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才拎了饭菜过来,他妈觉着哥儿俩好多年没有聚了,特地温了壶老酒。离着朱家老宅还有三四十米的模样,王有才远远望见朱长林摔在地上,于是加快脚步紧赶着走了过来。
“大城市呆久了,变窝囊废啦?”无论什么时候,王有才的嘴巴总是不肯闲着。
“你特…你才窝囊废呢。”按着常理,王有才说出这种话的时候,朱长林应该冲上去打的,可是此刻的他,忽然没了打闹的心情。
不过辛子墨不许他爆粗口的指令,倒是记得很牢。
“都特么别废话了,赶紧过来帮忙。”王有才一通吆喝,辛子墨也从藤椅上站起来相帮。
饭菜很是丰盛,王有才妈妈的厨艺极其不错,知道朱长林家没法烧饭,特地宰了只大公鸡,弄了三条红烧鳊鱼还有几样蔬菜。鸡是自家养的,鱼是有才他爹下午刚去村后边的山涧里新捉的。
农村就是好,吃啥都用不着买,尤其是象大槐村这样,有山有水又有田园的地方。
“你妈真行啊,灯都备好了。”朱长林从王有才手里接过两只充足了电的大马灯。
“谁让你没爹没娘呢。”王有才哪壶不开提哪壶,朱长林刚有了归宿感,就被他勾起了年少时的伤心事。
“你小子找抽是吧?要不是王婶弄了这么多好菜,今儿非削死你不可!”朱长林一把揪住王有才的耳朵。
“哎哎哎!你特么想不想吃了?天色不早了,子墨还要回去呢。”王有才倒是亲热,好像跟辛子墨是交往多年的老朋友似的,直呼其名。
朱长林扫了辛子墨一眼,恰巧他也看过来,二人目光一接,瞬即弹开。
“唉…他今儿…”朱长林觉着,还是不要瞒着王有才了,刚开口说了几个字,突然听到山路上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大槐村附近的山路九曲十八弯,自古以来就只有一条硬夯出来的泥土路,不仅颠簸而且七高八低百转千回。平时根本没有汽车驶过,最常用的交通工具就是摩托车或者人力三轮车。
真是奇了怪了,今儿是什么日子,大清早来了警车,现在太阳都快落山了,难不成还有警车过来?
猜得一点没错,来的就是警车,不仅开得飞快,而且轻车熟路,径直开到大槐树底下停住,仍旧是早上来过的两位警察。
“哟,吃饭呢?够早的呀。”年纪稍长的警察态度和蔼。
“嘿嘿,农村嘛,也没啥事,早吃早睡身体好呗。”朱长林打着哈哈迎了上去。
警车来了,准没什么好事,普通老百姓,谁会有事没事和警车打交道呢?
“山里发生命案,请你跟我们去现场,协助调查。”年轻警察的态度非常严肃,身板挺得笔直,说话的语气挺摄人的。
“啥…啥命案?”朱长林眼皮子一跳,这才回来一天,怎么总和凶杀案搅和到一起?
“幸苦一趟吧,现场不远,我们有车。”年长的警察说话比较好听。
昨晚是朱长林报的案,王有才和辛子墨本来想跟着一起去的,被年纪大的警察伸手拦住:“小伙子,不相信我们呐?放心,不会有事的。”
朱长林心里忐忑不安,跟着二位警察上了警车,隔着车窗望着辛子墨和王有才,直到警车拐上了唯一的公路。
说的是去现场协助调查,其实都是官方用语,他们不会是怀疑,山里的凶杀案跟朱长林有关吧?
“我特么怎么这么倒霉呢?”朱长林闭上眼睛,脑子里尽是王有才他妈烧的红烧大公鸡,菜也没吃着,还乘上了警车。
朱长林宁愿负重徒步十公里,也不愿意跟警车扯上半点关系。
五六年没吃到家乡菜了,早饭午饭都是随便应付着过去的,好不容易捱到晚饭时间,偏偏生出这么一档子麻烦事情。
他们刚说出凶杀案的时候,朱长林脑子里最先蹦出来的人就是大牛。大牛中午前刚走,会不会半路被人宰了?
