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能忘掉渴望

    
    尤微回去后才发现家里没人，找出陆小皎出国前的手机号拨了过去，很快接通，“苏小皎，你野哪去了？”
    “我在酒吧附近的便利店。”电话那端很安静，尤微清楚听见有机器扫码的“滴”声。
    “你倒是积极，现在才几点，谁家酒吧开门。”尤微拎过刚放下的包转身出了门，“我现在去找你，别瞎跑。”
    “哦。”陆小皎挂了电话，继续眼巴巴地瞧着一旁忙碌的苏妮，等着她给客人找钱，等着客人走出便利店，室内恢复安静。
    “段锡今晚来酒吧吗？”
    苏妮被陆小皎拐弯抹角地问了许多问题，中心点都离不开段锡。不问她也猜得出，陆小皎肯定和段锡有事。她在这条街上生活这么久，人见得多了，故事也听得多了。
    只可惜，她与段锡也不熟，不过因着鬼哥才见过几次。
    “不好说，他不怎么来便利店，买烟什么的通常都是打发别人来拿，他一月结一次帐。不过鬼哥倒是经常半夜喝多了来店里吃泡面。”
    陆小皎叹了口气。
    苏妮好笑，“你要真想打听他，等晚上鬼哥过来，我让他和你说，他肯定比我门清。”
    陆小皎眼睛亮了，“鬼哥今晚来吗？”
    “他必须来。昨个是我发工资的日子，他喝多了我也没法和他清这个月的账本。说不准，那个酒鬼趁醉酒想拖欠我工资呢。”
    陆小皎瞧着苏妮是个挺温柔的女孩，没曾想也轻松调侃那个凶恶大佬，“你不怕他吗？我看他挺凶的。”
    “你说鬼哥啊。”苏妮捂嘴笑开，“他那都是装的，糊弄糊弄别人还行……倒是你啊，不怵段哥？段哥那么凶可不是装的。”
    “没有啊。”陆小皎回想记忆中的段锡，自然弯了眉眼，“他很温柔的。”
    苏妮摇头又摆手，“咱俩说的不是一个人吧……段哥整天板着脸就不说了，你是没瞧见啊，他打架的时候有多凶狠。看看他后脑袋那么长的刀疤，真是吓死人。”
    陆小皎脑海中浮现昨晚无意看见的伤痕，“他那疤是打架伤的吗？”
    苏妮瘪嘴，“我也不清楚，几年前我刚来这，段哥就是那样了。”
    “他……经常打架吗？”陆小皎眼圈有点热，低头掩饰。
    “除非有人故意去酒吧砸场子以外，段哥现在已经很少出手啦。怎么说他也混这么多几年，手底下掌了不少人，多少都能替段哥管点事。”苏妮其实挺不理解，陆小皎今天下午问来问去，都没问到点上去，比如段锡现在是否单身，家世如何，权势如何，人品怎么样之类的。女人在看上一个男人之前无非看重这些，然而陆小皎一概不问，像是她原本就知道答案，又像根本就不在乎。
    夜幕即将落下，便利店开始陆续进人。陆小皎也不好再打扰苏妮，搬过凳子放到窗边，透过巨大的透明玻璃望向街道。
    尤微停好车就发现便利店里呆坐着的陆小皎，她上前敲了敲玻璃，“出来。”
    陆小皎正出神，被她吓得一愣，反应过来后点点头就往外走，路过柜台和苏妮打了个招呼。
    “真没发现，你现在这么自来熟啊。”尤微看到陆小皎与店家友好互动，觉得好笑，“拒人千里之外的小公主，现在都走邻家妹妹风了？”
    陆小皎恹恹地走近没搭话，直接靠上尤微肩膀。
    “怎么了？见着我就没精神。”尤微伸手戳她脑门。
    “饿。”陆小皎一副任君欺凌的模样。
    “傻了吧唧的往这边跑，是不是一天没吃饭？”对于陆小皎在段锡的任何事情上都没有智商，尤微怒其不争。
    酒吧街上没什么正经餐馆，两人随便进了家大排档。
    “你慢点吃，时间还早。”尤微翻着炭炉上的烤串，挑着肥瘦相间的肉串放在陆小皎的餐盘上。
    “太香了。”陆小皎吃得满嘴油光，“你都不知道我在英国吃的都是什么……”
    “谁不让你回来了？”说到这个尤微就忍不住讽她两句，“出国六年多，你自己算算才回来了几次，我一个手都能数过来。你不回家就算了，陆奶奶你也忍心不去看，老人家整天跟我念叨你。”
    陆小皎充耳不闻，任凭尤微骂，只顾自己专心吃肉。
    尤微看她又装听不见，气得也是没脾气，这些话不是第一次对陆小皎说了，但每次都是打在棉花上，屁用没有。
    夹了块烤鱼放到陆小皎碗里，尤微换了口气，“既然已经回国定居了，真不找个时间回去看看奶奶？”
    陆小皎吃光盘子里的肉串，又拿起筷子准备挑鱼刺。
    “陆小皎你欠揍是不是？！”尤微真是忍不下去了。
    陆小皎抬手揉揉被震得发麻的耳蜗，“去，去，没说不去，我很快就去。”
    “很快是什么时候？”尤微也不忍心为难，她明白陆小皎现在为什么连自己的奶奶都不敢去探望，“到时候喊我和你一块，省得奶奶她看你一个人又想……”
    “不了。”陆小皎低头戳着碗里的鱼肉，“不管是我自己去，还是你陪我，奶奶只要看见咱俩，心里还是不好受。”
    尤微心里也沉重起来。
    陆奶奶很疼陆小皎，连带对她这个孙女的发小也很宠爱。可惜六年前的那件事后陆小皎和父亲决裂被遣送出国，老人家也因旧事重提而心生忧郁。第二年陆小皎偷跑回来看望奶奶，老人家不禁提起旧事旧人，不免又是伤心落泪。后来陆小皎也不敢再去，怕自己徒惹奶奶难过。尤微偶尔还会去探望陆奶奶，老人家看着现今只剩她一个孤零零在身边，又是几行伤心泪。
