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假正经

11.第 11 章

    
    傅锦瑶从二门里进去,影壁后面,一个小脑袋若隐若现,身后,顾姨娘轻呼了一声,“小文”,傅锦瑶便顿住了脚步,眼泪如同珠子一般往下掉,她呜咽一声,朝那小脑袋伸出了双手,“小文,到姐姐这里来!”
    小小的脑袋再次探了出来,月光下,一张酷似傅锦瑶的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六岁的孩子踟蹰地朝前挪动步子,不解地拿眼睛看泪流满面的姐姐,在她跟前站定后,小声地问道,“姐姐,小文今天没有惹姐姐生气!”
    “是,没有,没有!”傅锦瑶一把将弟弟搂进怀里,将脸埋在了弟弟弱小的肩上,泪水顷刻便浸湿了弟弟的衣服。
    她不敢哭出声,可双肩耸动骗不了人。顾姨娘想到她在厢房里说的那些话,此时别过了身,用帕子把眼泪抹净了,过来拍拍傅锦瑶的肩,“傻孩子,别这样,你弟弟平日里也不乖,人嫌狗憎的,连我都不喜欢他!”
    “姨娘,小文很乖的啊!”傅锦文奶声奶气地道。
    傅锦瑶眼泪淌得更欢了,但这时候,却不是宣泄情绪的时刻。她站起身牵着弟弟的手绕过影壁朝清风院走去,他柔软的手被自己握在手心里,因为她的示好而欢喜得走路都在蹦跳,一扫昔日小老头般的没精打采,畏头缩脑。
    父亲只生了他们三人,她和哥哥是母亲所出,弟弟是姨娘所生,因为姨娘身份的缘故,他只是一个庶子,在府中连下人们都敢欺负他。
    前世,姨娘亡故之后,父兄很快上了战场,弟弟在府中没有人照顾,也没有人管教,很快染了许多坏毛病。她最后一次见到弟弟是在北地的燕京,原本定国公府的小公子穿着褴褛的衣衫,拖着一条残腿,蓬头垢面在路边乞讨。
    如今,能够见到尚在幼年的弟弟,能够有机会弥补前世的过失,尽到一个当姐姐的责任,傅锦瑶如何不喜?
    清风院是定国公府的主院,一共三进,正房是五间。傅锦瑶幼时随母亲住在这里时,住在东侧院,一明两暗。对面同格局的西侧院,姨娘进府的时候就住在那里一直到现在。
    顾姨娘多半的时间都在东侧院里照顾傅锦瑶,如今也随着她进了次间,在南窗下的榻上坐上后,傅锦瑶便把弟弟搂进怀里,细声问他道,“今日都吃了什么?和谁一起玩的?晚间有没有去给老太太请安?”
    照理,傅锦瑶回府之后,应该去宣瑞堂给老太太请安的,此时时辰已晚,老太太当然是不会等她的,她也懒得再守这些虚礼,便让鸣蝉过去瞧瞧,和那边的老嬷嬷说一声,她已经回来了,免得老太太问起时,下人们都不知道该如何答复。
    “去过了!”傅锦文吃着姐姐从长春观里特意给他带回来的素糕,满脸都是糕渣子,姐姐帮他细心擦拭的时候,他就越发高兴,不管不顾地往姐姐的怀里偎过去,不忘小声道,“姐姐,我去的时候,偷偷地听到了表姑娘说你的坏话,说是看到你和一个卢姓的书生拉拉扯扯!”
    顾姨娘的脸一白,抬手就朝自己亲生的儿子打过去,被傅锦瑶一拦,一巴掌没有落在儿子的身上,反而打在了傅锦瑶的肩上,她顿时心疼不已,眼泪都出来了,责道,“你做什么拦他?这些话是他该说的吗?传出去了可怎么得了?”