按说那小子昨天就活不成了,侥幸躲过了昨天,恐怕今天性命难保。
不过朱长林留了个心眼,和大牛相关的事可不能再提,万一兔崽子真的死了,自己说不清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是有点对不住他了。
朱长林这个人,打小鬼点子就多,八面玲珑人聪明,有时候喜欢耍耍嘴皮子。可是此刻的他无精打采的,和斗败了的公鸡没什么两样。
“别紧张,只是让你协助调查。”年长的警察好像猜到了朱长林的心事,毫无征兆地扭过头,对着他说道。
“没没没,警民一家嘛,协助调查必须的,必须的。”朱长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装作很荣幸的模样。
我勒个去的,可把他吓坏了,警察同志警惕性真高啊。长这么大头一次乘坐警车,还是去协助调查凶杀案的,朱长林感到头顶心一阵阵发麻。
路上的煎熬还算好的,警车停下来的时候,可把朱长林吓坏了。平时静得看不到人影,此刻停了好几辆警车。
正是昨天下午,大牛下去拉稀的树林子。这时候被黄色的警示带围着,几只小太阳卤素灯,把现场照得如同白昼。
“这就是你昨晚报警的地方吧?”年长的警察问道,年轻的那位打开笔记本一直在涂涂画画。
“是是是。”朱长林早就吓懵了,不会真的是大牛吧?多好的小伙子呀!还想创业成功之后重用他呢。
“进去看看吧。”年长的警察扶着朱长林往林子里走去。
朱长林的腿都软了,这辈子除了爷爷之外,还没见过其他的死尸。想想大牛年轻的生命在此终结,辛苦讹去的六百块钱都没有机会享用,朱长林的胃里好一阵翻涌。
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可把他吓坏了,不仅仅恐怖,简直恶心!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脑袋和身子分开了,准确来说的话,应该是两具尸体。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尸体的身子上接着屎壳螂的脑袋。
朱长林心急火燎地寻找尸体的脑袋,直到他确认过不是大牛的脑袋,这才放下心来。不过这颗和身子分开了的脑袋,接在屎壳螂的身上。
你说吓人不吓人?大活人和屎壳螂换了头!
更加奇特的是,尸体和屎壳螂脑袋连接的地方自然过度,即使两者的大小比例实在相差得太过悬殊,也看不出任何接缝。
“就是这个地方,这…这个人我不认识啊,昨晚报警,是因为摩的司机突然不见了,还有我家…家里有人敲门,却…却看不到人影。”朱长林断断续续把昨天的经历详细说了一遍,包括辛子墨和夜里遇到的血盆大口。
本以为警察会带着他立即回去捉拿辛子墨的,谁知道他们只是做了笔录,就送他回大槐村了,连口供都没问辛子墨的,这么一来,朱长林心里更加不安。
两位警察临走的时候,朱长林以送客为由,跟了出来:“警察同志,你们就不怀疑穿白衣服的那个人是凶手吗?”
“不是,已经调查过了,没有他的在场证据。凶杀案发生的时间,距离我们来大槐村不到三个小时,法医已经检测过了。”年长的警察有问必答,非常平易近人。
“那你们怎么知道他不在现场的?”朱长林还不死心。
“村里的人全都问过了,他一早就在大槐村,并没有离开过。对了,你不是一直跟他在一起的吗?”年长的警察反问。
“是啊,是啊,他明明没有离开呀。”朱长林拍着脑袋自言自语。
“小伙子,别胡乱猜疑,任何事情都要讲证据的。”年长的警察拍了拍朱长林的肩膀,开着车子走了。
“哎?合着倒是我疑心他了?”朱长林骂了自己一句,想起辛子墨黄昏时幽怨的眼神,真觉得对不住他了。
王有才和辛子墨正在客厅里等着他呢,桌子上杯盘狼藉,一看就知道是王有才的风格。
“挺能吃啊,也没想到给我留上几口。”朱长林围着餐桌转着圈圈说道。
除了随和大方之外,朱长林还有一个有点,就是健忘!
刚才看到死尸的时候,确实恶心死了,现在小风一吹,恶心的场面,早就如同往日烟云,飞到了九霄云外。
“你以为我们,和你是一路货色?”王有才冲着朱长林扬了扬头。
这才离开了个把小时,这小子竟然跟辛子墨成了莫逆之交,这让朱长林十分气愤。不过等他看到辛子墨端过来的东西之后,集聚起来的怨气,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胡乱猜疑,能让给你快乐吗?”辛子墨把手里的暖窝窝往八仙桌上一放。
“哇!人间美味呀!”朱长林一掀暖窝窝的盖子,诱人的饭菜香气扑鼻而来,眼光早就直了,哪儿还顾得上回答辛子墨的问话?
暖窝窝里的一盘鸡馋得他直流口水,伸手去抓的时候,却被两根筷子夹住了手指。
“哎!干嘛?”朱长林一瞪眼回过头去,旋即又满脸堆笑,乐呵呵地跟对方陪着不是:“嘿嘿嘿嘿,以为是有才那只混蛋呢。”
“在你心目中,好朋友都是混蛋吗?”辛子墨凤目含威,俨然一副不可侵犯的严肃神情。
“不不不,都是我不好,老朱认错!认错认错。”让朱长林想不通的是,为什么面对辛子墨,自己总是硬不起来?
“你小子也有今天?活该!白眼狼!老子对你那么好,原来你特么一直把老子当成混蛋!”王有才见到辛子墨帮他,立马来了威风。
“去你的,滚!”朱长林狠狠踹了他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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