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人丁单薄,陆爷爷在陆晋鸣一岁时奉命加入援朝战争,热血洒战场,人却一去不回,大家闺秀的陆奶奶转身一变成了家中顶梁柱,单薄肩膀撑起了整个陆家,好在陆晋鸣从小懂事,读书、工作、结婚、生子半生顺遂。只是没料到,陆晋鸣看似圆满的婚姻只走了短短几年,陆小皎出生没多久钟水青就提出离婚,陆晋鸣未曾挽留。
此后,陆家就只有陆奶奶、陆晋鸣和陆小皎三人。陆晋鸣依旧整日费心于工作,未满周岁的陆小皎便全由陆奶奶带着。她还小,衣食住行全靠奶奶一人操持,但她得到的爱从来都是加倍的,她□□美的饭菜,有数不清的玩具,梳最漂亮的花辫子,还穿着媲美动画片中灰姑娘的蓝裙子,都是奶奶亲手为她做的。对陆小皎而言,奶奶从来都比爸爸亲近得多,连作文也都是“我的奶奶”。
高中以前,陆小皎依赖和信任的人只有奶奶,后来,多了一个段锡。高一的某天,她满心欢喜的与奶奶分享自己的小秘密,第二天,段锡就被邀请来家里做客。
奶奶也喜欢段锡,陆小皎发现,奶奶越来越疼段锡。
即使原本独属于她的宠爱被分走一半,陆小皎也是满心喜悦的。她以为生活会永远这般平凡而美满,可就在她马上大学一年级时,一切嘎然而止。
……
“灼灼,听说你回来了。”陆奶奶苍老的声音打断了陆小皎的回忆。
“嗯。”陆小皎声音很小,透着愧疚和心虚。
“怎么也不回来让我瞧瞧你,都四年了……在外面还好吗?”陆奶奶的声音迟缓而沉静。
这熟悉的声音令她阵阵鼻酸,“我都很好。”
“好就好。”陆奶奶叹口气,听着像是放下重担,余音偏又扛起高山。
电话两端,有口难言。
陆小皎听见老房子里的落地钟敲出沉闷的响,偏头缓了口气,“奶奶,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白日就听说你回江阳了,琢磨着给你打个电话,又怕耽搁你时间,反反复复想着,不知不觉都这个点了。睡了,就要睡了……”陆奶奶慢慢重复着,声音逐渐微不可查。
“奶奶,我之前刚回来,事情多,这几日闲下来我就去看您。”陆小皎一颗心被掐着揉捏,疼了,压嘴边的话就脱口而出,“奶奶,我好想您……还想您做的饭。”
陆奶奶刚还皱着的眉头随着陆小皎的话慢慢舒展,唇角是发自内心的笑,浸了点苦涩的意味,“好,好,奶奶也想你。知道我们灼灼嘴馋,奶奶都给你准备。”
……
凌晨一点,陆小皎坐上段锡的车,两人奔驰在深夜寂静的街道上。
一路上陆小皎一直都很沉默,段锡以为她还在为昨天的事难为情。想了想,他点开了几乎没用过的车载广播。
一阵“呲啦”的嘈杂声入耳,段锡边注意着前方路况,边垂眸调节广播频道。
“我来吧。”陆小皎凑近研究。
段锡收回手,余光低垂在她侧脸,披肩的黑发盖住她大半脸颊,向下生长的长睫毛这样看格外显眼。
“看我干嘛,好好开车。”陆小皎抬手把车顶的小灯摁开,碍事的长发顺手挽在耳后,低头继续研究仍未出声的广播。
小灯光线温柔,直直照在她露出的左耳上,是温柔的橘粉色。
段锡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
“点燃激情,伟哥圆您一个梦想……”
“治疗男科疾病,就到**医院来……”
“已经开始了吗?已经结束了……”
“这都是什么烂广告。”陆小皎越听眉头蹙得越紧,来回切了好几个频道,终于找到一个唱着烂大街情歌的广播电台,深夜节目,终于有个还算正常。
段锡心里有几分好笑,分心偏头看她。
陆小皎整个身子倚在车门上,右手伸出车窗,下巴搁在手臂上,正静静地听着广播里骚柔的情歌。
如果不是她满腹心事的模样太显眼,段锡还以为她只是惬意享受夜间凉风。
扫了眼右后视镜,那侧没有车辆驶来,段锡任她手伸在外捕捞微风,“有话想说?”