    “姨娘,小文已经六岁了,还住在后院,平日里他眼里看到的,耳朵里听到的都是后院这些阴私事,他当然是有样学样,这能怪他吗?”傅锦瑶眼里含着泪,把不知所措,一口糕含在嘴里,无辜地望着自己娘亲的弟弟紧紧搂在怀里,“哥哥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搬到前院去住了,跟着先生读书习武。这次,等爹爹回来,女儿向爹爹提一下这件事情。”
    她说完,喊来惊鹊,“把二爷好生送回西院去,我还有话要和姨娘说。”
    “是!”
    待人离开了,傅锦瑶这才望向顾姨娘,“姨娘,您的心一直都生得这么偏吗?”
    顾姨娘不解地望着她,却见她眼中泪就没有干过,“您都不先问,我和卢姓书生拉拉扯扯到底是怎么回事,便认定是弟弟在胡说,他这么小一点,别人说什么,他才会跟着说什么。他和我说这些,也是因为把我这个做姐姐的放在心上,他何错之有?”
    “这有什么好问的?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误会,瑶瑶从不是这样的人!”
    傅锦瑶扑到了顾姨娘的怀里,她前世其实是个不知检点的人,并没有姨娘说得这般好。她真不知道姨娘对她的信心从何而来,她只觉得前世的一切只能是一个梦,现实中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那般蠢笨的事来。
    “无论我如何待姨娘和弟弟,姨娘对我从无半点怨恨。瑶瑶已经长大了,以后还请姨娘多关心弟弟,尽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傅锦瑶抬头望着顾姨娘道。
    顾姨娘眼中一片震惊之色,她侧身坐在榻上,用帕子帮傅锦瑶把脸上的泪珠擦干,柔声道,“你弟弟他是个男孩子,多摔打一下并无大碍,你是女孩儿,姨娘多照顾你一些,原本也应该!”
    “可我已经大了,以后换我来照顾姨娘和弟弟吧!”
    “姨娘哪里需要瑶瑶来照顾?你只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了。说实话,你如今懂事了,我是真的半点都不担心了。明日一早,你去宣瑞堂给老太太请安时,我跟着你去,我倒是要当着老太太的面,问一下表姑娘,为何要在背地里这样败坏姑娘的名声?”
    “不了,姨娘,这件事瑶瑶心里有数,不用姨娘费心。瑶瑶已经好久没有吃过姨娘做的桂花蜜糕了,姨娘明日做给瑶瑶吃吧!”
    “又在胡说,昨日才给你做了的。你若爱吃,姨娘做给你吃便是,以后可不许耍贫嘴了!”顾姨娘满足地道。
    沐浴过后,一身轻松,傅锦瑶躺在锦被之间,透过糊了高丽纸的窗户望着天边半轮模糊的明月。
    她不知道父兄什么时候能回来,思念如同潮水一般涌来,手抚在枕头之上,姨娘亲手绣的喜鹊登枝,纹路是这般熟悉,她一遍遍地确认,才放心地告诉自己,她的确是回来了,回到了她在定国公府的闺房,前世是今生的一场梦,而非今生是前世的梦。
    早起,洒扫庭院的粗使婆子和丫鬟们把院子里的最后一片落叶收拾干净了,傅锦瑶屋子里的门才打开,惊鹊指挥着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捧着帕子、热水、铜盆进来,打了个手势,让她们等在次间。
    她打起帘子,看到枕上睁开了眼睛的傅锦瑶,拿了屏风上挂着的熨帖的衣裙,上前去服侍傅锦瑶起身。
    待她穿好了衣裙,在梳妆台前的绣墩上坐下,惊鹊才让鸣蝉把热水和帕子端进来,两人服侍傅锦瑶净面,抹上香脂,又给她梳好了双髻,用一对嵌明珠的金箍压发,流苏落在垂发间,显得富贵而又俏皮。
    傅锦瑶挑了一片拇指般大小的牡丹花钿,惊鹊帮她贴在了鬓边,外面加了个宽袖褙子,这才出了门,去宣瑞堂给老太太请安。
    她到得不早不晚,二房这边,二婶严氏已经带着女儿傅锦玉在厅上等着了,见傅锦瑶过来,严氏忙笑着朝她点头,用胳膊肘拐了傅锦玉一下,“你大姐姐来了,还不快向你大姐姐行礼!”
