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花神亦折腰

    
    世上有个词叫后悔。
    世上也有句话叫：没有后悔药吃。
    陆小凤后悔了，后悔也晚了。
    独孤一鹤出现在阎铁珊灵堂里的时候，霍天青正悲悲切切穿着孝服给自己的恩人烧纸钱。
    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
    霍天青将手中的纸钱一抛，长剑就已经指向独孤一鹤：“你竟然还有脸来？”
    独孤一鹤成名已久，已经好久没有人敢这么对待他，当下厉声道：“你还不配质问我！”
    被小看后，霍天青并不退缩反而更进一步：“我不配？若论年纪，我虽不如你，若论身份，霍天青并不在独孤一鹤之下！”
    冷笑一声，独孤一鹤问：“你有什么身份？”
    回答他的是霍天青突然扔了剑，向右一拧腰，双臂微张的动作。
    若是有江湖上的老前辈看到，便该知道这就是昔日天禽老人独上峨眉击败前一任峨眉掌门胡道人的凤双飞！
    这一招正是天禽老人想来针对峨眉剑法的，独孤一鹤不敢大意却还是吃了亏，受了伤。
    讲究武力至上的江湖，谁的武功更高谁才更有发言权。
    所以现在，霍天青淡淡道：“现在我配不配质问你？说！你令苏少英伴作门客潜入珠光宝气阁是作何解释？你在主人死后出现又作何解释？”
    内力大伤的独孤一鹤落入下风却不失风范：“士可杀不可辱，让老夫试试你的本事！”
    说完全力出击攻向霍天青，而霍天青刚刚之所以能够伤到独孤一鹤不过是因为出其不备，现在并不占优故而一个□□砸下逃之夭夭了。
    徒留下重伤的独孤一鹤在这灵堂里，独立中宵。
    陆小凤第二日赴宴时十分惊奇，不知天下还有谁能伤得了他：“前辈可曾见过西门吹雪？”
    “见过。”
    心底一沉，莫不是西门吹雪已经和独孤一鹤交过手还落了败？落败不要紧，要紧的是他还活着吗？
    独孤一鹤猜透了陆小凤的心思，轻咳两声：“放心吧，我尚且没有和你的剑客朋友比剑，因为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还有些事情没有交代。”
    须发尽白的老先生仿佛在回忆往事一般，缓缓诉说着自己的故事：“五十年前，金鹏王朝覆灭财富四分，我带了一份还未到中原就遭人谋杀，是师父救了我。”
    “是谁谋杀你？”陆小凤一针见血问。
    摇摇头，独孤一鹤好像并不想说，最后犹豫不决终于决定要说：“是当时的小皇子，我为了躲避追杀也为了报师父的救命之恩改名换姓，一过就是五十年。直到一个月前，霍休突然联系我。”
    “你和霍休私底下还有联系？”
    “其实当年被追杀的不止我一个，霍休，阎铁珊都没有躲过小皇子的毒手，所以我们才会背叛先王。私底下也只有偶尔才会联系，一个月前霍休告诉我阎铁珊就是青衣楼的楼主，所以我命徒弟卧底在他身边。”
    咳咳，陆小凤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他的徒弟苏少英已经死在了西门吹雪的剑下。
    “我针对阎铁珊查了一个月发现确实有证据指向他，但是这些证据太过巧合，让人不由得生疑。我便逆着证据查，最后发现青衣楼楼主其实是霍休。”
    独孤一鹤的话有理有据，让人信服，也让陆小凤更后悔，他到底接了怎么一个一波三折的案子啊？
    纵使纠结，陆小凤还是抓住了一点矛盾。
    “还有一个问题。”
    ……
    花满楼的腿痊愈得很是时候。
    在山西查案查得脑壳痛的陆小凤接到消息后几乎立刻就请他们来帮忙。
    从独孤一鹤的叙述中，这个案件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故事。
    故事的最初，陆小凤为什么来查这个案子？因为受大金鹏王所托。
    那如果大金鹏王早在二十五年前甚至更早就已经死了呢？
    “你是说我看到的大金鹏王是假的？”陆小凤不死心问。
    而独孤一鹤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自己早已置身事外，口中说的不过是别人的故事。
    “是，金鹏王朝的国王受到巫族祖祖辈辈的诅咒，男子绝对不会活过三十五岁，所以你看到的行将就木的老人根本不可能是大金鹏王。”
    “所以他说你是青衣楼楼主也不可信咯？”
    “青衣楼楼主是霍休。”
    疑点重重。
    若说独孤一鹤没有撒谎，那么陆小凤看到的大金鹏王就肯定是假冒的。
    会有谁假冒一个早就应该死去的人？难道假冒的人不知道大金鹏王活不过三十五岁的诅咒吗？
    如果大金鹏王是假冒的，那么丹凤公主是不是真正的公主？她找自己来又是所为何事？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谁才是真正的青衣楼楼主？霍休或者独孤一鹤？
    这样看来的确要和霍老头霍休碰头才能知道这一切问题的答案了。
    凭自己一己之力难敌必定是不敌霍休的，陆小凤衷心地希望自己的两个好朋友能够快些到来。