汽车正驶在江阳桥上,车速不疾不徐,江风从左窗户窜进来,绕了一圈又从右窗子逃出去。
陆小皎认真看着江灯渔火,没有应声。
“嗯?”段锡知道她听得见。
“你最近白天会忙吗?”陆小皎脸冲外,乖巧的风把她的声音送到段锡耳边。
段锡瞥眼过去,瞧见她的长发披肩,还有窗外莹白手臂。
“后面有车来了,手收进来坐好。”
陆小皎听话的很。
“有事说事。”段锡不绕圈子。
陆小皎垂头坐在位置上,左右手的手指随意地搅在一起,不吭声。
汽车已经驶离中心市正往新区去,段锡提了车速,猛烈的风声吵得人脑子直嗡嗡。他摁开空调,把车窗玻璃全升起来。
“嗯?”段锡仍等着她的回答。
“阿锡。”陆小皎扭头冲他笑,傻兮兮的谄媚。
段锡看了一眼没说话。
“阿锡,我想吃酒酿鸡了。”陆小皎看着他的侧脸说,表情很浮夸。
“现在?”段锡慢慢减缓车速,准备掉头。
“不是,我现在不饿,而且……外面做的也不干净……”陆小皎的话音因为心虚慢慢减弱。
“嗯,明天做。”段锡应得干脆,提速继续往家的方向开。
“也不是,是……”陆小皎绞尽脑汁,“阿锡……”
段锡扭头看她,她支支吾吾的乞求全藏在了眸子里。
“……你还记得我奶奶做的酒酿鸡吗?”
几首骚柔的情歌都唱完了,主持人插进来说了两句话后,音乐被换成了克罗地亚狂想曲,激昂、奋进,在深夜震耳欲聋。
陆小皎只觉得它的高低重音各个踩在自己的心上,她拿捏不准段锡的态度所以紧张,却坚持自我催眠,“毕竟奶奶之前对他那么好,肯定行得通的”。
陆小皎独自忐忑着。
良久,段锡轻“嗯”一声。
钢琴曲太吵,陆小皎关上了电台。
她有点犹豫是自己幻听还是段锡真的出了声,但仍鼓了气装傻道,“既然你也想念酒酿鸡,那我们一起回去吃顿饭怎么样。”
段锡不说话。
直到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段锡仍然没有说话,他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模样,陆小皎此时不禁有点恨他这种脸,她猜不准他的心思,还什么都看不出来。有点后悔自己今晚为什么要屁颠颠跟来,她心里憋着气哪哪都不爽。
两个人沉默地各自洗漱,陆小皎忍不住把各种东西都弄得叮叮当当响,最后再以“哐当”的关门声作为今晚的终结,正在客厅喝水的段锡看着看着那扇紧闭的卧室门,一语不发。
……
这场冷战已经持续两天了,段锡晚上连酒吧都不去了,就在家里呆着。他每天都在陆小皎面前晃悠,一日三餐也照常一起吃饭,可陆小皎心里的别扭劲过不去,就是不肯跟他说话,不过也没舍得搬走。
“什么!”
正把自己关在卧室睡懒觉的陆小皎接到了尤微的电话,火急火燎地洗漱后套上衣服就往外跑。在玄关换鞋时发现,她的帆布鞋旁边摆着段锡的拖鞋。她停下动作静静听家里动静,段锡的确不在。
来不及再想,陆小皎开门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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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锡今日起了个大早,特意开车到最近的村落高价收了只小土鸡,准备今日就做了酒酿鸡来和陆小皎示好。
那晚陆小皎模棱两可的邀请来得太突然,他迟迟不愿给答复终是惹怒了急性子的小姑娘,他心里明白。这两日,他认真地回忆了那些被他尘封的往事,不管是他自己的事,还是牵扯到上一辈的事,他都在脑中细致地回想了一遍,最终还是找自己要了答案。
如果硬说他心胸开阔一点都不怨,好像太假了。
可是一码归一码,陆奶奶的确是对他非常好的人,就像他的外婆一样。至于这种好是出于因前尘往事而愧疚,还是对于小辈的普通疼爱,他不愿再深究。
一切没有必要太纠缠,因为陆家还有一个那么可爱的陆小皎。
段锡想到这又觉得有点好笑,他平日话少不觉得,这几天在家连陆小皎也不开口说话,两人互相黑着脸,整日沉默以对时,他才觉得这有多别扭。两天都瞧不见陆小皎给他好脸了,段锡哪哪都觉得怪,不禁苦笑自己这么多年还是这样被她吃得死死的。
瞥了一眼副驾驶脚踩垫上还被捆着腿的鸡,突然发觉距离上次陆小皎与他斗气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再次遇到这种情况,他没有半点的愤怒、烦躁或者其他负面情绪,心底压着的倒是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是久别重逢后的莫大喜悦。
段锡在心里笑骂自己病得不轻。
临近新区,心里盘算冰箱剩的蔬菜和桌上小姑娘的零食,段锡一把方向又拐去了市内的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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