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面色冷峻,她面前摆着三盆依兰花,其中一盆已经碎了。
谷雨胆怯地站在一旁,她从来没有见过夫人露出这种表情,实在吓人。原先她还想着定要在夫人面前好好说说那沈锦颀的嚣张,现在也不用了。
“她人呢?”
沈夫人声音平稳,只是比平时起伏更快的胸口显示出了她的愤怒。
谷雨垂着头,小声回道:“颀娘子让婢子只管来回夫人,没有提及其他的。”
“沈家何时教养出如此行事的女儿!”
沈夫人寒着脸带着一干仆妇去了沈亭之的院子,没想却扑了个空。
她正准备去沈锦颀那里,结果茯苓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
“夫人,颀娘子和大郎君去了老夫人那里。”
闻言,沈夫人冷笑一下,以为老夫人喜欢沈亭之就会什么事情都护着么。
她还没迈进沈老夫人的院子,就听得一阵笑声。
“祖母耍赖,怎的又赢了?”
沈老夫人的仆妇见沈夫人来了,行了个礼:“夫人,颀娘子和大郎君在陪老夫人玩叶子牌呢。”
老夫人没事喜欢玩叶子牌是整个沈府都知道的,这姐弟还真是会讨巧。
不过想必老夫人此刻也正在兴头上,总不好在这里马上就兴师问罪。
沈夫人便笑道:“也难为他们姐弟有心了,我是来看看母亲的。”
仆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沈夫人往日从不会这时来老夫人这里,个中用意不用说明也知道。她将沈夫人引了进去。
沈老夫人见是沈夫人来了,打趣道:“今儿是刮了什么风,都来探望我这老婆子。”
不等沈夫人回话,沈亭之就回道:“祖母这话可就岔了,什么老婆子,祖母哪里老了,要不是因为辈分,路上见到祖母的话,我定会唤一声婶娘的。”
沈老夫人嘴上说着不信,可乐开花的脸分明就是对这话很是受用。
沈锦颀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沈老夫人那满头银发,嘴角抽了下,沈亭之这溜须拍马的功夫还真是张口就来。
沈夫人也只能跟着附和。
“既然莉娘来了,就代替腊梅玩吧。”
腊梅是沈老夫的婢女,她将手中的牌递给了沈夫人。
摸牌的时候,沈夫人发现沈老夫人带着一串玉佛珠,成色极佳。
“这个啊,是今天颀娘拿来的。”注意到沈夫人的目光,沈老夫人乐呵呵地解释,顺带赞许地给了沈锦颀一个眼神,“也就是这丫头还念着我生辰的时候没送寿礼,非要补上。”
沈夫人强挤了个笑容,讨巧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她一直都知道,沈老夫人虽然喜欢沈亭之,但对沈锦颀是没有丝毫好感的。
一是因为沈锦颀是外室所生,二是老夫人得知了沈锦颀之前借着给沈湄治病的由头,生生“讹诈”了沈家一百两白银。
在老夫人看来,既然是沈家人,手上又有秘法,不想着为妹妹治病,一心求财,这种城府过深又一心只想着自己的人,实在不配为沈家子女。
她拿一百两从沈锦颀那里买回半块玉佩的事情她也“不小心”透露给了老夫人。当然,没有提沈亭之,只说自己得知沈老爷可能有个女儿在外。
老夫人更是怒不可遏,明明有个弟弟,却不想着让他认祖归宗,反倒借此讨钱。
任凭沈亭之如何乖巧,沈锦颀在老夫人这的印象都是糟透了的。
只是,她没想到,老夫人居然因为一串佛珠就给了沈锦颀好脸,那她原来做的岂不白费。
念及此,沈夫人装作不经意问道:“颀娘的确是有心了,瞧着这佛珠,怕是要花个几十两了吧。”
她就是要提醒老夫人,沈锦颀拿了沈府整整两百两,拿个几十两的东西算得了什么。
回答沈夫人的却是沈老夫人。
“这佛珠本身的价值确实也不算太高,不过这串不一样,这是梧桐寺的弥空大师开过光的。”
沈夫人颇有些惊讶:“弥空方丈?”
京城无人不知,梧桐寺的弥空大师乃少有的高僧,对这些俗事更是不参与的,这沈锦颀何德何能,居然能请动弥空大师。
一旁的腊梅道:“可不是,颀娘子好大的手笔呢,给梧桐寺捐了整整一百二十两的香火,这事京城都传遍了。”
说完,她有些诧异道:“夫人竟然不知道么?”
