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贾明臣重遇秦淮开始,那种仿佛线索都摆在眼前,随时都可以真相大白的感觉,一去不复返。随着邵谦的突然离世,所有的调查,似乎自动告一个段落。
贾明臣有些心力交瘁,满脑子的疑问,不停碰撞,始终找不到答案。
“明臣,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秦淮安慰他道,“你越是急着找一样东西,他就偏偏不让你找到。”
“这段话好熟,哪里听到过。”
“你以前总是带着我一起看周星驰的电影,大内密探就看了好几遍,台词我都背出来了,你倒忘记了。”
“我怎么可能忘记。”
秦淮笑道,“你想,我们要是没有在祭奠前一天在这里相遇,其实也根本没有任何进展,现在这样总比当时好吧。”
“说的也是,”贾明臣无奈道,“可是终究还是觉得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其实根本不知道离真相是越来越近,还是越来越远了。”
“那也不能直接放弃。”
“没有让你放弃,只是停一段时间,可能会看得更清楚。”
“最近都在琢磨这事情,一下子空下来,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秦淮佯装生气道,“我们这把年纪了,你居然说不知道该干什么?”
贾明臣一愣,继而欣喜道,“对啊,我该向你求婚了,我得准备起来了。”
秦淮转怒为喜,“是啊,你不能光顾着别的事情,不管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啊。”
贾明臣不等秦淮说完,捧起秦淮的脸就亲。
一旦决定要结婚了,不说房子,车子,接下来要准备得的事情可就多了。
婚宴场地、酒席、婚纱、钻戒,都够贾明臣操心的,而他天生自诩浪漫,不愿在求婚环节上落后于人,更是绞尽脑汁策划。
正在这节骨眼上,秦淮打电话来了。
没等秦淮说话,贾明臣问道,“秦淮,你喜欢什么颜色的烟花?”
“粉色的,”秦淮显然无心多说,“明臣,丁菲菲回来了,在我们明淮压力释放中心。”
“哦,她居然回东海市了,路不修了?”
“不知道,她说自己心理压力大,想要做压力释放。”
“那就做吧,老同学,打个八折最多了。”
“她早就做完了,”秦淮有点急,“不是这个问题,她被催眠后,说了一些话,全程我们都录制下来了,你想不想过来听一下?”
“我马上来。”
贾明臣很快赶到了明淮压力释放中心,丁菲菲已经走了。
“我亲自帮她做的,她说自己释放完一下子变得很轻松,”秦淮道,“我听完有些郁闷。”
“让我听听,到底是什么内容,会让我老婆郁闷。”
说完贾明臣亲了一下秦淮,秦淮的脸刷一下又红了。
画面中,丁菲菲一脸紧张,进入了一个奶黄色密闭空间,贾明臣体验过,房间的颜色和屋内布置的香薰,都很容易让人放松。
没有多久,丁菲菲就进入了被催眠的状态,只是脸色依然带有一些惨白。
2.
秦淮看着视频里的丁菲菲,对贾明臣说着自己的判断。
“她压力特别大,从脸色就能看出来,眼袋也很深。她在进行释放之前,问我这里进行的所有对话,是不是永远不会被泄露出去,我说我愿以我一切担保隐私的保密性,她才放下戒备之心。”
画面中的秦淮问道,“菲菲,最近工作顺利吗?”
丁菲菲慢慢地叙述着自己的工作,“看似顺利,但涉及到的地方利益多,进展还是很缓慢,每次遇到问题,都需要十天半月的泡在当地政府,陈述利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到现在也只推进了一小部分。”
秦淮听丁菲菲说了半小时的修路大计,直觉告诉她,她内心还背负着更深层次的压力。
“菲菲,大家都知道你是个女强人,年纪轻轻就承担着这么大的责任,同龄人中没几个像你这样有出息的,”秦淮温柔地说道,“但我觉得你似乎还有别的心事。”
“我想邵谦,和他在一起快乐的时间,好短。”
“邵谦已经离开了,他听到你这么说,一定很开心。”
“我有预感他会走极端,也一直在劝他,但是我忙于工作,最后还是没有劝住,我很自责,每晚每晚地睡不着。”
“邵谦好好的,佳人在侧,家境优渥,为什么要自寻短见?”
“他心里有事,压抑了太久,我也不懂这方面知识,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他。”
秦淮轻声道,“你了解他的心结吗?”
