能给我网站带来巨大流量,也能帮我网站扩大知名度。于私,现在苏叶在我公司,她留意到这件事,知道牵涉在内的其中一名女生是张文墨。可能你们觉得苏叶和张文墨不会有什么交集,但其实她们两个人关系却相当好,没记错的话,还是隔壁寝室。所以,是苏叶希望我介入这件事,”陈笔禅没有任何隐瞒,“何况,我很早就认识张文墨了,她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女生,所有心存善念的人对她的离去都应该会觉得遗憾,能在此时帮到她一点,我是非常愿意的。”
许亦泓和袁梦湘都能觉察到陈笔禅富有正义感的真情流露。
“学长,谢谢你,那就照你说的做,希望能有用。”
“我有信心,不出一个月,一定能找出这辆车,大家一定要相信网络的力量。”
找事网产生的爆发力,远远超出许亦泓的想象,陈笔禅一经发布,顷刻间有成千上百条回应。
许亦泓众人通宵达旦,花了几天排查核对帖子描述信息,要么和袁梦湘和秦淮印象中的蓝色不符,要么就是与秦淮印象中流川枫的图案不符合,始终都不是目标。
不过每天有这么大的信息量更新,就像把东南市翻了个底朝天,让众人觉得找出这辆车只是时间问题。
丁菲菲无暇参与其中,她打算回落霞山。
“我要去一趟落霞山,筹办修路的事情。”
许亦泓忽然记起来,刚认识丁菲菲那时,曾对他说,将来挣到钱后,回去改造落霞山,而许亦泓只是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自己都早已忘记的话。
贾明臣问道,“你一个人?”
丁菲菲笑着摇头,“同行的有识之士不少,但依然很困难。我们落霞山是个村庄,在地图上无处可寻,比不上平原上的村子那般一绵延数里地,中国有许多这样不为外人所知的小村庄。”
郭染说,“我以前追你时研究过,造山运动在那里冲击、撕裂、挤压,田地割裂,山口闭合,将村庄裹挟在了山里。世居在此的的落霞山人固守着祖宗留下的大山,耕牧交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那边都穷的没裤子穿了,我准备为落霞山修一条四十公里的柏油公路,打开落霞山的大门。我准备去当地政府筹钱,造一条我理想中的完美之路。”
“什么样的完美之路?”
“起码得要六米宽。”
贾明臣也佩服道,“真是厉害,到底是团支书,我们还在想着怎么糊口,你已经为天下苍生在努力了。”
丁菲菲淡然道,“我十岁前没有穿过鞋子,买双鞋子太难了,没有路,下一次山只能走一条不到一米宽的人马驿道。过河的时候,得有绳子拴着,一不小心就会被冲走。我的第一双鞋,是我父亲走了八天才从县城买回来的。村子在山头峡谷中,去趟乡里都要带足干粮走上好几天,想想都远。”
“那边还没通车吧?”
“电都没有,何来通车,我第一次去县城,把我惊呆了,”丁菲菲回忆起那次经历,两眼放光,“我以前只见过满城的绿色,一到晚上就一片漆黑,县城里的五光十色让我觉得到了仙境,还有很多从没见过的车子,开在青石板上,平坦坦的不像山里有大石头挡着,人走也毫不费力,也不会一下雨就砂石泥泞。”
“要致富先修路,”秦淮笑到,“这道理大家都懂,但都不敢碰,不知道具体实施起来都会遇到些什么问题。”
“问题可大了,修路涉及到大大小小十几个村子,对村民来说,土地就是命根子,要好好保护的,很多村子都寸土不让,何子兴在那边不知道受了多少冷眼。”
“何状元也去了?”