    “都是骨肉亲人,说什么行礼的话?”傅锦瑶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向她福身的傅锦玉,上下打量,原本比她只小一岁的妹妹,身量不足,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只看得到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和尖尖的下巴,穿着一身半旧的袄裙,绣着几朵素色的花,和一身穿金戴银的二婶比起来,不像是一对母女。
    二婶进门这十多年,也就得了这一个女儿,后来再没怀上,也诊不出原因来。二叔不满子嗣上的单薄,纳了两房姨娘,都是怀上了又先后流产。这几年,二房的毛病真是越来越多。
    傅锦瑶记忆中的二妹一向都是寡言不语,前世,她离开家的时候,二妹许了良国公府的小公子,酒色之徒,声名狼藉,二妹嫁过去没两年便送了性命。她也是想了很多年都没有想明白,为何二叔会把自己独生女儿许这么一个人。
    “瞧瞧你大姐姐多会说话,你倒是好,生了张嘴,就是个锯嘴的葫芦,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严氏拿眼角朝傅锦玉身上梭了一眼,笑着看向傅锦瑶头上的金环,眼里闪过贪婪之色。
    “当着姑娘们的面,你在浑说些什么?”老太太的拐杖在正厅的地面上狠狠地一跺,严氏忙转过身,率先朝老太太跟前跪过去,嘴里道,“给母亲请安,母亲昨晚睡得可好?”
    “嗯!”老太太得严氏这么一巴结,原本就不讲究的老人家,气也跟着消了,待傅锦瑶和傅锦玉在后面跪下来,老太太下死眼往傅锦瑶头上的金环上盯了两眼,问道,“你昨天和那书生在杏花林里都做了什么?”
    如果不习惯老太太的说话方式,谁都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好在,此时在屋子里的除了她身边服侍的,就是傅锦瑶她们这些亲人了。定国公府除了清风院的西侧院,就没有秘密可言,前一刻发生的事,主子屋子里说过的话,下一刻能够传遍全府。
    这在京城里,早就不是新鲜事了,很多贵人们见面打趣还会说,“这可不是定国公府传出来的,是本人亲眼所见”等等。
    此时此刻,老太太此言一出,依然把所有人都惊得一大跳,纷纷朝傅锦瑶这边看了过来。
    而傅锦瑶,一双如冷箭一般的眸子朝老太太身边站着的崔依云看了过去,或许是她眼中的神色太过冷静,也太过逼人,崔依云居然表现出了几分不自在,手搭在老太太的肩上,轻轻地晃动着,几分不安。
    “你看她作甚?难道老婆子我冤枉你了?连倩娘都说了,看到你和那姓卢的书生拉拉扯扯,怎么,你还想耍赖不成?”老太太再一次,狠狠地跺了一下拐杖。
    不待傅锦瑶开口,傅锦玉朝老太太膝行两步,她虽瘦肉,可骨子里却透出一股子坚毅,“祖母,人亲眼所见就一定是真的吗?都是一府的姐妹,表姊这般败坏大姐姐的清名,传扬出去,对表姊就很好吗?还是说,表姊想到将来会从安远伯府出阁,大姐姐名声与否都影响不到表姊?”
    傅锦瑶吃了一惊,她扭头朝傅锦玉看过去,见小姑娘抬着头,眯着一双眼睛,格外锐利地望着崔依云。
    “反了,反了!”老太太何曾被人这般忤逆过?特别是傅锦玉还当着她的面,下她心爱的外孙女的面子,当下,老太太的拐杖不由分说地朝傅锦玉戳了过去,“你这打不死的小蹄子,我撕了你的一张烂嘴!”
    傅锦玉凭着一腔孤勇,把话说完了,看到老太太这般狰狞的样子,顿时吓得脸色发白,不敢动弹。傅锦瑶见此,连忙朝傅锦玉扑了过去,任凭老太太的拐杖戳在了她的后背之上,她疼得额头上冷汗一冒,抱着傅锦玉道,“二妹,快出去!”