    这件五十年前的旧债该搞搞清楚了。
    骏马飞驰，官道上有一青一白两个身影。
    青色身影自然是总是一袭水青色袍子示人的杨牧之。
    白色身影就只能是与之同行的花满楼。
    别看花满楼虽目不能视却骑术了得，杨牧之和他并排飞驰还能说些闲散话。
    “花满楼，反正小凤凰也等了几天了，再等几天也不妨事。不如我们去喝花酒？”
    花满楼掌握缰绳的动作一顿，心上人果然是更偏爱女子的啊。
    既然这段感情注定无望，那么倒不如作为朋友常伴他身旁：“好啊，去哪里喝花酒？”
    殊不知听到这句话的杨牧之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自发觉了自己心中的情愫就一直想着试探下花满楼的态度。
    现在看来，情况不妙。
    他好像真的喜欢女人。
    于是这一日，山西最大的青楼凤来仪阁来了两位怎么看怎么奇怪的客人。
    水青色衣裳的那位冷着脸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月白色绸衫的那位摇着扇子不谈情爱只和姑娘们谈诗词歌赋，一时间花楼长大的姑娘们都根本接不上话。
    真是不知道这两位来青楼干什么来了。
    杨牧之一言不发不断用小酒杯喝着酒，他身旁的姑娘很有眼色地帮忙续酒却不扰他。
    不是因为清高矜持而是因为在青楼待久了她能察觉到这位公子心情不佳。
    而不佳的源头还极有可能是因为对面的另一位公子。
    笑着打发了一个姑娘的花满楼摇着扇子察觉到给杨牧之倒酒的姑娘一直在看自己温和地朝她笑笑。
    欧阳倩也笑笑，明明是对傻鸳鸯来逛什么青楼？
    顿时玩心大起想帮他们一帮，凑近了正在喝酒的某人娇柔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话。
    听了这话，杨牧之立刻转头看她：“你说的是真的？”
    放下手中的酒壶，欧阳倩几乎要整个人挂到男人身上去：“公子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说罢她就牵着杨牧之的手往外走，而杨牧之居然也没有反抗。
    一旁的姑娘们见状都暗自递了个眼神，更加努力地往花满楼身边挤：“这位公子你瞧，你的那位朋友现已抱得美人归，难道你还要枯坐着浪费大好时光吗？”
    攻势凶猛，花满楼险些有些招架不住，好不容易告了饶才脱身出来。
    是少有的面色严峻，原本他以为陪在心上人身边看他成家生子看他白发苍苍并不是件难事，到现在才知道他实在是高估了自己。
    眼下只是见他流连秦楼楚馆便觉得心中烦闷好似压了块大石头让人喘不过气，真不知日后该如何自处。
    心中郁气难舒，他本意是想寻个开阔地方吹吹风，却不知不觉走到了欧阳倩和杨牧之所在的房间。
    女人的娇笑声不断传来，花满楼听不下去转身欲走。
    这时候开门声从门后传来，是杨牧之。
    “花满楼你怎么在这里？”
    “无意闲逛至此，杨兄怎么……”怎么从温柔富贵乡里出来了？
    杨牧之脸上带着轻快的笑：“今日的针灸还没做。”
    转过身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花满楼道：“自那次施针不是说隔几日再做也不妨事吗？春宵苦短，你……”
    还没说完就被杨牧之打断了：“花满楼，难不成你非得把我推给里面的姑娘才甘心？”
    “自然不是。”
    “那就听我的，正好我也有些话想跟你说。”
    开门声又响，欧阳倩拢拢自己身上的纱衣，娇媚笑着说：“房间就借给你们二位了，只是这房钱可比客栈要贵得多哦~”
    杨牧之清咳一声，似乎是有些窘迫：“知道了。”
    女儿家的闺房里总是飘着不知名的香。
    这还是两个大男人第一次进女儿家的闺房，一时间有些不自在。
    花满楼裸着上身问：“杨兄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用烛火给银针消了毒，杨牧之笑着说：“今日我们游了青楼，不如明天去小官馆看看？”
    小官馆？男妓？花满楼一时间有些闹不清这人是怎么想的，没说话。
    杨牧之却笑得更盛：“不瞒你说，比起美娇娥我倒更爱男儿郎，花满楼可会觉得我大逆不道？”
    花满楼微微顿了一下，不敢相信：“杨兄可是在和花某开玩笑？”
    “哪有人拿这个开玩笑的？我认真的。你还没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大逆不道。”
    “自然不会。”
    在爱面前，理应众生平等。
    没有错误的爱，没有低一等的爱，没有应该被歧视的爱。
    尊重爱，应该要像尊重生命一般郑重而严肃才算不辜负爱这个字。
    一阵夜风吹开窗户，楼下是秦楼楚馆的浪荡多情，楼上是两个人相安一室。
    针灸时间不长，但是情义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