    “那怎么办，永远不回去了吗？”
    “去，一定要去的……再给我一段时间，到时候……”陆小皎吐了口气，放下手上的筷子，“我带着段锡去，奶奶也能开心点。”
    尤微苦笑，“陆小皎你真有种。”
    “有志不在年高嘛。”陆小皎又恢复笑嘻嘻的模样。
    “老板，羊肉锅子还没好？生意做不做了！”大排档靠里的包间门被人打开，语气不善，引得店内的顾客都瞧了过去，店家也赶紧上前安抚。
    陆小皎仿佛得了第六感，抬头就往包间内看，目光刚越过门边站着的年轻男人，就看见了屋内圆桌主位上的段锡。
    他似有感觉，扭头对上陆小皎的眼。
    尤微注意到陆小皎呆望着包间，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那是不是段锡？”
    段锡已然收回目光，继续与旁人喝酒。
    “他那是什么反应？”尤微扔开手上的筷子起身就要找段锡去，被陆小皎拦腰抱住。
    “他肯定是没认出来咱俩，都这么多年没见了。”陆小皎睁着眼睛说瞎话。
    “认不出来我就算了，怎么能认不出来你？”尤微挥开陆小皎的胳膊，气鼓鼓地坐下。
    “就他昨天对我那样，还不如没认出来是我……”陆小皎小声嘟囔。
    尤微没注意陆小皎的低语，只对着那扇已经合上的门冷哼一声，扭头高声呼喊，“老板，来一打啤酒。”
    “都快吃饱了，干嘛还喝酒？”陆小皎看了眼桌上吃得七七八八的烤串，烤鱼锅的炭火都快熄了。
    “你舍得走？”尤微戳穿她，“还是你想占个位置在这干等？店老板可不答应。再说，踏破铁鞋无觅处，我在江阳呆六年，今儿终于逮住段锡了。你走我都不甘心走。”
    陆小皎点头，想想又摇头，“不行，你开车了。”
    尤微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冰啤酒，“大姐，我们再来三十根肉串、一份扇贝，一份烤茄子。”。
    “行，不过丫头，喝酒可千万别开车。”老板娘收走空签时热心嘱咐。
    “您放心，我们找代驾。”尤微笑，单手起开瓶盖给自己满了一杯，“陆小皎，你说你在国外这么多年，怎么连开车也没学会。”
    “唔。”陆小皎专心看尤微倒啤酒，一整杯连点沫都没起，叹为观止。
    一个安心吃肉，一个闷头喝酒，再随便说些话，夜幕悄无声息地越发深沉。
    陆小皎随时关注着那扇闭合的门，偶尔有人出来上厕所。透过缝隙，她再没瞧着段锡，是连位置都换了吧。
    “下午会上我交代得那么清楚，你们干什么去了？”尤微对着电话那头发脾气，陆小皎很少见她这般气势逼人。
    “行了，我不听解释，现在就把他们叫回去加班，明早出样刊前不能再有任何错误，我马上到。”
    陆小皎等尤微挂了电话，“是公司有事吗？”
    “实习生不用心，明早的样刊出了错，我得过去盯一盯。车我就不开了，”尤微站起身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这是我常找的代驾，你给他打电话就行。”
    陆小皎接过名片，“贺最”。
    尤微买了单，走时又看看陆小皎，“你一个人在这能行吗？要不今天别等了，明天我陪你再来。”
    “没事，我再待会。”陆小皎在桌下动动脚，坐太久有点麻。
    尤微又叮嘱几句，不放心地走了，陆小皎真的开始在位置上干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几张桌子的客人换了一波接一波，酒吧街越发嘈杂，陆小皎时而看看屋中紧闭的房门，偶尔瞧街上一伙一伙醉酒踉跄的人群。
    哪里都像是非地。
    陆小皎叹了口气，默默给自己倒了半杯啤酒。
    段锡从房间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陆小皎自斟自饮的模样。
    “段哥，这事就拜托您了。”穿衬衫的男人站在段锡身侧，勾着腰给他递上烟。
    段锡接过烟也不燃，嗯了一声算是应了，“我还有事。”说完就独自往外走。
    鬼哥也从屋里出来，手臂搭上衬衫男的肩膀，“老段不爱赌，他呆这也扫兴。既然他都应了，你也就放心吧。来，咱再打几局。”
    陆小皎仰头喝干杯里的啤酒时，余光就捕捉到正往她这边走的段锡，一开心满嘴的酒就堵在喉咙眼里下不去，又怕被段锡看见糗样，忙低下头硬把酒咽了下去，呛得满眼泪。
    陆小皎低头也在注意地面，发现段锡的脚步在她身边真是一步也没停，直直就往门口走去。她抬手擦擦眼睛，转身看段锡已经走到街道上。
    靠，这个王八蛋。
    陆小皎忍不住要骂脏话了。
    “段锡！你给我站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