“大概知道一点,细节我其实也不了解,知识从他片言只语里去拼接,多少也有了一个轮廓,慢慢地,这也成了我的心结。”
“大部分的心结,其实都只是因为自我执念太深,从自己角度出发,片面地夸大了影响力,你也知道这时代节奏这么快,过客匆匆,即使是绝世的风景,也如同白驹过隙,有多少人会一直在意。繁华闹市,万家灯火,一片浮华盛世,可终究还是会有霓虹熄,烟花谢,笙歌停的冷清那天。”
秦淮的话,让丁菲菲沉默了很久。
看录像的的贾明臣,挠挠头道,“秦淮,你这一套套的话都是哪里来的,丁菲菲来这里释放自己,未曾想遇到了一个得道高僧的点拨。”
“进了心理系,就花了大量时间看各种学术书籍,各种类别的,看着看着,总会有些长进的,”秦淮不好意思了,“好了,你别拿我开玩笑了,接下去丁菲菲要开始讲他的故事了。”
丁菲菲终于开口了,“邵谦,他曾经开车撞伤了袁梦湘。”
我知道这事很害怕,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笑着告诉我,他知道我恨袁梦湘,他想哄我开心,帮我报复她。
我说我没有恨她,我不喜欢任何人因为我受到伤害。
他说他知道我嘴上不说,心里很恨。
我说我真的没有,而且不需要你这样做,这样做是犯罪。
邵谦却说,为了我,愿意做任何事,何况这个路口,没有监控,也没有撞死人,不会有人来管的。
这件事情一瞒,就是八年,从来没有人提过,包括我们两个人之间,这已经成了一个秘密,也成了一个不能被揭开的伤疤,里面都是脓水,一旦揭开,必然溃烂到无法收拾。
每次我遇见袁梦湘,就觉得她什么都知道了,我像是个被扒光了衣服的人,又羞耻又害怕。
我以为能瞒一辈子,可是这世界上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贾明臣终于找到了他心心念的秦淮,秦淮又提供了墨姐的一些线索,而那辆有着流川枫喷漆的蓝色宝马车,成了关键。
尽管这辆车和秦淮见到的车没关系,可是相似的外表,却让许亦泓和袁梦湘心生怀疑。
我和邵谦也开始害怕,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被查出来,查出来后又会变得怎么样,我只能在大家面前装傻。
邵谦总有些心虚,想把流川枫的喷漆换掉,但满城戒备,又不敢冒险,只能自己来处理。
该我们走背运,本来因该是天衣无缝的事,却不想地下车库水管爆了,只能把这辆车开上了地面,更没想到对面是邻居是我的学长陈笔禅,他也参与了寻车行动。
黄鸣宇约了邵谦出去谈话,回来后邵谦整个人都变了,开始脾气暴躁,连着两天睡不着,靠着酒精和安眠药才能入睡。
他说他压力大,怎么都静不下心来,还第一次提到活着没意思。
轮到我来安慰他不要担心了,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扛。
他那天表情很苦恼,连笑也是苦笑,他说,菲菲,你没做错什么事,扛什么,你是个有梦想的人,信念支撑着你一直努力到现在,才有如今的成就,这一切不能因为我而毁于一旦。
他去开了点药,回来吃了以后,人就开始不对了,我赶紧送他去了医院,但没想到这一去就是生死相隔。
整理遗物的时候,没想到我再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张折叠地很好的纸,上面的内容,我永远都记得。
“我爱你。”
我能感受到字里行间他所承受的痛苦和压力,我不知道最后他是怎么离开这个世界的,不敢想。
3.
丁菲菲说完了自己的故事,静静地躺在那里,呼吸很匀。
画面中的秦淮,缓缓站起身来,慢慢走出了房间。
画面中止,录制完毕。
“我助理在外面,看我出房间,就关了录制,平时我们都是等到客户出了房间才停止录制的,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秦淮道,“这段录影,还是无法得知墨姐在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总算可以确定,袁梦湘是邵谦撞伤的。”
贾明臣倒吸一口凉气,“我们都有过这样的设想,也有思想准备,但这些话从丁菲菲嘴里说出来,我还是有些震惊。”
“不可接受是吧?”秦淮也是这种感受,“为了证明自己爱丁菲菲,就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要是没控制住,撞出人命怎么办?太把人命当儿戏了。”
“这些影像,可以外传吗?”
“譬如?”
“让许亦泓和袁梦湘看下,至少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撞的。”
“我觉得你口述给他们比较好,”秦淮很为难,“涉及到病人的隐私,我不应该给任何第三方看的。”
“那你都给我看了。”
“这里叫明淮压力释放中心,你是明,我是淮,你不能看,还有谁能看?”秦淮道,“越是打着高端的旗号,越是要对隐私敬畏。”
“说的也是。”
“明臣,你会为追求一些真相,让明淮陷入隐私危机吗?”
贾明臣互相想起那年周绣帏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贾明臣摇头道,“不会,这是你的梦想,这里也有我的名字,我不会那样做的。”
“那你要的真相怎么办?”
