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濡湿了头发, 发丝粘在她脸上怪不舒服的, 沈凝默不作声地擦掉眼泪, 做了一个决定。她翻身下床,邵涵双手插在裤兜里, 笔直的双腿横在她跟前, 挡住了她的去路。
沈凝愣了一下,她缓缓抬起头,一不小心被蓝色的海洋包裹住了。邵涵的眉眼低下,似是叹了一口气。
“去哪?”
“去……洗洗脸。”她没敢说实话,潜意识里,她并不想邵涵知道她跟皇甫晔之间的交易。若是被邵涵知晓,她总感觉是打了自己脸。
之前她表现得那么不在意秦加依的事,现在却为了秦加依的一些遗物跟最看不惯的皇甫晔连手, 她自己都臊得慌。
邵涵沉默半晌, 侧开了身:“饭点之前回来。”
沈凝穿好鞋,临出门前, 回头望了一眼背对着她的邵涵。她张了张嘴, 邵涵恰好转过身, 面露疑惑。
她抿合嘴唇, 笑了笑:“我很快就回来, 不会乱跑的。”
邵涵只道:“你还有两个小时三十四分五十六秒。”
沈凝摸了摸鼻尖,收起了坦白的想法。她们从小到大几乎都黏在一块, 邵涵比她自己更了解她, 或许早在她开口前, 邵涵就通晓了她全部的想法。
邵涵没阻拦,就是默许了她的决定。
她合上门的同时,邵涵逐渐消失不见。头仍旧有些晕沉,却阻挡不住她的脚步。她靠着皇甫晔给的路线图,摸到了医院专门准备给一些贵宾的休息区。
皇甫晔的房间号是401,沈凝一路找过去,三位数的门号晃得她眼睛疼。
就在她快不耐烦时,终于在楼层的最深处找到了目的地。门虚掩着,手臂粗的空隙使门外的沈凝能清楚地看见房间的一隅。
出于礼貌,她敲了三下门。
轻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进来。”
沈凝推开门,光从屋内争先恐后地窜出。在她正对面,皇甫晔穿着圆领衬衫,躺坐在落地窗前的褐色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纸质书。
她环顾一圈整洁明亮的屋子,顺带把门给关了。
皇甫晔在她进来后,双手合上书,坐端正了。突然变得人模人样的皇甫晔令她警惕心立即拔升到最高度。她可没忘记不久前皇甫晔对她使诈害她受伤一事。
皇甫晔没理会她,他倒了一杯水,抬起下巴,朝她示意道:“坐吧。”
沈凝坐在他对面,对他递来的水一动不动。
皇甫晔这下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你觉得你有多金贵?我会为了你堵上自己的荣华富贵?”
“谁知道你会不会想搞事。”
她可不觉得皇甫晔脑子正常。
拿应星琛来说,人的确是美,但在整容技术已经出神入化的星际时代来说,你想要什么样的脸都完全没问题。所以她实在不清楚,拿鼻孔看人的皇甫晔到底痴迷应星琛什么。
是个正常人,都会受不了应星琛那股没由来的清高傲劲,偏偏出身不俗的皇甫晔在应星琛面前就像孙子一样,一条哈巴狗的尊严兴许都比他高。
但转念一想,她和皇甫晔其实没差,若是为了邵涵,她也可以舍掉所谓的“尊严”。
皇甫晔又道:“我没吃撑,不会闲着无事找事干。更何况,伯父出事了,就算我不雪上加霜,也有得你忙的。”
沈凝微微张嘴,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皇甫晔上下看了她几遍,金眸紧眯:“你不知道沈伯父被暗杀一事?”
沈凝忙垂下眼帘,躲开他探究的视线。
“不知道,”她放缓语速说,“邵涵没说。”
提到邵涵,皇甫晔果真没再追问了。他感慨了一句:“也就只有邵涵受得了你了。”
沈凝心道:“也只有你受得了应星琛了。”
他接着说:“虽然消息被封锁了,但高层人员基本都知道了这件事——沈伯父在联合区域镇压叛乱时,被枪|击了,身中数十弹,命垂矣,所以邵涵才临危受命,接下了这烫手芋。”
“他现在如何?”沈凝竭力控制着自己的颤音,她就像走在钢丝绳上一样,生怕自己一疏忽,就从高空坠落。
“谁?”
皇甫晔灌了大杯水,沈凝盯着他滚动的喉结,感到了难为情:“沈行燃。”
他放下杯子,桌子发出“吭”的一声,沈凝与茶几桌面上倒映的自己对视。
皇甫晔耸了耸肩,没明讲,反而揶揄她说:“不出意外,你的官衔很快就可以来个质的飞跃了。”
沈凝很烦闷,她“呸”了他一声,彼此心照不宣。她原想套一下皇甫晔的话以求个心安,但没想到,反被他惹了个心烦意乱。她没了谈话的心情,欲起身离开,却被皇甫晔伸手拦住。
他假意笑了笑:
“来都来了,空手而归多不好。”
沈凝拍掉他的手,开门见山地问:“你到底找我做什么?”