“他也是落霞山出来的,我们在这件事情的目标一致,而且我觉得他比我更坚定,”丁菲菲提到何子兴时非常地钦佩,“他挨家挨户做思想工作,阻力大得不可想象,好几次和我们项目组打电话,鼓励我们不要放弃。”
“那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好事情慢慢有了进展,我们的真诚和实在感动了大家,一家松了口,第二家也同意了,后来甚至有村子主动放弃利益,只为了让路打村子边通过。有个村书记向何子兴拍了胸脯说,只要是修路需要,保证过房拆房,过田给田,什么赔偿都不要!何子兴给我们打电话时,又感动又兴奋。”
“丁菲菲,你真了不起,我们还在想着怎么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你已经还是实践自己的梦想了,”袁梦湘说道,“你有自己踏实的梦想,还正在一步步把梦想变为现实。”
“有了你们的鼓励,我肯定能撑下去,”丁菲菲眼中隐约浮着泪光,“我后天就要走了,短时间内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以后有事多联系。”
“邵谦会跟着去吗?”
“他留在这里,那边环境太恶劣,我不想让他跟着一起吃苦,”丁菲菲幸福地笑道,“他一开始不听劝,死命要跟着我,后来我找到他爸妈才把他说服了。”
2.
一个月还没到,许亦泓就接到了陈笔禅的电话。
“学长,是有什么消息了吗?”
找事网的寻人启事效果比想象中好,看上去找出线索指日可待,也让许亦泓对陈笔禅客气了许多。
“算是吧,不过需要你来一下,几时方便就来我这里一下,当然越快越好。”
许亦泓和袁梦湘循着陈笔禅给到自己的地址来到他家,陈笔禅家住新城区,紫百合公寓,是东海市一处有名的高档公寓。
“没想到你住在这么豪华的地方。”
“平时看我穿得很土是吧,” 陈笔禅摇头道,“这是我爸妈的财富,和我无关,我的人生靠我自己来奋斗,否则太没有意思了。”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让两人肃然起敬的话,陈笔禅说,“你们跟我来。”
两人跟着陈笔禅来到一间房内,顺着陈笔禅的手指朝窗外看去看去,一辆蓝色宝马赫然停在小区里。
“前两天,这里的地下水管爆了,淹了好几间别墅的地下车库,很多人就把车临时停到了地面上,要不是这么巧,我也不会留意到。”
“可是车门上没有流川枫的喷漆啊。”
“这样看是没有,但是我昨天在车旁,依稀见到有喷漆的迹象,我估计这辆车的车主是自己清理的,所以留下那么多痕迹。”
“为什么不到外面去处理,还能处理得更干净,让人看不出来。”
“或者以这里住户的条件,请专业一点的人回来处理也不是难事。”
面对两人的困惑,陈笔禅直言,“这就是在我网站上发布信息的好处了,现在找车这件事搞得满城风雨,不管这辆车有没有嫌疑,跑到外面车行去处理这种事情,都会很敏感。”
“学长,这辆车的主人是谁?”
“我蹲点了两天,拍到过一次,我把他存到了我的电脑里,这个人你们看认不认识?”
陈笔禅打开电脑上的一个文件夹,一段还算清晰的视频开始播放,里面的人正从车上下来,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两人同时惊呼道,“邵谦!”
“你们果然认识?”
许亦泓点点头,“我们隔壁班的。”
陈笔禅沉思一会道,“我只能帮到你们这里了,真相还是靠你们自己发掘,可能很近,很能很远。”
“才刚刚开始,也不能说一定是他,”许亦泓对陈笔禅表示感谢,“谢谢你,学长,你真的很厉害。”
“再厉害也没用,我不能继续帮你们了,”陈笔禅苦笑道,“明天我就要进手术室了。”
“学长,你怎么了?”
