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假正经

12.第 12 章

    
    简单地用过了早膳,傅锦瑶和傅锦玉两人摆起了棋谱。虽然是一府姐妹,从前,傅锦瑶是极瞧不起傅锦玉的,连一个父母都厌弃的孩子,眼高过顶的傅锦瑶怎么可能会放在眼里?
    傅锦玉也自有自己的傲气,如今一场纷争,倒是把一对离心的姐妹又拉在一起了,两人聊得倒是很开心。
    “你以后还是穿颜色亮一点的好,才多大年纪,成天穿这么素,叫人看到都心疼。”
    “穿那么亮做什么?我瞧今日表姊头上的那根步摇,像是年后大姐姐才添的新首饰,都不曾上过头吧?”傅锦玉摆了一枚白子在边角上,“大姐姐瞧,我这枚棋子儿若是不提醒,大姐姐怕是都不会注意到。”
    “你是老庄的书读多了吧?”傅锦瑶嗔怪道。
    太阳升上杆头,露水收尽了的时候,保和堂的孙大夫就来了。傅锦瑶受的是外伤,大家闺秀,连把脉都是隔着帘子不露面的,自然也不可能把受伤的部位露出来,把了脉,留了点外伤药后就离开了。
    鸣蝉亲自送出去,回来后,神秘兮兮地进来,在傅锦瑶的耳边悄声道,“姑娘,长公主来了,说是来探病的,要不要奴婢去宣瑞堂瞧瞧,都说些什么?”
    傅锦瑶白了她一眼,“你就可劲儿地作吧,不把自己作死,你是不罢休?她说些什么,过会儿不就都知道了?”
    鸣蝉嘿嘿一笑,朝后退了几步,低着头,耸了耸肩,安分地立着了。
    惊鹊正正在沏茶,朝鸣蝉瞥了一眼,扯了扯唇瓣,也是拿她没办法,不知道在大姑娘耳边嘀咕什么,惹得大姑娘不高兴。
    “大姐姐是不是有事要忙?”傅锦玉素来是个很识相的,见傅锦瑶摇摇头,并无要瞒着她的意思,问道,“鸣蝉又是从哪里打听到什么了?”
    话还没有说完呢,帘子外面,就响起了“哐当”一声脆响,紧接着就听到惊鹊在骂,“死蹄子,看看你做的好事,不想在这清风院待了,你也犯不着拿姑娘的瓶子过不去!”
    傅锦瑶眉头一皱,问道,“怎么回事?”
    鸣蝉连忙上前去打起了帘子,便看到一个身穿藏青色褙子的丫鬟膝行过来,进来后就趴到了傅锦瑶脚跟前大哭起来,“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是脚上一滑,才打破了姑娘的瓶子。”
    傅锦瑶没有理会,抬起头来看向惊鹊,用眼神询问。
    “是姑娘最喜欢的定窑梅瓶,年前舅老爷送进来的年礼,姑娘单单挑了这一对,如今被这蹄子打破了一支,另一只也没用了!”
    傅锦瑶一听便怒了,拿起手里寒玉棋子朝地上狠狠地砸过去,竖起柳眉道,“这屋子里何时才能得个清静?那对梅瓶是舅舅听说我喜欢定窑的瓷器,才专门找手艺高的师傅打制出来的,一次瓶都没插,就这么被打破了?”
    这么厉声说话,傅锦瑶还从未有过,她说了这一通还不解气,朝惊鹊道,“你平日里都是怎么在□□这些人的?这等粗手笨脚的人,你也敢往屋子里放?今日这瓶子被打破了,也幸好我在屋子里听到了,若是我不在,是不是改日我问起,又要说是二婶或表姊给借出去不还了?”
    惊鹊和鸣蝉听到这话,脸色煞白,双双跪在地上,伏地不敢抬头。
    地上这丫鬟膝行两步,头磕在傅锦瑶的脚跟前,“奴婢不敢,奴婢这是第一次打坏了东西,求大姑娘开恩,不要把奴婢赶出去,要不然奴婢没脸活了!”
    傅锦玉皱眉朝这丫鬟看一眼,对惊鹊二人道,“不说把她拉出去,还等着她说更难听的话给你们姑娘听?”
    “是,二姑娘!”
