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能忘掉渴望

    
    “在想什么？”
    陆小皎从卫生间出来，段锡这才从回忆中脱身。偏头看她一眼，鬼迷心窍地先往女人唇瓣上瞧。
    陆小皎没注意段锡的眼神，径直往洗手台走去。黄铜色的欧式水龙头十分精巧，她伸手研究，按压、扭转、自动各种方式都试了，半滴水也没出来。
    陆小皎没转身，微抬起头看面前的镜子，似乎知道段锡一定正望着镜中的她。“这怎么用啊？我要洗手。”
    段锡收回目光，走到她身侧掰下水龙头后侧的雕花开关。
    “真有创意……”陆小皎伸手扣回开关，又好玩地试了两遍，“我在英国都没见过这么欧式……”
    陆小皎说了一半自觉闭了嘴，低头洗手时余光注意到段锡已经转身站到走廊。
    幸好还等着她。
    陆小皎松了口气。
    段锡侧身倚着墙面，伸手掏出烟盒，捏了根抿在唇间。
    “你坐哪桌？”段锡望着舞池上妖娆的脱衣舞女郎。
    陆小皎走到他身侧，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只一眼脸就耷拉下来。
    她努努嘴不肯回答，段锡也不再问，两人保持着她看他、他看别人的状态陷入沉默。
    此时的无声不再有多年前两人静默不语时的默契和温馨，现在更多的是陆小皎在独自生闷气。
    “就那边。”她低头搓着手上的水珠，极其敷衍且不情愿地还是答了。
    段锡垂眸看她一眼，不言语。
    陆小皎能感觉到他有点不高兴。
    “就那。”陆小皎低着头小声嘟囔。
    段锡不再问，抬手在墙上摁灭半长的烟，跨步就往前走，“你自己回去。”
    陆小皎怎不知道这是段锡不耐烦的模样，鼻腔一瞬就酸透了，“我不。”
    尽管她知道自己现在没什么资格要求他，尽管她打心眼里觉得自己还亏欠着他，但是，不论怎么样段锡都不能对她不耐烦。谁都能烦她，就是段锡不能。
    段锡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小皎眼睁睁地看着他大步跨进人群，丢她一人在原地束手无策。不甘心，她抬腿向他追去，步伐太急又催酒意上头，只能小心翼翼扶墙站稳。
    再抬头，段锡早没了踪影。
    陆小皎呆望着不远处劲歌热舞的人，台上的舞娘脱得只剩亮闪闪的胸衣内裤，台下的男人雀跃不已。灯光昏暗，人心皆沸腾，谁也不肯站在原地远远观赏，恨不得挨个蹭到舞女身边。
    谁也不肯站在原地……
    泪水一瞬糊了眼，陆小皎绝望地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
    再醒来，窗外的阳光刺眼无比。
    陆小皎抬手遮光，手背碰上了自己肉乎乎的肿眼皮。尤微站在一侧看她，漂亮的双眼皮都肿成了单眼皮，“还睡呢？”
    “唔。”陆小皎一动不动只哼唧。
    尤微把手上剥了壳的熟鸡蛋放到陆小皎手心，面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至于吗？喝几杯就成这样，我怎么带你继续找段……”尤微叹了口气，“昨晚还以为你丢了，吓得我一通找。幸亏酒吧夜里生意好，空包厢也没几个，我也能挨个寻着你。早跟你说了那个酒吧挺乱的，你到胆子大，自个摸个小黑屋就安心在那睡了？”
    陆小皎捏着鸡蛋往眼皮上滚，“什么小黑屋。”
    “你自己昨天躲进哪个包厢睡觉去了，自己不知道？不过你这眼睛怎么回事啊，都能肿成这样？”尤微凑近看，连连摇头。
    陆小皎完全记不得自己去哪睡了，就连自己怎么回来的也没印象。脑海里最后的画面只能停留在自己蹲在走廊上痛哭流涕，还有段锡那个头也不回的决绝背影……
    他的确应该恨我。
    陆小皎想到这儿心里难过极了。
    “我今天有个会得亲自去。你老实在家呆着，别乱跑，我下午就回来。家里什么吃的都有，自己动手啊。”尤微收拾好包准备出门，回头瞧见陆小皎的面色，真心惨淡。
    猜也知道她正想什么，除了段锡有能耐隔着六年时间还让陆小皎痛彻心扉以外，真没别人了。
    “昨晚你醉太快了，本来只想让你喝几杯壮胆好带你去见他，谁知道你酒量还这么水。”尤微摸摸陆小皎的头，安慰道，“今晚再带你去，他跑不了。”
    “嗯。”陆小皎闭着眼睛把手里的鸡蛋放到床头柜上，翻身盖上被子把自己捂在里面。
    尤微现在知道了，陆小皎的眼睛十成十哭肿的。
    ————————————————————
    “你什么时候能改了你用完就扔的坏毛病？”
    尤微看着自己大开的办公室门，还有门框上倚靠的男人。头发染得金光闪闪，眉毛修得干净整齐，桃花眼上挑露出勾人神色，高挺鼻梁和上扬唇角，搭配着鲜艳的花衬衫和短裤，一副妖孽的模样。
    尤微撇了一眼，抬手拿起面前的电话，“保安，我这边……”
    “就这么欢迎我？”陈星宇大跨步过去掐了尤微的电话。