陈笔禅坐在太师椅上,前后摇晃,形象逐渐模糊,“你们也别问我什么病,告诉你们也没什么用,你们又不是医生,你们快点去办你们的事情吧,能帮到你们我真的很开心,也算是我给自己积德了。”
两人想着陈笔禅需要更好休息,又对他感谢了一番,告辞出门。
两人又在楼下近距离观察了一下那辆蓝色宝马,车牌号后四位是0606,许亦泓记得这是丁菲菲的生日。
“梦湘,你看,这里很明显就能看得出来原来的喷漆痕迹,就是流川枫。”
袁梦湘点点头,“如果邵谦的车,也是带走墨姐的车,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亦泓也说,“我不敢相信,当年是丁菲菲或者邵谦开车撞伤你。”
“我们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吧,”袁梦湘,“看看大家的看法,我有点乱。”
一眸酒肆,俨然成了大家聚会讨论场所。
这次参与的人,只有许亦泓夫妇、贾明臣、秦淮、郭染和黄鸣宇。
许亦泓把消息告诉众人,并挑明了自己怀疑这辆车也是当年撞袁梦湘的车,众人听完这消息,纷纷发表自己看法。
“以我对邵谦的了解,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这人不坏,最多顶撞一下老师,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黄鸣宇推测,“所以我在想,他们可能也碰巧有辆蓝色宝马,也有流川枫的喷漆,所以觉得在敏感时期这样做会不合适,又不想留下这些会让人误会的信息,于是自己做了清除。”
郭染认为这件事情也是误会,“黄鸣宇觉得邵谦的人品不坏,我是觉得丁菲菲更没有可能做这种事情了。”
秦淮说,“你们似乎都觉得这是个误会,我却有一些不一样的看法,我可以代为猜测你们不敢猜测的人心,首先袁梦湘和丁菲菲是情敌,所以从动机上来说,丁菲菲撞伤袁梦湘的动机是存在的,其次,一个完全无关的人和墨姐在那样的场合下产生联系是不现实的,所以丁菲菲、邵谦和墨姐之间的不疏不密的关系,也足以发生掳人这种事情。”
“有可能,不代表会,我始终觉得丁菲菲是很善良的人,”郭染摇摇头,“不会的,大一那时,丁菲菲又没和邵谦在一起,动机也未必成立,我觉得这辆带喷漆的车就是个误会。”
秦淮没有继续分析,只是看了眼一直在沉思的贾明臣。
“虽然坚持一个方向,可能让我们全盘错误,但我也不排除任何可能性,”黄鸣宇说,“我准备直接找邵谦,当面问清楚。”
许亦泓说,“那需不需要找下丁菲菲?”
“丁菲菲去修路了,三天两头不在东海市,约都约不到,”郭染很无奈,“她也算是个善良的人,会做出这种事情吗?还是多想想有没有别的可能性吧。”
黄鸣宇一个电话就把邵谦约了出来。
“邵谦,我们好久没聊聊了。”
“是啊,好不容易毕业,发现你们已经都事业有成了。”
“我一个小小的部门经理,怎么比得上你家大业大。”
“你说笑了,家里有钱,那是上一代的事,就算再是吃喝不愁,整天待在家里啃老总是没出戏的,所以我现在在做业余篮球队的球员经纪人,以后看看有没有希望可以签下几个职业的,能一炮打响。”
“这事情可不好做。”
“万事开头难嘛,”邵谦正色道,“鸣宇,我们也是几年的老朋友了,你今天找我有什么其他的事吗?”
“那我直说了啊?”
“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直接问,别见外。”
“你是不是有一辆蓝色的宝马,车门上贴着流川枫的标致?”
邵谦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是的,但是我好久不开了,开不惯。”
“你有没有从丁菲菲这里知道,我们都在找一辆这样的车?”
“她告诉过我,所以我把车上的喷漆处理了,怕引起你们误会。”
“2002年,9月4日,你有没有去过一眸酒肆?”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六年前的事情,虽然也忘得差不多了,但我没去过一眸酒肆这件事情,我很肯定。”
“怎么说?”
“你和我几年的兄弟,居然不知道我邵谦反日,从不吃日料!”
“说的也是,”黄鸣宇恍然大悟般点点头。
“张文墨的事,真的和你无关?”
“她是你黄鸣宇最爱的人,你黄鸣宇又是我几年的兄弟,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我怎么可能会做。”
黄鸣宇语塞。
“好了,鸣宇,我一直当你和沈俊生是兄弟,我知道你们也是,我以前也没少干坏事,但也有底线,对不对?至少对兄弟我有分寸,对不起你的事情,我肯定不会做。”
“这我肯定相信。”
“好了,我得早点回去了,今天觉得不舒服,要是明天还这样,我还打算去医院呢。”
“吃点中药去吧。”
“到底是兄弟,还记得我不能碰西药,这事连我老婆都不知道。”
“对啊,不吃日料,不吃西药的邵谦,永远是我的好兄弟,不耽误你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3.