    两人起身,将这丫鬟拉起来,“万儿,起吧,别再惹姑娘生气了!”
    屋子里清静后,傅锦玉将地上被摔缺了的棋子捡起来,笑道,“怪道府里都说大姐姐屋子里吃的,穿的,用的,比公主都不差。这寒玉棋子听说还是前朝宫里用过的,不比那对梅瓶差,大姐姐今日这般发作,又是为何?”
    傅锦瑶接过棋子,捏在指间时,不是不心疼惋惜,但她并没有接傅锦玉的话,而是道,“姐姐我不得不送客了,一会儿宣瑞堂要派人来唤我过去了,不如一起出去,我送送二妹?”
    “是为这会儿的事吗?”傅锦玉有些担心,略有所思地道,“我记得这叫万儿的,以前是宣瑞堂洒扫上的,原本只是个粗使,怎地进了大姐姐的屋子里做起了二等丫鬟的活?”
    傅锦瑶摇摇头,“不为这事,刚才二妹不是问鸣蝉都说了些什么吗?长公主来了,说是给老太太探病来了,估摸着会说些什么,老太太必定要寻我过去说道。”
    两人一起走在□□间,傅锦玉半晌后才道,“大姐姐有没有察觉到,长公主来府上的次数未免也太勤了一些?”
    傅锦瑶叹了口气,二妹妹都能看出端倪的事,前世她到底是怎样瞎了眼?
    傅锦玉住的玉楼是一层二层三间的小楼,离宣瑞堂只有一箭之远。两人快到了玉楼的时候,来传傅锦瑶的人已经到了,春燕拦住了二人的去路,行了个礼,对傅锦瑶道,“大姑娘,老太太命奴婢来请大姑娘,有话要说!”
    傅锦瑶点点头,对傅锦玉道,“我还没有去过二妹的绣楼呢,改日再去坐?”
    “嗯,大姐姐来,妹妹必定要倒履相迎的!”
    两人分了手,惊鹊便赶了过来,陪傅锦瑶前往宣瑞堂的路上,傅锦瑶低声问道,“可问清楚了?”
    “问了,是姨娘亲自问的,那诗集是她临行前怕姑娘忘了带,放进行李中的。奴婢们没有冤枉她!”惊鹊垂着眼,抿了抿唇,“这是是奴婢的不是,奴婢识人不清,才会酿出这等大祸来。”
    “祸么,倒也算不上,趁着这次机会把院子里的人好生挑一挑,若是短了人,叫姨娘从外面买进来也比从别的院子里要过来的强。否则,下次可就不是夹一个诗本子在行李里,或许就真的是一场大祸了。”
    “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好好整治!”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傅锦瑶并没有让惊鹊跟着进去,而是独自一人,迈入了正厅,让她很惊讶的是,长公主并不在,老太太额头上包着一个帕子,脸上少了一些红润,歪在榻上,倒真像是生了一场病。
    崔依云两眼红肿得像桃子,傅锦瑶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打量傅锦瑶,眼里充满了怨恨。
    “还不跪下!”老太太讥笑道,“难不成老婆子我受你一礼都受不起了?”
    傅锦瑶跪了下去,向老太太行礼之后,老太太也不叫她起来,而是扯动唇角,讥诮地道,“这一次可不是云儿说的,你可得跟你那好姨娘说道说道,真不知你是受了你姨娘的蛊惑,还是猪油蒙了心,跟一个卑贱的下人这般亲近了。”
    说了一大通废话后,她才在崔依云的提示之下开始说正事,“你看看,我是把你送到姑子庙里去呢,还是把你送到庄子上去,等风头过了之后,随便把你许配给个小子或是跟了那卢云生?”
    傅锦瑶吃了一惊,抬起头来,对老太太道,“锦瑶愚钝,不知老太太说的是什么事?锦瑶自问言行谨慎,从无逾矩之举,为何要受老太太说的这些重罚?”
    “表妹,方才长公主过来了,说是整个京城里都已经传遍了,你和卢云生私相授受……”
    “私相授受?我们私相授受什么了?”傅锦瑶站起身来,她一身华服,身上与生俱来的富贵气质,逼得崔依云往后一仰,语气就怯弱下来,“表妹,就是一张写着淫词的纸笺……”
    淫词?
