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浅

20.【十八】

    
    屋子里异常安静。两个人互相看着彼此,听着彼此的呼吸。浅浅难受的吞了吞口水,嗓子疼,眼睛疼,四肢也酸痛的厉害。总之难受的要命。
    时钟滴答滴答的响,康国深出去了。独自静了一会儿,浅浅想下床洗漱,他正好回来了,立刻伸手扶住她。身体实在虚弱,只能任由他搂着。
    “你还是别靠太近了,你看我满身都是红点点,不传染也不太好。”浅浅有意躲了躲。
    她不自在,康国深搂着她的手松了松,最后全部放开,让她自己走。大家族的修养和风度,懂得尊重女性。
    他在浅浅身旁说:“你这才是第一天,水泡还没出来,还不是最痒的时候,等水泡出来,千万别用手抓,抓破了会引发感染,还会留下凹痕。知道吗。”
    “嗯。”浅浅点点头,进了卫生间。
    听见他在外面说:“台子上洗漱的东西全都是新的,用清水洗洗脸就可以了,或者把毛巾打湿,用温水擦一擦,如果嘴巴里也长了水痘,刷牙小心点。洗好了出来吃饭。”
    “嗯。知道了。”浅浅对着镜子点点头。
    牙膏牙刷牙缸毛巾,全部都是新的,一一摆放整齐。浅浅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想看看窗子外面。
    康国深刚才说,水痘不能见风,这几天都不能出门了。
    浅浅站在窗户边往外看,这是个非常有年代感的宅子。每次来她都会仔仔细细的看看,因为格外喜欢。
    这么好的大宅子,在康国深眼里,成了又小又旧,不值一提。他的标准实在太高。
    事实上这里一点都不小,旧是一定很旧了,胡同大院,哪个不旧?但要看是什么人住过的。有身份的人住过的,再旧些都是不同凡响的。
    三进式深宅大院,有回廊鱼池,厢房、耳房、车房,后院有花园,和两棵枝繁叶茂的柿子树,院子的围墙外,还有银杏树的枝叶伸展进来。
    院内的影壁,精美的拱门砖雕,上面雕有花卉,走兽和吉祥图案。拱门两侧为民国式拱券窗建筑,一间挨着一间。顶部有朝天栏杆,栏板上雕琢岁寒三友,松、竹、梅。拱门外两侧是砖雕多宝阁,阁内雕有暗八仙图案。
    最开始浅浅只是好奇,那些雕刻都是什么呢?有什么意义吗?不熟的时候,她每次都只是看着,不敢问的,因为喜欢还用手机拍了照片。后来是康国深发现了她对那些东西很好奇,主动跟她讲了。
    暗八仙就是神话传说《八仙过海》里面八位仙人的宝物,八仙八宝。有鱼鼓,宝剑,笛子,荷花,葫芦,扇子,玉板,花篮。大概寓意是长寿之意。
    康家爷爷住的地方,是个大院,也是旧旧的。从京西公主坟沿着万寿路一直到西山脚下。隔几步就能够看到一个有哨兵的大门。哨兵很威严,身后有绿色的木头岗楼,天气恶劣,可以遮风挡雨。整条街笼罩着一种神秘感。
    每次回程,浅浅都顺着玉泉路,约莫10公里,长安街延长线,熙攘繁华,车水马龙。
    浅浅知道,康先生一家子都不简单。郑瑞明总说,他们和富二代不一样,有天壤之别。
    那浅浅和他们,就是云泥之别。
    浅浅站在窗子边发呆,卫生间的门被轻轻叩响,康国深问:“浅浅,你好了吗?粥要凉了。”
    “哦,我好了,马上出去。”
    浅浅把卫生间整理干净,没有一点水渍,连头发丝都没有。李老师每次都叮嘱,卫生间一定要时刻保持干净,不然时间长了很难清理。每个家庭有每个家庭的生活规矩,浅浅从来尊重别人家的规矩。
    餐桌上,两人相对而坐,浅浅低头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不过嗓子疼,吞咽困难,始终皱着眉头。
    康国深一直瞧着她,问:“怎么了?烫吗?我凉了一会儿了。”
    “不是,不烫,我嗓子疼。”浅浅捏了捏喉结,说:“我可能吃不完,怎么办?”