五天后,黄鸣宇正在上班,突然接到了丁菲菲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丁菲菲泣不成声,“学长,我家邵谦出事了。”
黄鸣宇挂了电话就联系了沈俊生,两人赶到了东海市第五人民医院肾内科。
邵谦都快病得没人形了,和五天前判若两人,哪里还有当初风流倜傥的模样。
“三天前,刚送来时,神志还清醒,只是因为喉咙肿痛,自己说不出话,肚子疼,小便也明显减少。”
丁菲菲在描述着病情,“邵谦前几天因为脚痛,在中医院配了中药吃,没想吃了两天就上吐下泻,我觉得不对,赶紧送到东五医院,检查出来居然说肾功能很不好,已经到了尿毒症的地步,住了三天医院,病情越来越厉害。”
黄鸣宇诧异道,“尿毒症?”
“是的,送进来那天,值班医生做了急诊化验,邵谦的血肌酐到了800多,很严重,”丁菲菲脸色严峻,“医生告诉我,血肌酐是衡量肾脏功能的化验指标之一,正常男性不超过104umol/L。”
尽管病房紧缺,但邵家也不是寻常人家,医生通过急诊途径,优先安排到肾内科病房住院,由五院肾内科付主任和副主任黄医师组成医疗小组,负责邵谦的治疗。
入院后,补液,纠酸,抗炎,血透,一切治疗都按尿毒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邵谦的病情似乎逐渐稳定了下来。
然而,没等医生们松口气,病情再次告急,不到三天时间里,邵谦的谷丙转氨酶,黄疸指数进行性上升,这是提示病人出现肝功能衰竭。
紧接着,邵谦开始感到胸闷气急,胸口像是被绳子勒住了一样痛,大口大口喘不上气,血氧饱和度只有70%左右,而正常人都是95%以上,必须时刻吸氧。
“入院时拍过胸片,当时肺部只有少许感染的,而且到现在还不能解释他呼吸困难的病情。尿毒症也不至于恶化得这么快的,各种尿毒症的相应治疗措施都上了,包括血液透析后,邵谦的病情依然继续恶化,变化得如此之快,医生也没办法解释。”
“邵谦之前几天怎么样?”
“很健康,肝肾哪有问题啊,也就吃了三天的中药,那个中药一天吃三顿,邵谦第一天吃的时候没什么反应,第二天开始上吐下泻,第三天才吃了一顿就吐得不行。于是就不吃,直接送医院,看了医生就说已经尿毒症了。”
沈俊生问道,“会不会是中药中毒?”
“医生也怀疑,让我赶紧把没吃完的中药和方子拿来,发给五院的中医科看,可中医科看后觉得方子上都是些普通常用的中药,不可能有这么严重的反应,中药配方里只有寻常药材。而且第三天的药,我还帮他尝了一口,怕太烫。”
正说着,黄医生进来了,丁菲菲质问医生到底得了什么病,人送进来了为什么越治越严重,医院要负责任!
黄医生也是一筹莫展,和激动的丁菲菲说不通,付主任还特地从家里赶来和他们解释沟通。
“现在病人确实情况很不好,病情一天天加重,血氧饱和度一直在下降。”
沈俊生很不客气地打断道,“医生,请说一些我们能直接听懂的话。”
“就是呼吸功能越来越弱,”付主任耐心地解释道,“具体原因我们也还在查,已经请了呼吸科、ICU、消化科等多个学科来会诊。”
“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这个不好说,目前形势很严峻,”付主任头也不回地走掉,“我要去会诊了,请相信我们会尽全力的。”
丁菲菲泪如雨下,蹲在地上双手捂面,沈俊生和黄鸣宇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4.
