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景画所做的劳动就是分鱼捡鱼,说起来是重复作业,但是却令她特别开心。
看着男人们把一车一车的鱼拉到地势较平的地方,然后妇女们七手八脚的将鱼按大小分类、装车运到各个生产队上去。
队上的两辆农用牛车,这时候都被借调过来,往较远的地方拉鱼。如果有活的鱼就放在竹筒里面先养着,死鱼的话,就要尽快运走。
暴雨过后,天气很好。暴晒了一天,劳动的人们个个都被晒成干,可是大家的心里却是洋溢着满满的幸福,毕竟有那么多的鱼。
想着晚上队里就要分鱼了,大家都是一个比一个的兴奋。
一年到头也就过年的时候能分一点猪肉吃,平常哪里见过什么荤腥儿啊!每天看着帮生产队养的那些责任猪,似乎都能幻想出把它们煮了吃了的样子。忍不住流着口水,小孩子们尤其想吃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天天都饿的慌。
季家也一样,三个小孩每天都围着生产队的责任猪,时不时的就要问一问杏娘:“奶奶,什么时候可以吃猪肉啊?”
这时候杏娘就会露出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说:“咱们把猪养的白白胖胖的,等到过年的时候就可以分猪肉吃啦。”
于是孩子继续问:“奶奶,那什么时候过年呢?”
杏娘这时候就会换成欣慰的表情:“等大家都穿上厚厚的冬衣的时候就该过年了。”
“奶奶,过年的时候会有新的厚厚的冬衣吗?”
小孩子天天泥地里打滚,衣服费起来比生产队上的劳动力费的还快,杏娘给家里立的规矩就是无论如何,在过年的时候一定要给家里面的小孩子做新衣服,所以每当被问到新衣服,杏娘就会很自信的说:
“等到过年的时候就是你们要换新衣服的时候,到时候你们穿着新衣服吃着猪肉。咱们一起围在火炉边,奶奶给你们讲我年轻时候的故事好不好?”
奶奶讲的除了那些古老的神话故事,还有打鬼子的故事。在那个年代小孩子的娱乐方式还比较低级,每天除了追狗捉虫玩泥巴以外,听大人讲故事,也是一个不得了的娱乐活动。
尤其是大人们平时很忙,都要出去劳动,回到家里也有一堆的事情做,很少能陪着孩子们。
每天晚上睡觉前,母亲都会讲一些睡前故事,但是不如奶奶讲的生动有趣。奶奶的人生经历比他们丰富多了,除了讲神话故事,还能讲打鬼子的故事。奶奶每次一讲起来孩子们就好像身临其境一般,兴奋的不得了。
生产队上的鱼清点完毕。
鱼的数目简直令人啧啧称奇。算下来每家每口人都能分到一条鱼,队里面先挑了五斤以上的少见大鱼,收集在一起,将鱼洗干净,掏干净里面的鱼泡鱼杂等等,然后从里到外涂上盐巴,放在太阳底下晒,这些是要交公的,可以抵秋收的公粮。
这次暴雨,不少生产队没凑够的粮食,都可以用鱼来抵消,所以一些本来发愁的生产队也喜逐颜开。
季家村本来就存够了上交的粮食,所以这次,鱼都可以带回家自己吃。
五斤以下的鱼分到各家,每口人都能分到一条。当天劳动结束以后。季家人欢欣鼓舞的拎着十一条鱼回到家中。季家公季家母因为对生产队有功,曾经还参加过抗美援朝,所以分到了最大重量的四斤的鱼,青年劳动力们都分到了一斤的鱼。
三个小孩分到了三只半斤的小鱼,也算是很不错啦,全家人都开开心心的。
杏娘一回来就马不停蹄的挑了四条最大的鱼,用盐巴腌了起来,晒在院子外面。
几条还没咽气的小鱼找了一个瓷盆养了起来,几个小孩们围在一起观察那几只小鱼,其实平时他们也下地里去抓鱼,但是孩子们抓得多了河里面的鱼又少又小。后来村长说要养养河里的鱼,禁止大家下河捕捞,所以孩子们好久都没有自己捞鱼来吃了,这时候见到那几条鱼眼里面都放着光。
杏娘让文香玲挑了一条鲫鱼给大家炖汤喝,剩下的又弄了一条鱼做红烧。家里平时做菜舍不得用的油盐酱醋,通通都拿了出来。既然这日子这么特别,老天赏鱼吃,那么就干脆痛痛快快的吃个够,剩下的盐渍的那几条鱼,接下来的日子里每个季度吃一次。也够吃一年的啦。
景画虽然平时对鱼没什么研究,但是她也知道今天运气很好的,分到了一条鲫鱼,就是杏娘吩咐用来炖汤的那一只,她也很久没有沾过荤腥儿了,想想面前会出现一碗美美的鲫鱼汤,她感觉一片光明美好。
以前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对还没做好的鱼汤望眼欲穿。
文香玲不愧是季家掌大厨的人,平时缺东少西的,她也能把季家一大家子安排得妥妥帖帖。
今天不一样,杏娘拿出了各种稀罕调料,做出来的鲫鱼汤,光是闻着味道就让人忍不住流出了口水,小孩子们也不出去玩儿了,呆呆的站在厨房门上等着,不住的叫唤,“娘!”
