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能忘掉渴望

    
    巷子尽头几个模糊人影正趁夜色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段锡站在酒吧后门冷眼旁观。
    低矮的屋檐，昏暗的灯光，脚边空余一地烟头，无声殆尽。
    “游子说你找我？”鬼哥从他身后走来，不知情段锡此刻心绪，“怎么也不进去。”
    段锡丢了指尖的烟，白色的烟卷落在地上默默焚烧。
    “别招惹她。”
    沉静的夜，一如段锡的眼睛。
    鬼哥愣了一下，“你说你前女友？”
    段锡又从兜里摸烟出来，被鬼哥伸手拿走，“像你这样抽，还不是浪费。”
    他反手磕出一根，点燃含在唇间，“还喜欢那妞？”
    远处街道的霓虹剪影，热闹鼎沸似乎与这条阴暗又沉默的小巷是两个世界。
    段锡远远看着，忽略了问话。
    “老段啊，你要是还有心思呢，就跟兄弟直说，兄弟我肯定不干那横刀夺爱的事，不仗义。”鬼哥吐出烟雾，两指夹过香烟，“不过，我瞧着你现在对她也不像什么余情未了……”
    鬼哥转脸看着段锡，幽暗的光让他唇边的笑微不可查，“但是我倒觉得那妞有趣得紧，你要是无意啊，也别挡兄弟桃花。”
    段锡侧目于他，判断这话中几分真假。
    鬼哥佯装自若，顺手又抽出一根烟来地给他。
    段锡没接，走了。
    鬼哥把烟塞回烟盒，放松地后背靠上墙，吐了口气。食指点掉烟卷余烬，低头轻笑出声，“狗鸡，跟要吃人样。”
    ……
    嘈杂环境的确不太适合工作，陆小皎揉揉酸胀的眼睛，拧灭了小电灯。几天都没瞧见段锡的身影，实在憋屈。她斟酌要不要去便利店探探苏妮的口风。
    身边有人落座，陆小皎看也不看就打发，“不好意思，有人坐。”
    可能因为她在夜店的怪异举动看着新鲜，这几天总有各种人来搭讪。谁让她白天睡醒基本就下午了，翻译工作又得按星期算，除了带这来做，她也没别的办法。
    旁边的人一动不动，陆小皎皱眉，“听不懂……”
    剩下的话全卡在嗓子眼，陆小皎看着面无表情的段锡。黑暗中，她的双眼亮晶晶。
    “你来啦？”陆小皎搁下笔，双手捧脸笑得讨好。
    段锡与她面对面坐着，目光撇向别处，“嗯。”
    陆小皎利落地从高凳下来，吃力地搬起木凳放到段锡面前，撑着桌坐稳，仰脸问段锡，“看我不行吗？”
    段锡收回目光，准备从兜里摸烟，想起来烟被鬼哥拿走了。
    “什么时候走。”段锡垂着眸，问得随意。
    “你问今天还是以后？……不过都一样，从今天开始，以后都是，你什么时候走我什么时候走。” 陆小皎轻轻松松道出计划，后又很困惑，“要是我知道你什么时候来的话，也能和你一起来。不然又要白等……”
    陆小皎在他耳边碎碎念，这种感觉，熟悉又温暖。
    段锡抬头看她，余光注意到从后门进来的鬼哥，“别来了。”
    “凭什么啊，我又没有妨碍你！”陆小皎皱眉生气，声音高昂，气势汹汹。
    段锡凝着她沉默不语，眸中的光让人捉摸不定，她怒气的小火苗倏地熄灭。
    “我只是想见你一面，我可以站得很远。”可怜巴巴的。
    “我之后不会来这。”段锡语气是硬的，心却软了。
    “那你去哪？我也……可以告诉我吗？”陆小皎猛然抬头，心绪一转，又软啪啪地开口，眼睛对段锡摇尾乞怜。
    十六岁的段锡就吃这一套，二十六岁依然。
    “手机。”段锡伸手。
    “我的号码没有变，还是之前的，你会背。”陆小皎手脚麻利地递上自己的手机。
    她一秒变脸，得逞的笑溢了满脸。段锡懒得搭理，低头输入号码。
    段锡把存了他号码的手机还给她，“别再来这。”
    “如果我给你打电话，你会出来见我吗？”陆小皎双手握紧手机，紧张也期待。
    游子从别处过来，附在段锡耳边说了些话，陆小皎听不清楚。
    段锡从凳子上起身，没有再看她，“回去吧。”
    陆小皎愣愣地目送他挤入人群，消失不见。
    ……
    试问陆小皎是个知足的人吗？有了手机号就能心满意足地乖乖回家？之后便在家中像闺中待嫁的腼腆少女般盼望情郎来电？
    不存在的。