    听到这两个字,前世所有祸乱的根源,她气得全身都在颤抖,朝前踏出一步,指着崔依云对老太太道,“祖母,我不是您的孙女儿吗?别说我没有做这样的丑事,就算是做了,有人在背后这般编排我,您也该为孙女儿维护一二。现下,您从未问过我,只听了别人的只言片语便对我三番两次苛责逼问,是何道理?”
    “锦瑶不服!”她说完,将脸别向一边。
    “不服?老婆子我要你服了吗?”老太太被傅锦瑶气得脸都灰白了,这时候看到从门外进来的人,顿时,眼睛一亮,朝那人伸出手,“高儿,你来,帮我收拾这小蹄子,简直是要反了!”
    “母亲和孩子们置什么气?若是瞧不顺眼了,让孩儿动家法也都乖了。把身子气坏了,可就是他们的不孝了!”
    一道高大,清瘦的中年男子,从傅锦瑶的身边越过,朝老太太伸出手去,扶着老太太在位置上坐好,耐心地听老太太絮絮叨叨地把傅锦瑶和卢云生“私相授受”,并在杏花林拉拉扯扯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他才站起身,他抬眼朝傅锦瑶看过来。
    傅慎高的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厌恶的神情,冷声问道,“刚刚听你说不服,你且说说,长辈说的话,你又是哪里来的底气说不服?”
    傅锦瑶看着眼前这个酷似老太太的中年男人,瘦长的脸上,一双三角吊稍眼,透着市侩的精明,常年一身半旧的直裰,显得格外干练,清廉。这人便是她自以为饱读诗书,才华不凡却怀才不遇的亲二叔傅慎高。
    “二叔,您身为朝廷命官,正六品的礼部主事……”傅锦瑶看到傅慎高的眉头狠狠地皱起,眼中闪过厉色,她咬了咬唇瓣,依然坚持说下去,“应当知道凡事要讲究个‘礼’字,朝廷设有司衙门也是为了给老百姓一个伸冤辩护的机会,断无不调查,不审讯,不层层核清,就给人判刑的道理。现在,不论是老太太也好,还是二叔也罢,均是只听一面之词,就认定锦瑶有不规矩的言行,锦瑶自然不服!”
    “锦瑶,你幼年丧母,父兄不在身边,我平常叫你二婶好生教导你,也难免有失职之嫌。你应该知道,一个女子,她做了什么不重要,但凡是外面有半点不好的言论,于这女子一生也是毁了。这才是老太太一遍遍责问你的原因。”
    “可如果这些不好的言论,偏偏是从府上传出去的呢?”傅锦瑶仰起头,逼视傅慎高道,“我自幼失恃,但上有祖母健在,中有婶娘教诲,父兄常年征战在外,于府上挣得无上荣誉。我身为府中嫡长女,原不该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发生。莫非在二叔的眼里,府上的长辈对我有了偏见,我连申辩的权利都没有?”
    傅锦瑶说完,朝崔依云狠狠地一瞥过去,崔依云低下了头,手中飞快地绞着帕子。前世,她和崔依云打了那么多年交道,知道这是她紧张的表现,不由得嗤笑道,“锦瑶和卢公子拉拉扯扯这话,是从表姊口中说出来的,锦瑶在长春观的时候,表姊向锦瑶借过一本诗集,现在又有锦瑶与卢公子传淫词的话传出,这件事,恐怕要先听听表姊如何解释?”
    老太太愣了一下,朝崔依云看过去,见她脸都白了,气急败坏之下朝傅锦瑶怒道,“你胡说,分明就是你……”
    “我是不是胡说,何不把人带进来问个清楚?那卢姓公子听说是今年的贡生,必定要参加两日后的殿试,正在京中,身为当事人,过来说个分明有何不可?”傅锦瑶厉声道。
    老太太向来依仗二儿子,只要有傅慎高在,她便乐得当个甩手掌柜,也实在是她年老昏聩,如今傅锦瑶又忤逆不孝,几番交锋下来,她也有些不愿和傅锦瑶对峙。这时候,她便索性不语。
    严氏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她蹑手蹑脚地走过来,轻声道,“瑶瑶,好孩子,这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若大张旗鼓地把卢公子请来,怕是会惹得京中人说闲话,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按理说早该议亲了,这事闹大了,于你并非什么好事。”
    “二婶,锦瑶也不愿,但锦瑶有两处考量。一来,分明老太太、二叔都不信锦瑶,连问都不问一声,就给锦瑶定罪。说起来,怕是二婶也早知道,锦瑶在去长春观的山路上,那原本该锦瑶坐的软轿结果出了事的故事吧?可怜傅祥家的如今摔了个半身不遂。锦瑶听说那软轿的绑绳是被利器割过了的,可锦瑶可曾背地里说过半个字没有?可曾问过二婶一声没有?可曾怀疑过谁没有?”