“获取真相的方式有很多种,我不担心真相永远石沉大海,譬如这次袁梦湘被撞的悬案,不就水落石出了吗,”贾明臣征询道,“如果许亦泓他们非要看呢?”
“可以网开一面,就安排在这里看,反正你也有权利决定的。”
许亦泓对贾明臣说的话,将信将疑,直到看过录像后,才深信不疑,袁梦湘也是。
“听下来,这几年,丁菲菲又是失眠,又是内疚的,比我痛苦多了,”袁梦湘道,“我现在活得好好的,也没落下后遗症,还得到了我老公的照顾,我好处全占了,就让这件事过去吧。”
“你不追究,我也没意见,”许亦泓问道,“明臣,你确定当时丁菲菲是被催眠了吗?”
“我没见过别人被催眠的样子,我看秦淮也没什么发现什么异常,应该是被催眠了,”贾明臣反问道,“怎么了,你觉得丁菲菲又在演戏?”
“我只是随便问问,不要放在心上。”
贾明臣说,“其实,我看完了录像,觉得丁菲菲很可怜,先是被你抛弃,再是背负撞人的心理压力,还要和邵谦维持地下恋情,最后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邵谦又死了,成了寡妇,哎,我觉得这个女人真的是苦命,偏偏这样的人,还要去什么落霞山修公路,做这种人间大义的事情,我真不忍心去质疑她的任何话。”
许亦泓可能觉得一切源头都是自己的始乱终弃,默不作声。
袁梦湘转移话题,“按照明臣刚才告诉我们的,邵谦是自杀?”
“不清不楚,我也无法做判断。”
贾明臣不置可否,许亦泓和袁梦湘都没有自杀过,给不了贾明臣更多的建议。
4.
贾明臣把丁菲菲在明淮的录音大致内容告诉了黄鸣宇。
黄鸣宇听完后沉思了一会,“邵谦去世那天,他把我叫进去谈了一会,关于袁梦湘受伤的事情,我问过他,是不是丁菲菲开车撞的,他说不是。我从来没有认为他会开车故意撞人,所以我也没有问。”
“可能一开始想对你说的,后来考虑再三还是没说。这些没说出来的心里话,也算是个交代。”
“不对!”
“哪里不对?”
“有些细节很奇怪,譬如说,丁菲菲说邵谦需要靠酒精和安眠药才能睡下去,邵谦喝酒我觉得没问题,但是邵谦是不吃西药的,他不可能冒着过敏的风险去吃安眠药。”
“我们也不能凭此就说丁菲菲说谎,你约邵谦出来那天有发现什么异样吗?”
“我约邵谦出来吃饭,当时他没有一点厌世的情绪,回去就又是睡不着,又是嗑安眠药,然后要自杀,要自杀还这么复杂去买中药干什么,安眠药多吃点不就行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去世那天你们谈话的内容,方便透露吗?”
“告诉你也无妨,”黄鸣宇陷入了对故人的回忆,“他告诉我9月4日那天晚上,他没有开车,但是丁菲菲问她借过车。”
“怎么丁菲菲从来没和我们说过?”
“估计是怕招惹麻烦,邵谦说丁菲菲问自己借了车,也未必用车,这种情况以前也发生过。我倒是觉得,丁菲菲很大概率是用车了,至于用车目的,还有是不是和张文墨有关,谁也说不准,我也没任何证据。”
郭染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事的,他一向秉持丁菲菲是善良的原则。
“其实不存在矛盾,”郭染解释道,“所谓西药过敏,那也不可能是全部的西药都过敏,安眠药不过敏可不可能?完全有可能。难道邵谦和黄鸣宇介绍自己西药过敏的情况,还要说我某几款西药不过敏吗?你会这么麻烦的做自我介绍吗?”
“这我倒不太会。”
“所以啊,按我说这事情不复杂,邵谦就是一开始睡不着,冒险想依靠吃安眠药入睡,后来发现也没什么问题。更何况,他后期想要自杀,那么管他过敏不过敏,能死就行了,吃安眠药很符合。”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墨姐醉酒那天晚上借车一事呢?”
“你们不能做有罪推定,问邵谦借车,邵谦答应了,可丁菲菲没去开,这很正常啊,谁没碰到计划改变的情况啊?”
贾明臣点头表示认可。
“还有,我觉得黄鸣宇的话,听听就行了,跟着一起分析,未必有用。说什么他觉得邵谦没有寻死的念头,凭他对兄弟的直觉,就一定比人家老婆对老公的直觉准吗?我看也不见得。”
鉴于袁梦湘对过往的宽容大度,同时又觉得丁菲菲是个可怜之人,决定暂时不再追究袁梦湘被撞伤一事。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