    三分钟后，段锡看着手机来电，那串号码倒着都能背下来，他眉头微皱。
    “你不接电话我就不回去。”来电震动刚停，短信又来。
    段锡与人示意，起身出了包厢，顺手掐断又震起来的手机。
    “王八蛋，挂我电话。”陆小皎皱着眉头继续打，嘴上怒气当当，心里越挫越勇。
    段锡直接从她身后把震个不停的手机撂她桌上。
    陆小皎扭头看见段锡，瞬间变脸温顺无害。可惜表情短时间内没办法迅速调整，笑脸显得略微扭曲。
    她自知脸僵，悄悄又转回头去。等段锡走她身侧时，大眼睛已经弯出天真温柔的弧度，前一刻的气忿掩得无影无踪，“你来了啊。”
    段锡垂眸凝她笑脸，没戳穿她。
    陆小皎看他不说话，哼哼唧唧地委屈起来，“尤微没空来接我，这条街太乱了，我不敢一个人回去。”
    段锡拿回手机，“跟我出来。”
    “出租车、黑车、陌生人的车我可一律不坐。”她跟在段锡身侧，条件罗列得清楚。
    说白了，就是段锡你必须亲自送本公主回去。
    段锡没应，带着她往门口走去。
    偶有女人从卡座投来打量的目光，陆小皎冷眼直扫过去。浓妆艳抹，衣衫半露，不合段锡的口味。
    她撇过头，不在乎地轻哼。尽管自个今儿衣着老气，那也依然是艳压四方的主儿。
    一路穿过酒吧，不少人上前来对段锡点头哈腰，“段哥”“段哥”喊得亲切。陆小皎偷偷侧目看段锡，他倒是肃着一张脸谁也不搭理。
    真能装。
    她心里偷笑，面上倒是配合地昂起头，沉下脸。
    大哥的女人。
    ……
    出了酒吧右转，段锡带着陆小皎上了城市主干道。周边越来越热闹，地方却越走越陌生。
    陆小皎不断观察四周，身手扯住段锡，“我们去哪啊？”
    “回家。”段锡停下脚，发觉陆小皎的额角沁了一层薄汗，被街边商铺明灯照耀着，晶莹可爱。
    “去你家啊？”陆小皎喜眉笑目，双手捂上脸颊尽力压制嘴角。
    “送你回家。”
    “我住恒佳园呢，不是从这……”陆小皎指着前方的街道，目光所及最远处是耸入云迹的江阳地标性大厦。
    她这才发觉，段锡所说的，是她出国前的家，有陆晋鸣的家。
    “我早不住这了。”陆小皎转头朝他笑，面上轻松自然。
    段锡一眼看出她笑里的讨好、羞耻与掩饰。
    难看的，不应该属于陆小皎的笑。
    他调转方向，“走吧。”
    ……
    恒佳园不算近，估摸走了有半小时，段锡留意到陆小皎已经越走越慢。他配合放慢步调，可惜，公主始终是公主。
    “我走不动了。”陆小皎直接脱下短跟黑皮鞋，赤脚报臂站在一边。
    黑色的长裤在脚踝出堆积落地，莹白脚趾半遮半掩。
    段锡收回目光，走到路边伸手准备拦车。
    “我不坐出租车。”陆小皎气忿地瞪，她知道段锡明白她的意图。
    “那就原地休息会。”
    “我困了，要睡觉。”找理由对于陆小皎而言，信手拈来，“你背我。”
    段锡不为所动。
    陆小皎看他半点屈服的意思都没有，立马换了口气，以柔克刚，“就算只是素未相识的女孩向你请求帮助，你也不能这么见死不救啊。而且，你看嘛，我们这么多年交情，没有情也有义……再说，你也不是没抱过，没搂过，还矜持个什么……谁不知道你最喜……”
    听她越说越没谱，段锡终是曲下膝。
    相隔六年的再次亲密触碰，陆小皎紧张又暗喜。她晃荡着双脚在段锡背上作威作福，企图遮掩低头轻嗅男人身上久违气息的动作。
    “我胖没？”陆小皎贴近段锡耳侧。
    段锡感受到她温热的鼻息钻入耳蜗，带着果子的香气。
    手心灼人。
    “你怎么还是夏天跟个火炭一样，热乎乎的。”扶着她小腿的手掌越来越热，陆小皎笑得得意，“问你呢，我胖没胖。”
    “嗯。”段锡不想多言语。
    “怎么可能，我比以前瘦多了！”陆小皎伸手点他肩膀。
    段锡顺势掂了掂，“扁了。”
    “你这个……”陆小皎被他气得词穷，又不敢在他面前骂脏话，只得伸出十指一齐戳他背，泄愤。
    她柔软的指尖在他背上像是跳舞，左右上下扰得他心神不宁，汗水顺着胸膛中线滚落，入了隐秘处。
    “再动把你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