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挽凤止

第三十五章 何为小人

    
    “道翔。”
    慕容冲从宫中出来时,慕容凤还一本正经地站在吴王府门口,见慕容冲来了便迎上去说:“怎么样了?吴王真的谋反了?”
    “先不说这个,我姨母——”
    “驾!”
    慕容冲与慕容凤一同回头望去,看见的便是慕容麟骑在马上冲散了几个虎旅兵士,径直到了他们跟前,缰绳还未来得及收,慕容凤一下拽过慕容冲的袖子二人闪到一边,那马受了惊吓前蹄扬起,一下将马背上的人摔到了地上去。
    “贺麟!”慕容冲一惊,撒开抓住慕容凤的手跑过去想要扶起慕容麟,却未想到还没到近前慕容麟就自行爬了起来,他刚才这么一摔该是不轻,起来时腿脚有些僵硬,侧脸也被地上的石子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
    “我母亲可在里面?”慕容麟抓住慕容冲的肩膀问道。
    慕容冲像是被他吓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慕容麟撒开他,拔腿闯进了吴王府内。
    “哎——”慕容凤方才也一时愣住,等到反应过来与慕容冲对视了一眼,便一前一后跟着跑了进去。
    “母亲!”
    慕容麟将小可足浑房里的门撞开,前脚方才踏进去,随即面色一僵,倒退了几步跪在了地上。
    这时慕容冲与慕容凤也赶来了,看他这模样二人心中有些打鼓,慕容冲以目示意慕容凤,慕容凤点头绕过慕容麟进了内室,剩下慕容冲矮下身子去扶慕容麟。
    “贺麟……”
    慕容凤从里面出来,面色凝重俯在慕容冲耳边耳语了几句,慕容冲一愣,看向慕容凤,慕容凤向他点了点头,他这才算相信。慕容冲蹙眉看回慕容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着牵上他的手,轻轻开口道:“贺麟,你……”
    慕容麟突然自己站了起来,眼神涣散,拖着方才摔坏的一条腿,又向屋中走去。慕容冲随他站了起来,被慕容凤抓住胳膊,并未随他进去。
    屋内昏暗,唯借了外面的光亮才能看得清楚:小可足浑半躺在床上,一只手伸出,手心里松松握着一把金钗,若没了颈间一片血肉模糊,恐怕旁人还要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另一只手藏在袖中,了无生气地垂下来。
    慕容麟默默走上前去,从她手中拿过了那支钗,随手扔到了地上,手指要向她颈间探去,却又颤抖着收回来,转而抓住她的另一只手,轻轻一动,从那袖中抖出一样东西来。
    慕容麟弯腰将它拾起来,放在眼下一看才看清,原是小可足浑为他缝制了一大半即将告成的骑服。
    “唉,这袖子还是得拆了。”又想起那些午后小可足浑攥着针线左右捧着那一只袖子叹道:“我明明请教了太后,怎么这只麒麟的爪还是绣不好呢……”
    彼时坐在一旁捧一本书读,随性瞥她一眼,便没了第二眼。
    屋外起了大风。
    慕容麟抓紧那一件小小的衣裳,将脑袋埋了进去。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方才进门的时候,管她叫什么来着……这个愚笨的女人,不是最想听他叫她这一句吗?自他牙牙学语时就拍着手逗他说:“贺麟,叫母亲。”他若站着不肯叫,她便释然一笑,说:“没事的,没事的,咱们贺麟不想开口,那就不开口。”
    “咚。”
    慕容麟将脑袋重重磕在小可足浑脚下那一方地上,抬头时总算开口道:“母亲。”
    “母后,吴王真的反了吗?”慕容冲被可足浑紧紧抱在怀里,感到浑身的不舒爽,动了动身子伸手推一推她又问了一遍:“当真反了吗?”
    可足浑松开他,又顺着他的鬓角摸了摸,说:“贺麟不是都与你说了吗?”
    说起慕容麟,慕容冲不由低头抿了唇齿道:“贺麟真是可怜……”
    “谁不可怜?”可足浑蹙眉,仿佛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只回道:“这世间千千万万的可怜人,你总不能挨个的去可怜吧?”
    慕容冲烟目流转,坐起身来笑嘻嘻地凑到可足浑身边替她揉了揉肩膀道:“只是……这跟贺麟实在没什么关系啊,一边是君,一边是父……再说,他不是悔改了吗?若没了他,儿臣怎么会猜到吴王是要谋反的?”
    可足浑睃了他一眼,虽不应他的话,却也暗自弯了唇。
    “母后。”慕容冲语气恳切:“就当做是看在姨母的面子上……行吗?”
    “行行行。”可足浑总算忍不住笑出来,从自己肩膀上摘下慕容冲两只小手按在怀里:“我的凤皇儿向我请求的事,我什么时候不答应了?”