又过了三天,邵谦不仅没有好转,状态反而更加不好,不仅气急,还浑身酸痛难忍,连坐着都不行,只能躺着。
这次来探望他的人更多,许亦泓夫妇和贾明臣、秦淮、郭染都赶到了,沈俊生和黄鸣宇更是陪着丁菲菲好几个通宵。
“我整个胸部,就像被绳子,紧紧绑住,喘不上气。”
说这一句话,邵谦足足用了一分钟,但他还是面带微笑。
黄鸣宇鼓励他,“你要积极配合治疗,很快就能出院了。”
“我也觉得是,我还想和于野秋好好较量一番呢,看我俩到底谁强,哈哈。”
伴随着剧烈的咳嗽,邵谦喘着粗气。
“我觉得还是你强,”许亦泓道,“于野秋脑子不行,打球是要靠脑子的。”
邵谦想笑,却已经没有力气笑了。
下午,久违的陈凤秋也出现在病房,像母亲一样握着邵谦的手,和蔼地对他说“邵谦,陈老师相信你可以挺过去的,你一定要坚持住。”
谅邵谦是个七尺男儿,还是禁不住热泪盈眶,“陈老师,谢谢你来看我。”
“你们都是陈老师的好学生,有些乖巧,有些顽皮,你就是那个聪明而又顽皮的,老师希望你们都好,你自己一定要有信心。”
邵谦哽咽,微微别过头去,不想让人看见他流泪。
丁菲菲抹泪道,“邵谦,这么多人都关心着你,你自己一定要有信心,我们都会陪着你,等你好起来。”
邵谦回过头,微笑着对大家说,“谢谢大家关心,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对了,鸣宇,留一下,陪我说说话吧。”
大家都有些诧异,心想怎么不和丁菲菲说,却找黄鸣宇,但是不愿意违背邵谦的意思,都纷纷出了病房。
“鸣宇,这里只有两个人,我有些话要和你说,不说,我怕来不及了。”
黄鸣宇安慰道,“你先安心养病,别的不用着急。”
邵谦小幅度地摇摇头,“不,来不及了,我觉得这次过不了关了。”
“你乱说什么。”
“我自己知道怎么回事。”
“你自己知道?”
“这个,先不提了,我和你说件事。”
“那你慢慢说,我都听着。”
“我知道你一直怀疑我有没有掳走张文墨,我如果有不测,这罪名估计就落实在我头上了,我没做过对不起张文墨的事情,请相信我。”
“我信,一直都信。”
邵谦笑了,“你说的那天晚上,我确实没有用车,但菲菲可能用过。”
“那时候你们就认识?丁菲菲有驾照?”
“我和菲菲,大一就认识了,那时,我也是追求他的人之一,但是和许亦泓他们扭扭捏捏不一样,我直接找机会当面说的。”
“被拒绝了吧?”黄鸣宇笑笑,试图冲淡压抑的气氛。
“可不是吗,哈哈,嫌我是留级生,看不上,我自己也知道配不上。”
“成绩这事情,到了社会上,一文不值。”
“但那时可是让我困扰得不行,但我又不愿意学习,真的挺纠结。”
“那后来呢?”
“我圣诞节约菲菲吃饭,她犹豫了半天,还是出来了。”
“那时候,他不是还在和许亦泓谈吗?”
“许亦泓这小子,表达完喜欢的意思后,就想着接近,没有什么动作,居然连圣诞节都不找女朋友吃饭,换成你,你早就浪漫点子满天飞了。”
黄鸣宇笑笑。
“那天许亦泓拎了两塑料袋零食送到菲菲寝室,我在女生寝室有线人,告诉我,我听了笑死,马上回家,开车过来,约她下楼出去吃饭。”
“菲菲同意了?这不脚踩两条船嘛。”
“他们,又没确定关系,我都算不上第三者。”
“你慢点说,又开始喘了。”
邵谦气还是接不上,歇了一会,“许亦泓生日,菲菲特地预定了一家饭店,想为他庆生,谁想到许亦泓手机故意关机,让菲菲很绝望。那天也是巧,我又想约她出来吃饭,结果她就来了,之后我俩就一发不可收拾。”
“你们保密工作做的真好,我和俊生都不知道。”
“菲菲是好学生,我不想影响她,平时我们都不怎么见面,也就发发短消息,偶尔吃吃饭。”
“标准的地下恋情。”
“大一下半学期,我建议她去考驾照,她聪明,一学就会,那时平时蓝色宝马偶尔让她开开练手,她喜欢流川枫,所以……”
“所以用流川枫形象喷漆也顺理成章,那么丁菲菲有没有在大一时撞过袁梦湘?”
