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能忘掉渴望

    
    飘窗的玻璃半开着，蓝色的薄纱帘被束在两边，吊在墙上的绿箩随微风轻荡嫩叶，靠外的一面已经沾湿了，挂着些许晶莹的水滴。湿润的凉风一点点打开窗户钻进房间，飘落的水珠滴答作响敲打屋檐。
    下雨了。
    陆小皎在梦里感受这份惬意。
    “你今天在这照顾她？”尤微看着段锡旁若无人地跨进女孩闺房。
    段锡低嗯一声，看了眼睡着的陆小皎，伸手探探额头，烧彻底退了。他转身把窗户关严。
    尤微点点头去隔壁房间拿外套，收拾妥当准备去上班。临走时又不放心地扭头看段锡，他正在厨房忙碌，也无心顾及其他。
    犹豫良久，尤微把备用钥匙放到桌上，“家门钥匙在这，如果你今天没有其他事，就麻烦你好好照顾陆小皎，我先去上班了。”
    段锡停下手里动作，抽了张纸巾擦擦手，走上前拿过钥匙。
    “还有事？”尤微看着段锡握着钥匙却不动，只觉这个男人不说话的时候真比说话可怕多了。
    “这么多年，谢谢你在她身边。”
    段锡言语少但不少真诚，尤微却因他的道谢而微微愣住，一句“不用谢”卡在嘴边左右说不出口。能收到向来是目中无人的段锡的谢意，真是出乎意料。
    总算陆小皎这么多年的坚持，不是一出独角戏。
    尤微冲他笑笑，转身出了门。
    ……
    陆小皎睡得有点热，习惯性的往床头摸空调遥控器。“滴”的一声，凉风徐来，她满意地翻个身继续睡。
    五分钟后，再次被热醒。
    眉头已经蹙起来了，陆小皎在生气的边缘忍耐。眯眼寻来遥控器，上面的25度和小雪花是完美标配。
    “没问题啊。”她迷迷糊糊地抠开遥控器，卸下电池又重新装回去，再次对准空调按下去，这下连“滴”声都没有。
    “怎么回事！”美梦被莫名搅局，公主的脾气立马败露。她掀开薄被气冲冲地走到空调下，拿着遥控器对空调一通乱按。
    段锡循着声进来。
    “醒了？”
    “你怎么在这。”没睡醒的陆小皎态度不太好。
    段锡也不在意，就在门边站着，静看陆小皎满脸的不爽。她的睡衣是蕾丝半裙，长度截在膝前，露出纤细的小腿和嫩白的脚丫。看她赤脚踩地，段锡皱起眉往她身边走，“尤微今天没空照顾你。”
    “我空调坏了，我好热。”陆小皎拧着眉把遥控器扔给他，态度恶劣又欠揍。转身爬上飘窗把窗户大开，扑面的凉意舒缓心火，她恨不得探出整个脑袋。
    段锡两手接住遥控器扔到床上，走到陆小皎身后掐着她的腰就把她拉了回来。陆小皎整个人被他转了个面，他双手越过她头顶，利索地关上窗子。
    “空调电源我拔了，窗子不准开，洗脸吃饭。”段锡语气淡淡的，偏偏没半点商量的余地。
    陆小皎冷哼一声，别开头不说话。
    段锡微微弯下腰，双眼与陆小皎平视。他黑沉沉的眸子平静无波又深不可测，陆小皎只坚持了三秒就败下阵来。
    “我没睡醒，不想吃饭。”她撅着嘴，脸都委屈成苦瓜。
    “栗子粥。”段锡直起腰，目光低垂注意到陆小皎的发顶，两个小旋错落地在长发中绕圈，“吃了再睡，不管你。”
    “可不是谁都长两个旋的！只有像我这种既漂亮又聪明的才有！”
    段锡清楚记得，陆小皎当时就是那般耀武扬威地和他说明。那是高一连堂数学课的课间，她找段锡问题，题目是数学老师在课上刚讲过的，转眼陆小皎就忘得干净。他嘲笑陆小皎笨，陆小皎就把头顶上的两个旋指给他看。
    怎么看，还是很笨拙，一如记忆中的少女。
    段锡眼里藏温柔。
    “栗子粥！你亲自做的？”陆小皎立马来了精神。
    “嗯，清早买的野山栗。”
    “我现在就去洗脸。”陆小皎起身飞快，却又被段锡按在飘台上。等他把床边带着兔子耳朵的粉色拖鞋放到她脚边，才许得她下地。
    她自然地享受着待遇，浑然不觉男人的转变，和宠爱。
    谁让陆小皎现在满心都是段锡做的栗子粥呢？她最喜欢的就是段锡做的栗子粥，不像外面卖的往白粥里扔两个栗子一起煮，端出来就叫栗子粥。段锡做栗子粥一定会选最甜的野山栗，把小栗子先炒熟再磨成面，拌进煮得绵软的红豆里，再兑上糯米熬成粥。
    一碗粥香浓又软糯，嘴巴吃起来都觉得享受。
    可惜这碗粥做工复杂，野山栗又很难剥壳去皮，外面没得卖，陆小皎也做不好。自从段锡进了部队，陆小皎再也没吃过。
    回忆起来，陆小皎上学的时候极贪睡，每次都踩着上课铃来，哪有时间吃早饭。后来两个人在一起了，她的一日三餐都被段锡管着，午饭和晚饭学校要求不准离校，两人都是一起吃食堂，早饭段锡就每天都给她带到教室来，食物通通是他亲自做的，变着花样一周不带重复，每一样都深得陆小皎喜爱。