    “吃不完倒了啊。”康国深不以为然。
    “李老师不喜欢浪费,她要是看到会不高兴的。”
    浅浅在这样的家庭里做事,当然要悉心观察每一个人的脾气秉性,兴趣爱好,并牢牢记住。每一个细节都得做到位。她很早就发现,李老师和康老先生都是特别珍惜粮食不喜浪费的人。几乎没有剩菜剩饭,如果实在剩下了,会拿小袋子装好,出去遛弯,给流浪猫狗吃。
    康国深惊奇,旋即笑了起来,逗她:“你真的很了解李老师啊。没关系,剩了我等一下装袋子里丢出去,不让她知道。”
    浅浅深受水痘折磨,还是被他逗笑了,“我还是尽量吃完吧。”
    见她心情好了一点,康国深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没事的,不要勉强。我妈我爸都出差了,一个出国交流,一个回老家审查,顺便看我大哥,我大哥在天津有一个很大的项目,估计要呆些日子了。”
    “你老家是天津的?”真巧。
    “是啊?我小时候是在天津长大的,我们是大家族,都住在一起,一开始没有分家。后来我爸调到北京才分开。我小时候一直跟着我大伯,就是我大哥他爸,我大伯人很散漫,不怎么管我,也不喜欢和我爷爷在一起,俩人脾气不对付,见面就掐,人就留在了天津。我大哥是跟着我爸长大的,因为他听话,任由我爸我爷爷他们几个随便摆弄。”
    康国深喜欢和浅浅聊天,她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不骄不躁,认真安静,简单可爱。重点是,他想说什么没有顾虑就可以随意的说出来。
    “那你以前在什么区?”浅浅很好奇。
    “和平区,成山公馆那边。”康国深对那个地方有很深的记忆,那是他小时候野大的地方。
    “我们家也在天津,在南开大学边上。”
    浅浅对天津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那个大学,每年去都和年年一起去上补习班。可以穿新衣服,买故事书,吃糖葫芦,还可以看爸爸的书。爸爸的书柜里有许多许多的书,浅浅什么娱乐活动都不喜欢,就喜欢在书柜里找书看。每次要回建设,浅浅最怀念的,竟然是那个书柜。
    “真的吗?你不是说你在五大连池长大吗?”康国深意外的惊喜。
    浅浅很自然的说:“那是我舅姥姥家,我寄养的人家,每年放假才可以去天津。”
    康国深多多少少能猜到的,浅浅的成长环境和背景,委曲求全,坚强懂事,很知道照顾体谅别人感受。
    浅浅想换一个话题,“李老师他们要去几天?”