黄鸣宇欲言又止,“没有,再说我也不放心她自己开,所以每次只要知道她想开车,我都会陪她,一直到大二才开始让她自己开。”
“那么九月四日,她开着你的车出去了?”
“你前几天和我提了这事,我特地去查了监控,但是时间太久了,都没记录了,那么我只能查聊天记录,我和她的聊天记录从来没有删过,”邵谦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她在傍晚,问我今晚用不用车子,我说不用,她说她需要用一下,问我可不可以。我想菲菲驾照都有了,有什么不可以的,就答应了。不过到底有没有用,我后来就没有问过。”
“你的意思,丁菲菲还不一定用过?”
“是的,其实这说明不了什么的,我相信丁菲菲,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真要说起来,我是恶魔,她是天使。”
说完这些话后的半小时,邵谦就不行了,无论医疗团队用什么措施,都回天乏术。
17:25分,邵谦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丁菲菲和邵谦父母哭得不能自已,所有人都很伤心,黯然落泪。
只有黄鸣宇怀揣心事,后脊发凉,离开病房时,听见护士在窃窃私语,“你看那个病人的妻子,在人前痛不欲生,可在我们面前,冷冰冰地,就好像丈夫的病情和她无关似的。”
“我们这行做了这么久,人前人后的反差,看得还不够多吗?”
“你们不要乱说,不知道也不要冤枉人家,遇到冷静的家属,对我们也是好事,人家的满腹心事,都只能在亲友前释放,憋得很辛苦的。”
黄鸣宇没有把邵谦临终前对他说的话透露给别人,他想了好久也没有明白,邵谦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而且只告诉自己一个人,还不如不埋在心里带走。
丁菲菲是邵谦的妻子,黄鸣宇觉得有义务告诉她,邵谦之前和自己说了什么。
出殡后,黄鸣宇主动找到了丁菲菲,“丁菲菲,你也知道,邵谦临走前曾经让我陪他聊过一次。”
丁菲菲神情落寞,看得出来最近的事情让她很疲惫,“学长,邵谦那个时候不叫我进去陪他,而是让您在一边陪他,可能说的内容,不方便让我听吧,我尊重他的选择。”
“我觉得告诉你无妨。”
丁菲菲点点头,等着黄鸣宇说下去。
“他告诉我,你们很早就在一起了。”
丁菲菲点头默认,“确实很早了,那时候才刚进大学。”
“你会开车,2002年9月4日那天,你问邵谦借过车是吗?”
丁菲菲缓缓抬起了眼,“这么久之前的事,我不是记得很清楚,是邵谦这么说的吗?”
“是的。”
“那可能是的,邵谦可能记得比我清楚,这日子不正是墨姐醉酒的那天吗?”
“是的。”
“具体问邵谦借车是为了什么事情,我也记不清楚,我经常问邵谦借车,但之后没开的,这次可能也是这样。”
“你知道,我介意这件事情,是因为当天出现在一眸酒肆外的车,和邵谦的车特征很相似,”黄鸣宇盯着丁菲菲,“我只是想确认,当时在一眸酒肆外,是不是你,是不是这辆车。”
丁菲菲有些烦躁,“一眸酒肆我没有去过,我大学里就一门心思读书,也为学生会做些事情,属于自己的休闲时间,真的不会很多,而且我也没什么钱,去这些消费比较高的地方。”
黄鸣宇觉得丁菲菲说的也在情理之中,继续问道,“那么墨姐出事前一个月,你和她见过面吗?”
“我和墨姐经常见面的,她还很关心我的事情,是个很好的大姐,可惜了。”
丁菲菲眼中闪烁着惋惜的泪花。
“你有没有把邵谦的车借给过别人?”
“怎么可能,”面对黄鸣宇越来越重的质问语气,丁菲菲流露出少许不快:“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觉得你像审犯人一样审我,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对不起,丁菲菲,我的态度不够好,请见谅,”黄鸣宇不断说服自己尽力克制情绪。
“我能理解你对墨姐那件事的关心,其实我们也是,”丁菲菲疲倦不堪,“我累了,真的累了,明天还要赶飞机,如果学长你有什么新发现,需要我帮忙,可以随时联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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