    傅锦瑶的目光环视一圈,此时,连傅慎高也将脸别过一边,在官场上浸淫半生的人,竟然略有些不自在。
    傅锦瑶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凄苦含泪,“正是之前二叔所言,锦瑶没有亲娘关照,父兄不在身边,若这软轿的事传扬出去,旁人会如何想二叔和二婶?锦瑶这才咬紧牙关,半个字都不敢说,更是约束身边的下人不许背后议论。”
    “这,这,我这,真是冤枉啊!”严氏脸都白了,摊着手喊冤道。
    “二婶也知被人冤枉的滋味了,锦瑶也想喊一声冤枉,可谁会听呢?”她珊珊然地走过去在傅慎高的跟前跪下来,“二来,锦瑶考量之其次,这件事于锦瑶关系重大,还请二叔为锦瑶做主,请来当事人,请来涉事者,请来审判者,查明清楚,秉公论断,为锦瑶洗清清白!”
    傅慎高久久不去看跪在自己脚前的少女,那乘软轿的事来龙去脉,他已经一清二楚。软轿的绑绳断口处,他也看到了,的确如傅锦瑶所说,有一段为利器划破,也正因如此,才会在负重后撕裂,人从软轿上跌落下来。
    这件事,不管是不是二房所为,他们都难逃干系。
    定国公府的嫡长女,一个十四岁的少女,与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谁会朝她下这样的重手?即便有,也是他二房看护不周。若是宣扬出去,他日后也不必在金陵城混下去了。
    如今,听傅锦瑶所言,他若不照着她的去做,软轿的事就不会平息。他傅慎高何曾被人这般威胁过?
    “依你所言,当事人是谁?涉事者是谁?审判者又是谁?你说你是冤枉的,这件事该如何澄清?”傅慎高皱眉问道。
    “当事人自然是卢云生了,毕竟锦瑶的‘淫词’是与他‘私相授受’。涉事者自然是表姊和孙倩娘了……”傅锦瑶朝崔依云望过去,后者已是脸色苍白,满头虚汗,扶着老太太肩膀的手在微微颤抖,用一双充满了怨恨的眼睛看着傅锦瑶。
    傅锦瑶一笑,别过脸不理她,继续道,“至于审判者,不是还有二叔吗?二叔是武德六年的两榜进士,不用锦瑶多说也应该明白,一个人的字最是做不得假,哪怕刻意模仿也会形似神不似,真正懂字的大家一眼便能识破,届时还请二叔能够秉公论断。若二叔不便做最后的裁定,锦瑶听说六皇子师出颜崇大师真传,若能请他出面,自是再妥当不过了!”
    “这,这恐怕不太好吧?我倒是无所谓,可请孙姑娘来,她毕竟是长公主殿下的独生女儿。还有六皇子殿下,他会管这种事?”崔依云急得直想跳脚,但她却知道,六皇子和孙倩娘必然也有要来的理由,用可怜的目光哀求老太太。
    老太太平日里很疼崔依云这个外孙女儿,可若是事涉二儿子,她就不太敢做主了。她最是精明,也听出了傅锦瑶拿软轿的事要挟二房,二房如今投鼠忌器,不太敢不从傅锦瑶的要求。她也只好眼巴巴地望向二儿子。
    傅慎高此时已是信了傅锦瑶七分,若事情的确是傅锦瑶做的,她断然没有如此底气行事。他平日里也听严氏在耳边叨叨过崔依云喜欢无中生有,喜欢挑拨离间,便也有些怀疑,这些事会不会是崔依云在中间煽风点火,不由得有些怒,“若孙姑娘真的亲眼所见,出面做证于她无害,她何乐不为?若非她亲眼所见,背后诋毁她人,便是她的不对。”
    说完,傅慎高便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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