    尤微听见断了声的电话，直接把手柄扔桌面上，也不抬眼看他，“你来干嘛。”
    “啧，啧。”陈星宇看着冷漠的尤微摇摇头，“拔?盼耷椤！
    尤微跟没听见似的，掀开笔记本开始办公。
    “问清楚了段锡的消息就立马翻脸。”陈星宇单手把办公桌前的滑轮椅围着自己转了一圈，潇洒落座，“信不信你今晚就找不到段锡了，还是得求我。”
    尤微终于正眼看着他。
    “段锡要是能让你个女人摸清门路，那就不是段锡了。”陈星宇笑。
    “你给他通风报信？”尤微皱眉看他，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我是那种人？”陈星宇挑眉。
    “呵，男人。”尤微冷笑。
    “你现在跟我说两句好听的，我就考虑告诉你段锡住哪……毕竟房子，他肯定是要回去睡觉。”陈星宇诱惑道。
    尤微没说话，站起身收拾几份文件就往外走，到门口时回头发现陈星宇也转了椅子面朝她，脸上还是他欠揍的笑。
    “陆小皎回来了，段锡就不会再消失。但是我希望，你能从我眼前消失。”
    说完她高昂着头走了。
    陈星宇盯着她远走的身影，大红色包臀裙还配合高跟鞋的声音一摇一摆。
    他舌尖舔舐左唇角，脸上的笑意味不明，“那可说不定。”
    ————————————————————————
    陆小皎在尤微出门没多久就跟着溜出去了。单是想想段锡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吃饭、睡觉，她就激动得根本在家呆不住。
    昨晚被段锡气哭算得了什么？反正他现在特别恨我也是应该的，总比把我忘得一干二净要强。
    陆小皎一路都在自我安慰，毕竟在段锡身上，她从来都是越挫越勇。
    但是江阳的六月太热了。
    陆小皎拿手擦去脸侧的汗，身子往墙根更贴近些，不小心碰着了身后的石墙，烫得她激灵一下又往前挪回去两步。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寻段锡，只好又来到了昨晚的酒吧门口。这条街上大多是夜店，白天萧条得很，地上扔着许多捏扁的易拉罐，还有几个已经被磕碎了瓶底的酒瓶，散落的玻璃碴子在太阳底下刺目得很。
    陆小皎转了头。
    遍地没有阴凉地，她感觉得到，身上的汗已经沁透了胸衣。
    “大白天的一个人也没有。”陆小皎无奈地自言自语，她不想就这么放弃了。
    “哗啦啦啦啦。”一阵卷闸门的声音，陆小皎看见隔着酒吧两个门面的便利店从内被人拉开了一半的门。
    “一瓶矿泉水。”陆小皎弯腰钻进还没开始营业的店铺，自己开冰箱就拿了瓶水。她没意识到自己动作略有冒失，只是在国外呆久了，她早习惯了自取自拿。店家倒也见怪不怪，仍忙着摆齐货架上的商品。
    甘甜入口，缓解了身体的热意，陆小皎拧紧瓶盖，站着等店家来收钱，等商品都被收拾好，陆小皎才发现店家是个女孩子，看起来比她还要小几岁。
    等她走过来，陆小皎从兜里拿钱递给她。
    “这是……我不收这个钱。”小姑娘声音软软的。
    陆小皎顺着她的眼神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钱，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她昨天回国就跟着尤微一通折腾，兜里的钱根本没来的换。
    陆小皎把钱收回去，“不好意思啊，还没来及的换。我可以手机支付吗？”
    小姑娘点头，指指桌面上贴的二维码，“你来找人吗？”
    “嗯。”陆小皎付了款把手机界面给她看了眼，等她点了头，陆小皎才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刚就看见你了。”小姑娘指指楼上，“我就住二楼。”
    陆小皎这才注意到店铺另一边藏着的楼梯，“你一个人吗？”
    “嗯，我毕业之后就在这工作了，鬼哥不常来，基本都是我在这。”女孩看了眼外面金灿灿的地面，太阳光直晃眼，她按开一楼的空调，“江阳的两三点太阳正毒，你要是不介意，就在店里等人吧。”
    陆小皎正在琢磨她嘴里的“鬼哥”是不是昨晚和段锡说话的人，女孩突然的善意令她反应迟钝，“唔……哦，好，谢谢你啊。”
    “没事，这个时段没什么人来买东西，一个人守店想找人说话都难。”女孩把柜台内的凳子递了个给陆小皎，“你平常不来这边玩吧，白天这条街都没什么人。”
    陆小皎接过凳子，“谢谢你……”
    “叫我苏妮就行。”苏妮在柜台内落座，和陆小皎也算是面对面，“你要不要和你朋友说一声你在这，别他来找你找不到。”
    陆小皎摇摇头，“只有我找不到他的份。”
    苏妮看她情绪瞬间就低迷了，也不好再往下接话。
    陆小皎低着头安静了好一会，最后还是没忍不住，“你刚说鬼哥，那你认识段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