谈到正事,皇甫晔收起了散漫的态度,他半弯下腰,沈凝只能看见他头顶的发旋,而看不清他的脸。
桌上的书被风吹动,书页“簌簌”作响,似在与窗外雨点相互应和。随着雨点越来越大,天色越发阴沉。屋内的灯没打开,因而原先明亮的屋子顿时黯然失色。
沈凝等他开口的途中,繁杂的心绪竟自己渐渐平复了。她坐回原位,拿过皇甫晔跟前的书,随意翻了两页。
皇甫晔双手交握,像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一样,他郑重道:“之前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跟你作对。”
听到这话,沈凝捏着书角的手一滑,半张书页从书上被撕裂出来。
皇甫晔惊跳出声:“操,你不知道现在纸书很贵啊?”
“废话,我当然知道!”沈凝顿了顿,高声反驳他,“要不是你突然吓我,我会手滑吗?这都怪你!活该!”
皇甫晔哽了一下,沈凝看出他不敢怼她,立即挺直了腰板,理直气壮道:“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拿出点诚意行不行?”
“行。”
他抱出一个盒子,沈凝瞥了好几眼。他的手臂压在盒子上,唇角微勾:“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沈凝按捺住想抢了就跑的冲动,清了清嗓子,直视前方:“你说。”
“第一,我一直都特别好奇,你是怎么让邵涵对你这么死心塌地的?”
沈凝乐了,骄傲道:“个人魅力!”
“认真点,”皇甫晔神色严肃,“邵涵的条件这么好,为什么她就认定你了?以伯父对她的宠爱而言,若她不想跟你确认关系,伯父也不会强迫她的吧?”
沈凝侧身,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回答说:“我认真的,我确实是凭自己的能力让她爱上我的。再者,你要是想问我怎么让应星琛喜欢上你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皇甫晔低声咳了咳,眼神闪躲。
沈凝凭着关于皇甫晔不多的记忆,稍加整理后,把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应星琛这人很傲,你应该比我还清楚,他们家对于荣誉的狂热程度简直令人发指。虽然应家已经衰落很多年了,但现在看来,应星琛还是继承了他们祖辈死要面子的倔性。你在神志不清时,强行标记他,即使后来你娶了他,给了他更高的身份,却也挫伤了他的傲气。”
皇甫晔张了张嘴,没出声。
沈凝支起手,手心托着下巴,等皇甫晔开口。但皇甫晔始终保持沉默,平日的欠打劲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对皇甫晔有些怒其不争,更对应星琛无法理解。皇甫晔跟应星琛自小也是青梅竹马,这两人小时候的感情比她跟邵涵的还要深厚。结果越往后发展,这两人的感情越发稀薄。
她每一次见到他们走在一起,总觉得是两个陌生人并肩而行。以至于她不知道是该感慨自己对邵涵的坚持,还是唏嘘皇甫晔的失败。
“那你说怎么办?”
皇甫晔低下头,像骄傲的雄狮对她俯首称臣。光影从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掠过,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身体紧绷着。
沈凝从没见过他这么颓丧的一面,可见他已经被逼到了绝境,所以才不惜拉下脸面来找她。
她望向窗外连绵起伏的山脉,黛色青山被雨水刷洗得很干净,雨声被隔绝在外,人群拥堵在室内。
她抿了一点水,润湿嘴唇。接着,她问道:“你这么着急,是因为继承的问题,对吗?”
“是。”皇甫晔毫不隐瞒,他抬头正视她道,“你也知道我们家的规矩——没有子嗣就不能继承爵位和家主之位。我父亲已经死很久了,叔父他坐在那个位置也很久了,何况最近针对我的小动作频发,我这次回到帝都就没打算再离开。”
沈凝轻勾嘴角:“所以,你强迫了应星琛,他反抗之后受了伤,就来到了这里是吗?”
皇甫晔眸色一沉,默认了。
沈凝没有多意外,第一眼在病房里看到应星琛时她就隐隐有了猜测。证实了猜测,她忽然很想听听邵涵用温凉的声音,皱着眉头,表情无奈地教育她。
一想到这场景,她归心似箭,跟皇甫晔再也待不下去了。她按耐不住这冲动,在皇甫晔的目瞪口呆表情下,冲出房门。
没跑几步,她又折返回来,头探出,快速地说:
“我回去会想想,等有头绪了我再联系你。事成之后,别忘了把东西给我!”
没等皇甫晔回答,她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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