    范阳。
    “啪。”
    慕容令被慕容垂一掌打得偏过脸去,鲜红的掌印自脸上现出来,他咬紧牙关,将脸重新正了过来,低头道:“父王息怒。”
    “啪。”
    又一掌向另一侧扇去,慕容令嘴角流出鲜血,却依旧不喊疼不求饶,只再将脸正过来。旁边段元妃小心翼翼地拉扯一下慕容垂的袖子,轻声道:“大王……”
    慕容垂不言语,只板正面目向慕容令问道:“可知我为何打你?”
    “孩儿知道。”慕容令恭敬答道。
    “为何?”
    “……”
    慕容垂吸了一口气,声音大了一些:“错信小人,终为小人所害,该不该打?”
    慕容令抬起头来开口辩解道:“父王,贺麟他不是……”
    “啪!”
    这一掌最重,打得慕容令坐立不稳,倒伏在地,这下周围的慕容农和慕容隆都急了,上前来欲将慕容令扶起,慕容令撒开他们的手,自行坐了回去,面对慕容垂大声道:“回父王,该打!”
    慕容垂总算站了起来。
    “大王……”
    “什么事?”慕容垂不耐地吼了一句,吓得那通报的人腿一软跪倒在地,支支吾吾说:“太傅……太傅派的人已经追来了……是……是西平公……”
    慕容垂闭了闭眼,倏忽慕容令从地上站了起来,向他拱手道:“父王请携庶母与弟弟先行,由孩儿断后!”
    “停!”西平公慕容强抬起手,身后一众骑兵勒马止步,静静等待他的命令。慕容强虚了眼眸向前看去,只看到慕容令一人跨坐在马上,背上悬着弓箭、手中拿着长矛,甲胄加身,他轻呼一声向前几步,竟吓得慕容强胯(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不动摇)下马儿却了几步。
    “吴王何在?”慕容强好容易拉住了马,抬头大声对着慕容令问话道。
    慕容令不答,反大声回问道:“太傅何在?”
    慕容强一时无话,吞咽一声才说:“太傅命我等请吴王回去。”
    “吴王忠心耿耿,只听陛下的命令。”慕容令话中略带讽意。
    慕容强犹豫片刻,清咳两声壮嗓,而后道:“太傅的命令即是陛下的旨意。”
    慕容令嗤笑一声,将手上长矛一横,惹得慕容强的马儿又是长鸣一声欲掉头跑走,慕容强拽紧缰绳,好一会儿才稳住。慕容令又笑,大声道:“太傅祸国乱政,无人不晓!”
    “慕容令放肆!”慕容强大呵:“吴王谋反,太傅未令我等于此诛其党羽,已算恩德!”
    “西平公更是放肆!你一口一个太傅,可有把陛下放在眼里?”慕容令气势不弱:“,吴王在前线杀敌破阵,于枋头大败桓温,回国竟为太傅所逼无以立身,吴王不忍骨肉残杀,退而求自保,敢问如何算是谋反?”
    慕容强所帅军中大多是曾随慕容垂在枋头征战过的,此刻一听这话都面面相觑,间或窃窃私语,都用余光悄悄打量着慕容强的动作。
    慕容强只觉背后一寒,他也不是不知道慕容评与慕容垂之间的嫌隙故事,不过是迫于上面的压力而已,此刻身后皆是偏向吴王的议论,他倒也恰好找到了借口。
    慕容令仍旧高抬下颔站在不远处,只看见慕容强松了缰绳,双手于身前一抱道:“我曾随吴王征战,吴王为人,我怎会不知?不过为将者无奈而已,今日军至范阳,未曾寻到吴王足迹,实是我之无能,将回都复命,自领罪责。”
    慕容令松了一口气,同时眼中闪出感激与钦佩之情,也向着他回抱拳道:“将军大义,吴王定当铭记于心!”
    段元妃将脑袋抵着慕容垂的肩膀,依偎在他身上半睁着一双美目,慕容垂任她依靠,望向远处,良久二人无语。
    等了一会儿一阵马蹄声响起,慕容垂站起身来,果然是慕容令回来了。
    慕容令勒缰下马,向慕容垂跪道:“父王,西平公已退。”
    慕容垂上前将他搀扶起来,左右对着长子看了看,手伸出来到他面上,犹豫片刻还是落到了肩上:“未有受伤?”
    “回父王,西平公大义,自退而去,儿未与其交战。”慕容令说。
    慕容垂点了点头。
    “父王。”慕容令忍不住说:“西平公虽退,但想必太傅不会善罢甘休,我们本想去龙城以求自保,如今恐怕不行了……儿听闻秦王苻坚四方招纳贤士,既然我们已退无可退,不如向西去投奔他?”
    慕容垂沉吟一刻,抬头看了一眼天幕。
    “也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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