    “估计要好几周才能回来。刚给我打电话说了我半天。”
    “要好几周……那挺好的。”浅浅在心里舒了口气,正好完美的避开了她这个“病毒”。
    又想到了什么,她说:“对了,康康现在需要家长辅导作业,你有时间吗?我这样,不能辅导他写作业了。”
    “我现在属于无业游民,在家闭门思过。有的是时间了。”
    吃完了早饭,浅浅要收拾餐具,康国深不让,把活都揽去了,让她回去房间休息。人难受的时候,也不愿意勉强自己了。
    浅浅躺在床上,有些无聊。身上的水痘,冒出来更多了,耳朵里都有。
    能够躺在这张床上,算是特殊待遇了吧。
    李老师说过,康国深没有洁癖,但是他讨厌别人进他的房间,坐他的床,动他的东西。任何东西变了位置,他都能察觉到。所以每次打扫卫生,这个房间她是不进来的,都是李老师亲自收拾。有时候烦了,李老师还会说,稀罕弄他的破玩意儿,落灰去吧,事儿精,也不知道随了谁。康老先生一准说,还不是随你这个妈。
    浅浅脑子里开始不由自主的想事情。
    越和康国深接触久了,越能够发现,他是个风趣幽默很健谈的人,而且对待女人情商很高。从小生活环境优越,那种优越和富二代不一样,有机会享受各种特权。特权是什么?有些特权不是有钱就可以的,需要特殊身份。人生一帆风顺,所以可以胆大妄为。
    说起来是破产,其实能有什么大事呢,就像是玩具坏了,丢了就是。或是闯祸把别人的东西弄坏了,赔偿就是。都不算什么大事。
    康国深不知道,最初出事的时候,李老师真的以为是闯了大祸了,康国深见天儿不见人影的奔走,浅浅也以为,是出了大事很让人忧心。
    康爷爷直接发话不许家里人插手,李老师急的都哭了。李老师和康老先生是老夫少妻,她一哭,丈夫肯定心软的,后来就悄悄和她说了实话。
    康老先生说:“屁大的事,他弄的那些个玩意儿,根本不值当我们插手,国嵘就能给他办了。”
    李老师不明所以,还问:“国嵘不是说最严重要坐牢吗!”随即又是诉苦又是痛斥:“你们康家的孙子辈儿里,我们儿子算是相当不错的了,从小在天津长大,没在这边圈子里沾染什么恶习,比国城他们不知道强多少!没一点儿坏心思,要不能让那个女人给摆这么一道吗!你们就忍心看着他这么受气被冤枉也不管吗?”
    “谁不管他?谁冤枉他了?他自己犯混!一句好话儿不听。结婚离婚,丢多大人!我都忍着没说话了。事业上怎么劝还是不听!非是要弄那些没玩意儿的东西,狗屁不是!他要是有国城一半听话,我都不要求他能混上局级,现在最次也能混个处级,他就是在天津跟着老大呆傻了。人气儿不通!”
    康老先生平时基本没什么大情绪,偶尔拌嘴才会说些难听话,许是憋久了没办法。
    李老师很不乐意听这些话,急了,“谁让他待在那边儿的?可不是我!是你家老爷子说在这边学坏快,非是不让早点接过来?国城他妈倒是会溜须拍马,几句话儿老爷子就松口了,把国城一直安排在你们后面,再差也能混出个样儿来了!你家老子就是偏心眼儿!嫌我家地位不如国城她妈的娘家。我们做学问的到底是不如经商走仕途的有地位!”
    “又来了又来了,你这说的什么话!”
    就是为了这个,康老先生始终忍着让着,到底是亏欠过的,不占理。也没心情斗嘴。凡事有个度就行了,没必要纠结矛盾,制造矛盾。凡事得化解开。
    只说:“他那个事儿没多大,国嵘那样说是为了吓唬他吓唬他,这个事能让他老实,别一天竟弄那些没用的东西。他不小了,不能再由着他胡闹了!没有出息谁丢人,咱们俩丢人,回头家里人聚一起,老脸没地方放啊!”
    李老师相当不服气家里人看不起她的儿子,还是回了一句:“我儿子再不懂事,没作为,生活作风没问题!比他们都干净!”
    “是是是,你儿子最好!”康老先生认输,休战。
    他们老两口拌嘴,总是不避讳的。家里没别人,浅浅平时话少,他们都不在意她。浅浅想刻意回避,奈何屋子就那么大,屋里屋外的拌嘴,全听见了。
    高等家庭,是连过平常日子都要品评论级的,讲究个出身。
    昨天夜里,她还听郑瑞明跟康国深说了一堆话。
    “你家房子那么多,随便卖一卖都能把罚款交了,谁都不插手就是在逼你!我算看出开了,你姐跟你老头子还有我家的绝对是在故意整咱们呢,想办法把咱们圈家里。你就先听话跟家里闭门思过吧,消停消停咱再说。还有,这事儿我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我咽不下这口气儿!”
    她还曾那么担心过,原来全都是障眼法。人家台面下的财富,你根本无法估量。
    浅浅很清醒,也庆幸,她给康国深的回答非常正确。
    我要是找到我女儿,我就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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