    她挑嘴的毛病也那时候段锡给惯出来的。
    ……
    陆小皎连着吃了三碗粥和一盘炒青菜，撑得肚子圆滚滚地萎靡在凳子上不愿动弹。段锡就在旁边坐着，安静地看她吃饭。
    “中午做什么？”陆小皎揉着肚子问对面的人。
    段锡凝她半晌，收碗时才让她去看表。
    13：20
    “段锡，你知道吗？”陆小皎心情舒畅地坐在桌边，双手捧着脸，眼睛盯着段锡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时间总是不知不觉溜得特别快。就好像我一眨眼，咱俩就一辈子了。”
    陆小皎说完自己先笑起来，段锡没出声，屋子里只有他洗碗时偶尔碰撞出的清脆声。
    尤微家的橱柜是系列定做，高度比例都按照尤微的身材设计，此时段锡佝着腰俯在水槽上方，一不小心头还会碰到墙上的橱柜。
    “以后我得把家里的橱柜装高点。”陆小皎晃着腿看段锡。
    谁说男人掏钱的动作最帅呢，明明是为你干活的样子更性感。
    ……
    “午睡吗？”段锡擦干手上的水滴，把纸巾丢进垃圾桶。
    陆小皎看那皱巴成团呆在桶里的纸巾心情都是莫名的好，摇摇头道，“不睡了，下午我们出去玩，下雨了看电影也行。你说呢？”
    段锡拉开她身边的凳子坐下，“去换衣服吧。”
    “行。”陆小皎跑得颠颠快。
    没两分钟，她换了件碎花吊带裙从卧室跑出来，“我画个淡妆，很快。”
    段锡把视线从手机上挪开，看了眼陆小皎的装扮，“裙子换了。”
    陆小皎低头看裙子，嫩黄的小碎花青春又靓丽。她轻哼一声，绕开段锡去了梳妆台，就当什么也没听见。
    于是。
    一阵夹着雨意的凉风拂过，寒意顺着陆小皎的腿就往上爬，由肚子蔓到后背，一个激灵，“哈啾……”
    段锡的脸当场就黑了。
    “你在这等我一下，我上去加件衣服。”陆小皎讪笑装乖。
    再下来的时候，吊带裙变成了牛仔裤和连帽衫，她轻快地走到段锡身边，“不冷啦。”
    段锡垂眸看她，把帽子扣在她头上，满意地应了声。
    雨已经停了，两个人都没打伞，陆小皎跟在段锡身边亦步亦趋。他没有打车，陆小皎也乐得两个人独处。
    “我们去哪？”陆小皎仰脸问他，“看电影，还是散步？还是你又其他打算？”
    段锡看她一眼，“去医院。”
    她睁大眼睛，单纯又傻得可爱，“你不舒……”说了一半，她想起来昨晚护士的交代，一瞬没有兴致，蔫巴巴地问段锡，“你要带我去打针啊。”
    段锡没说话，眼神给她一个肯定答案。
    陆小皎瘪瘪嘴，认了命。
    ……
    雨后的空气清新的要命，街上行人不多，陆小皎不认同地看着翘起边角的地砖心，小心翼翼地挑着走，脚步七扭八拐，生怕哪块一脚踏上去就能飙出水来。迎面而来的路人她是根本顾不上，遇到一个扔打着伞没看路的，段锡牵起陆小皎的手腕躲开。
    一握即松。
    陆小皎看看自己的手腕，感受上面残留的段锡的温热。她偏转视线，看着段锡随步伐微微晃动的手臂，心生歹意。
    她紧跟在段锡身侧，也没心思再管脚下的地砖了，只逮着时机就悄悄探出左手，用手背似有若无地触碰段锡晃到旁边的右手。
    隔两步，就碰一下。
    她全副身心地，耐心地，一点点，慢慢试探。
    前方推小车的阿婆走得慢，陆小皎不看路也没发觉，正埋头一个劲地对着段锡的手制造偶遇，可能就要这么直直地撞上去。
    段锡停住脚，垂眸看着一旁作怪的陆小皎。
    陆小皎也停下来，满眼疑惑地望着段锡，“怎么不走啦？”
    她眼神无辜得紧，段锡沉默与她凝视，终是妥协转头继续朝前走。陆小皎看不懂他眼中的万般变化，只轻松跟上，准备制造下一次碰触。
    递过去的手还未碰上他手背，突然就被一只后撤的手掌包了住，手心染上温热。
    “看路。”段锡语气平平，仿若这不过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又好似在否定这次牵手的意义。
    陆小皎无所谓他的想法，只低头跟着往前走。他步伐大她便走快些，眼睛始终停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她唇紧抿着，锁不住得逞的笑意。
    管他什么意思，他愿意伸手，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