    傅锦玉“哇”地一声哭出来了,她眼睁睁地看着老太太的拐杖在傅锦瑶身上戳了好几下,结结巴巴地问,“大姐姐,你疼不疼?”
    “老太太,您这是做什么?”
    顾姨娘冲了过来,一把拉开傅锦瑶和傅锦玉,立在正厅中间,气势轩昂地质问老太太,“谁家的老太太是这般对待未出阁的姑娘的?老太太不怕这京城里的勋贵们戳着脊梁骨骂吗?”
    自古,姑娘生来是别人家的,将来要去夫家受苦,待字闺中的时候,家里人都会厚待几分,连责骂都少,就别说还会被打。连跪个祠堂,传出去都会让自家姑娘脸上无光,怕影响了议亲,无一不是万分亲厚,尽量少些苛责。
    老太太这般,无疑,举止失当!
    “你一个姨娘居然敢对老婆子我上鼻子上脸了?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我儿宽厚,你连个姨娘都混不上,敢在我面前横?”老太太用拐杖指着傅锦瑶,“是我要打她?我要打的原本是锦玉,是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老太太,我是什么身份,等国公爷回来了再理论!”顾姨娘一边揉着傅锦瑶的后背,心疼不已,一边气愤地道,“不管是瑶瑶还是玉儿,还请老太太给她们姐妹留几分薄面。到底是亲孙女儿,也没有隔了一层,将来议亲困难,老太太脸上也不好看。”
    顾姨娘狠厉的目光刮过崔依云的脸,“表姑娘在府里这么多年,和府上的姑娘们处得都不亲热,背地里总是挑三拨四,于表姑娘清名也不好!”
    “你,你说什么?”老太太站起身,拐杖指上顾姨娘的脸,“你这是在和谁说话?你给我滚,我定国公府没有你这样的泼妇!”
    “老太太,二爷是从妾身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若国公爷嫌弃妾身,待他回来,他发了话,妾身即刻就走!”
    顾姨娘说完,拉起傅锦瑶和傅锦玉就朝外走去,气得老太太在后面破口大骂,句句骂声传来,顾姨娘脸都黑了,要捂住傅锦瑶的耳朵,却被她推开,“姨娘,我不学便是!”
    她抬起头朝天边望去,似乎能够看到时光尽头的另一个自己,不由得一阵不寒而栗。她真的很害怕,如果前世死前还没有看透,今生的她会不会走原来的老路?
    不待三人回清风院,鸣蝉这小耳报神就跑过来说,从宣瑞堂那边传来的消息,老太太被顾姨娘气得病了。
    顾姨娘为傅锦瑶后背上药的动作顿了一下,看到青紫一片,她狠心道,“病了就病了,大姑娘也受了不轻的伤,着人去跟二夫人说一声,再去保和堂把孙大夫请过来帮大姑娘开些伤药。”
    鸣蝉不解,“姨娘忘了?大爷离府前给姑娘留了最好的伤药,是宫里赐下来的,为何还要请大夫?”
    傅锦瑶好笑,她趴在枕头上,歪着头看鸣蝉,只觉得这姑娘脸上的雀斑是真可爱,笑道,“鸣蝉,你也想大爷了吗?”
    鸣蝉的脸,腾地就红了,她跟爆竹一样起身,哀怨地朝自家姑娘看了一眼,匆匆地离开。
    “你呀!”顾姨娘的手稍微重了一点,傅锦瑶身子猛地一缩,顾姨娘顿时心疼得要死,含着眼泪道,“是不是很疼?你怎地就不会躲一躲?平日里跟猴儿一样,到了关键时候,连保护自己都不会了?”
    当然不是!
    想到打完了胜仗的父兄,或许已经在路上了,傅锦瑶闭上眼睛,如果说父兄这一生的逆鳞是什么,那么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了。父亲一生精忠报国,他心里亏欠的,除了她,便是老太太,总觉得自己没有在老太太跟前尽过孝,也特别孝顺,家事上对老太太言听计从,把偌大一个国公府交给二房打理,连母亲的嫁妆都没有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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