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能忘掉渴望

    
    是衣柜中挥散得只剩半颗的樟脑球味儿，是超市开架最常见的那款洗衣粉味儿，带着呛喉的烟味儿，混着成熟的男人气，搅翻了陆小皎心里头的陈年回忆，打开了她压箱底儿的秘密。
    她猛地睁开眼，仰脸便见着那个被她镌刻进心骨的男人。
    “怎么回事。”男人单手揽在陆小皎腰间，沉目瞧着对面站的那个满脸愤慨的女人。
    夜店里的音乐声震耳嘈杂，周围跳舞的、喝酒的、侃大山的、还有来来往往看热闹的，在段锡开口说话的那瞬间就被陆小皎彻底屏蔽了。
    陆小皎看着这个正揽着她的男人，下颚的棱角比少年时期的他更消瘦分明，声音格外低沉冷酷，脸上毫无情绪，眼底的不耐烦被深深的藏着。他留着很短的寸发，陆小皎一眼就能看见他后耳处一道细长蜿蜒的疤，沿着直挺的后颈凶恶地潜入背部，藏进他宽松的黑T里。
    他过得很不好。
    想到这，陆小皎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你是她的谁啊，轮得到你替她出头吗？”女人抱臂别过头，气势很足。
    “怎么跟段哥说话的！”人堆里突然走出来一个男人，把咄咄逼人的女人一把拽到陆小皎面前。
    那人手劲很大，女人被拽得差点摔了跟头。但她悄悄扭头看正拉扯的男人，连眼神也不敢与他对上，更别提之前的嚣张气焰早就散得不知所终。
    “跟段哥道歉。”男人低声朝女人示意。
    “段…哥……对不起，我……”女人低着头，不敢抬头看眼前的段锡。她用余光怯怯望了眼身旁的男人，视线只到男人的腰便一瞬偏转垂向地面，声音不自觉地抖，“鬼哥，我不知道他就是段哥。”
    被叫鬼哥的男人松开手里的女人，走到段锡身边，“段哥，这是黎姐今天新带来玩的小妹，不懂规矩，别见怪。这就是女人间小打小闹，要不算了？”
    段锡没说话，垂眸看了一眼他胸前一直默不作声的陆小皎，低头就对上她泪光粼粼的眼睛。
    他把手从陆小皎腰间撤下。
    鬼哥也朝陆小皎的脸看去。借着夜店里明灭不定的晃眼灯光，他皱眉难以分辨陆小皎的模样。
    陆小皎根本听不见旁人都在说什么，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段锡。
    鬼哥悄默无声地往段锡身侧挪了两步，悄悄侧目看正仰头望着段锡的陆小皎。忽而抬手指着陆小皎，又惊恐又八卦，“哎哟卧槽，老段，这不是你……”
    段锡扭头，看鬼哥的眼神严肃且厉，鬼哥识趣地闭了嘴。
    陆小皎的酒意早被这莫大的惊喜消散不少，她看着段锡脑子里嗡嗡直响，几次捏拳紧握，指甲深陷手心，不感疼痛。
    “段锡，是你吗？”
    她缓缓开口，本就轻的声音根本藏不住话里颤抖。
    段锡并不言语。
    鬼哥冲仍在一旁哭泣的女人摆摆手，又看了一圈围观的人，“来看热闹还是喝酒？赶紧散了。”
    人群哄散，酒吧里的劲爆音乐和忽闪灯光从未受到影响。段锡眼里平静无波，抬脚往外走。
    陆小皎反应神速，两手一齐圈住段锡的手腕。
    鬼哥看得直摇头，“老段，我先过去，别那群人再闹个什么事。”
    段锡冲他点头，“我马上过去。”
    陆小皎接话倒是快，语气满含惊讶和不解，“你还去哪？”
    段锡没有看她，拉开陆小皎牵着他的手。
    陆小皎皱着眉头，迷蒙的醉眼使劲盯着他，酒精给她毫不退让的勇气，“就算只是朋友，这么多年不见，你不打个招呼就走吗？”
    她话没说完，眼泪先下来，话尾也沾上哭音。
    段锡扫她一眼，“我们不是朋友。”
    陆小皎咬着牙恨恨地道，“前女友也是友，是朋友。”
    段锡不想与她争辩这个，抬腿往前走。
    “你去哪？”她跨步追去，脚步一如醉酒的脑袋，抬起后就踏不着地，陡然失了重就往一边坠，再被段锡一把拉住。
    陆小皎吸吸鼻子，低头想要看清楚自己小臂上的手掌，是不是一如以前细长瘦弱。
    眼是花的，可他的手心还是那样温热干燥。