沈夫人尴尬地看着沈锦颀:“这等行善的好事,颀娘怎么也不同我说一声。”
沈锦颀轻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因着之前从家里拿了些银钱,便想着以祖母的名义捐给梧桐寺,也算是替祖母祈福,尽尽孝心。”
居然还是以沈老夫人的名义,怪不得沈老夫人如此待这贱人!沈夫人暗恨,同时疑惑,这么大的事情,茯苓居然一点端倪都没有发现,要是自己早点知道,现下也不至于这么被动了。
“哎呀,祖母又赢了。”沈亭之将手中的牌一放,佯装委屈,“这样下去,我连买纸的钱都要输完了。”
沈老夫人哈哈一乐,伸出手刮了下沈亭之的鼻子:“你这小机灵鬼,祖母一会把钱还你便是了。”
沈亭之摇头:“不行不行,夫子说过君子当守约,我输了便是输了,万没有再找祖母将钱讨回来的道理。”
沈老夫人笑得更畅快了,腊梅很有眼色地逗趣:“大郎君,老夫人可不是还你,是给你零花呢。”
沈亭之却叹了一口气:“我要零花也没甚大用,平日里那些同窗一起玩耍时都不叫我。”
“这是为何?”听到心爱的孙子有不顺心的事,沈老夫人收起了笑容。
“他们是早就相熟的,我一个突如其来的外人……”
沈老夫人了然,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孩子嘛,多接触几回就熟了。
“要是我也有个哥哥或者弟弟就好了,”沈亭之向往道,“我见那王家兄弟两就甚好,每日一起出入学堂,很是亲密,也不用担心没人一起了。”
沈亭之口中的王家兄弟沈老夫人也是知道的,是王侍中的儿子。那王侍中明明已到古稀,却仍好美色,家中妾侍通房甚多,子嗣也多,哪里像沈家这样呢。
想到这,沈老夫人不免有些怨念地瞧了一眼沈夫人。
自己生不出儿子,还不知道替沈家多考虑,沈老爷在官场上忙碌,无暇顾及,身为妻子,就应该多为他着想,主动替他纳几个妾侍。可这莉娘,把儿子管得连个通房都没有。
感受到沈老夫人的目光,沈夫人如坐针毡,偏生还不能出言辩解。
“祖母,你说,父亲会不会还有像我一样的儿子在外面啊?”沈亭之一脸天真。
什么?
沈老夫人和沈夫人都愣了。
“亭之,不要胡说,父亲岂是那种人。”沈锦颀安抚地看向沈夫人,“母亲,亭之尚不明事理,还请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沈老爷不是那种人?不是那种人的话,你们姐弟又怎么会出现。
当然,这话沈夫人也只敢在心里腹诽。
沈老夫人却把沈锦颀姐弟的话都听进去了,她面色怅然,过了一会才看向沈锦颀,怜爱道:“你们姐弟在外受苦了。”
说完还不忘责怪地瞟了一眼沈夫人,好似沈锦颀姐弟流落在外都是她的错。
沈夫人内心怄地不行,她来这里是为了找这姐弟算账的,现在反倒让沈老夫人一再对自己不满。
她看着沈锦颀姣好的侧面,想起之前他们提的王侍中,心生一计。
“老爷自然是和那王侍中不同的,我前些日子听闻,王侍中将画舫的姑娘都带回了家,可见是个荒唐的人。”
沈老夫人虽然希望儿子房中能多添些人,不过风尘女子还是不能入沈家的。
“可惜这样的人,竟然都当了侍中,老爷前些日子几次拜访,都被拒了。”
沈锦颀拿牌的手顿了下,悄悄勾了下唇角,终于来了。
沈老夫人对于朝廷大事并不像一般老妇漠不关心,对于沈老爷在官场的事情,她很是上心。
拜访被拒,说明没能投其所好。
这王侍中爱好无非就是美色。儿子自己身边都没个可心的人,对此肯定是不在行的。
沈老夫人思索着,自己身边的婢女是舍不得的,沈夫人身边的也不好开口。她的目光转到了沈锦颀的身上。
年纪是还小了些,不过已经初具少女的窈窕,出身不高,以后也当不了富贵人家的主母。去侍中府上当个妾侍,还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那王侍中的年纪……
沈老夫人有些拿不准,她现在不讨厌这个孙女,甚至称得上有几分好感,可和儿子的前途相比,一个外室生的女儿,实在算不得什么。
而且沈锦颀在沈府并未立足,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她都是不错的人选。
就是不知道儿子舍不舍得了。
沈老夫人在心里不停权衡,拿不定主意。
见此,沈夫人决定再添一把火。
“母亲,听说王侍中与太子殿下交好,要是老爷能得王侍中的提携,想必以后亭之入翰林也要方便些。”
儿子和孙子的前程一起,就不信你狠不下心。
沈夫人嘴角的得意已经掩饰不住了,她没有注意到,沈锦颀的唇也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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