“婶子!”
“什么时候可以喝汤啊?”
文香玲在厨房里面回应着:“再等等,再熬熬,把精华全熬出来,你们就可以喝啦。”
三个小孩一动不动的守在门外。
景画站在自己的门边上,也很想像那几个小孩一样呆呆的等着,可是她又很不好意思,以前为了减肥,她跟着好姐妹还吃过一个月的素,现在想想觉得那时的自己可真蠢,少吃了一个月的肉呢!人就是要吃荤,吃了才有力气才有干劲,可惜现在悟到这个重要的道理也补偿不了错过的那一个月的肉了。
为了克制自己对于鱼汤的盼望,景画回到房内,翻开了自己的各种玄学书,开始假装认真的研读起来,可惜思想总是跟着屋外的鱼汤香气飘摇不定。
“五行八卦,乾坤挪移,这鱼汤要熬多久才能好呢?”
“大安、留连、速喜、赤口。不知道一锅鱼汤够不够全家吃啊,二嫂应该有办法人人都有的分。”
景画摇摇头,努力使自己清醒。她仿佛已经闻到了鱼汤的香味儿了,还是好好念书吧。
接下来要好好回顾下测字的知识,下次再开张算命,要搞出神秘感,不能光观面相还要看字。
一撇一捺一横一竖都是玄学,里面藏着玄机呢。
正在那儿假装自我催眠的景画,听到了季晓歌进门的声音:“小画,你在看书呢?饿不饿?”
景画摇摇头,不饿,才怪,不不不,不是不饿,而是饿过头了,控制不住头的摇晃。
“那你就当零食吃吧,”季晓歌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
“这是什么呀?”
季晓歌把纸包放在炕边儿的桌上,景画正在这个桌上假装看书,她很好奇的将手里的书放下,然后打开那个油纸包,竟然是烤鱼。
“你从哪弄来的这么大块的烤鱼?上面还撒了花椒面儿吧?”景画惊讶的将眼睛瞪圆,像个现代小灯泡。
季晓歌开心地说:“我们刚才不是去给公家上交鱼去了嘛,那鱼是有要求的,咱们有两条鱼不达标。上面顺手就退给我们了。队长觉得两条鱼又没法发,死的时间太久了,就给我们在场的十来个人,一人切了一块,我这块又大又肥,我觉得并没有不新鲜,我就在路上弄了点火烤了,刚好队长去供销社换了点花椒面,我就抓了一把撒上去了。你摸摸还热着呢,你快吃吧。”
景画听完,将这一大块鱼肉,推给了季晓歌:“我不吃,要吃也应该是你吃,你今天干了那么多活,还走了那么多的路去交鱼,肯定饿坏了吧,中午放饭的时候也没见你来,午饭都没吃吧?”
季晓歌说:“我吃了饼了,路上发了干粮。你赶紧吃吧,还热着呢,凉了就没现在好吃了。”
景画是嘴馋,但是让她自己吃,她也实在不好意思,于是她拿了鱼,将鱼分成两半。
“反正这个鱼肉也挺大的,咱俩分着吃呗。”
季晓歌没有推辞,他突然说了句:“还是自家媳妇念着我,”然后就开心的把鱼吃了下去,这时候听到屋外文香玲在喊:“开饭啦,开饭啦,红烧鱼肉和鱼汤。”
景画也吃了一口鱼肉,听见外面的声音抬起头看了季晓歌一眼,刚好对上季晓歌笑意盈盈的目光,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微笑着看着彼此。
“一会儿出去,别跟他们说我们在这偷吃啊。”
景画脸瞬间红了。
季晓歌不知道是故意说的,还是他真不明白这偷吃的意思,没过多久他盯着手里的最后一口鱼肉,把它缓缓的咽了下去:“偷吃有偷吃的乐趣,感觉偷吃的要比外面的好吃呢。”
景画觉得今天发生的事儿,刷新了她对季晓歌的认识,原来她不是她以为的季晓歌啊。眼前的季晓歌接地气的谈吐中透露着不接地气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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