    跟以前一样。
    陆小皎咬着下唇不再出声，段锡也没松手。
    段锡带她左拐右拐，到了个人很少的地方，松了手。
    陆小皎的视线这才从段锡身上挪开，抬头看，门框上挂着一个穿着裙子的小人标志，底下标着woman。
    陆小皎反手扯住段锡，眼中委屈溢于言表，配着之前的点点泪光真是楚楚可怜，“你早就看见我了是不是。”
    段锡看着陆小皎软糯又犯倔的模样，抿紧了唇。
    “段锡，你别以为不说话就算了，你这就是默认！”陆小皎拽着他的胳膊，指甲下力道十足，比她刚跟陌生女人打架还来劲。
    痛感让段锡微有皱眉，“你越来越能耐了，陆小皎。”
    “你越来越混蛋了，段锡。”陆小皎寸步不让。
    “不去就走。”段锡抽手转身，动作很快却没带什么劲。
    “我怎么不上啊，你凭什么又替我做决定？”陆小皎气哼哼地把他的手甩开，脚步一个虚晃，她抬手撑墙扶稳，转身往卫生间去。
    刚迈出步子，脚下却又生生顿住，陆小皎也不回头，像公主一样朝后吩咐，“我不认识路，你在这等着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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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认识路，你在这等着我，别走呀。”
    段锡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那个笑若繁花的少女。
    她套着大大的校服褂子，前襟的拉链大开着，露出内里纯白色的高领毛衣，趁得她脸颊皮肤无暇如白玉，冬日阳光都没她亮眼。
    “我跟你说话呢，段锡。”她细眉微蹙，嘴唇已经微微嘟起表示不满。
    “我就在这，不走。”段锡看见十八岁的自己温柔与她答话。
    得了满意答案的少女这才璀然一笑，转身就往山莓树下跑。
    “慢点，看着路。”段锡赶紧跟上去，手在她腰后掌着，少女的纤腰不堪盈盈一握，“泥巴路不好走，深一脚浅一脚……算了，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得了乖的少女不满娇哼，手背到身后牵住他，“你等会能给我摘几颗山莓尝尝吗？我第一次见。”
    “现在还没熟，酸的。”段锡一边说一边把兜里的软糖给少女，“饿了就吃这个，甜。”
    “你什么时候买的啊，这种糖这儿没卖的吧？”少女彻底不看路，低头摆弄手里的糖果。
    “嗯。”段锡双手虚拦着她，怕摔了。
    少女得意洋洋地仰脸觑他，“特意给我买的你就直说嘛，干嘛这么别扭，怪不得陈星宇说你心住了个小公主，要不然咱俩换换好了，我当你男朋友，我才不像你这么别扭。”
    段锡猛地把她往右拦，避开了她刚差点踏进去的泥坑，少女却耍赖皮地顺势往他怀里倒，两人紧密相贴。
    “你还想当男人了？”段锡的唇几乎触上她的鼻尖。
    “你不愿意就算了。”少女声若蚊蝇，暧昧的距离让她害羞不已。
    又害羞又欢喜。
    “你会接吻吗，就想当男人，嗯？”段锡擒着笑意的挑眉，眈眈逐逐。
    未合的唇寸寸下挪，吐息温热稀薄，惹人瘙痒，缓缓凑近含着秘果的唇，像极招惹。
    少女怎不知这是激将法，但没办法她就愿意当那条愿者上钩的鱼，两眼好不懵懂。两手一伸，指尖划过他肩角的衣裳，轻松抱住了段锡的后颈。
    段锡心满意足地顺着她的力道弯下腰去，手臂的青筋突显。
    感受到段锡揽在她侧腰的手掌，她似痒又羞地娇娇笑出声，却偏偏还要踮起脚用鼻尖轻轻磨蹭段锡的鼻尖。
    “试试你不就知道了嘛。”
    轻佻又暧昧，稚嫩又大胆。
    俏滴滴的少女伴着芒果的甜气，一股脑灌进段锡脑子里。
    垂眸凝着她粉嫩的唇，段锡的舌尖似也品着了芒果软糖的味道。
    似有若无，其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