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假正经

13.第 13 章

    
    傅慎高回到前院的书房,傅忠挥手遣退了在书房里服侍的两位丫鬟,亲自沏了一杯茶奉上去,正准备悄悄地推开,傅慎高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之前说,大姑娘在城门口被关在外面的时候,燕王亲自去见了她?”
    “是!”
    “你确定没有听到他们都说了什么?”
    “奴才的确不知,当时奴才在城内,燕王和大姑娘在城外,离得远,奴才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那些下人们呢?”
    “燕王到来之际,将他们都驱逐开了,且背对燕王而立,均不敢有所窥视。”傅忠流着冷汗道。
    傅慎高也没有办法,换做是他,也不敢对燕王有任何忤逆,那就是个阎王般的人物。他坐在桌前沉吟,突然想起一事,问傅忠道,“软轿绳索断裂那日,所有在场的人是不是都询问过了?有无遗漏?”
    傅忠听得这话,猜出是软轿之事又起波澜,忙跪在地上磕头道,“奴才一个一个追问过了,那日并无异样。”
    “大姑娘呢?”傅慎高不悦地问道,三角眼露出一缕精光,刺得傅忠浑身一颤。
    可是,傅忠依然摇着头道,“大姑娘身上并无任何利器,且当日软轿抬过去后,停留时日甚短,又一直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姑娘和她身边的人并无动手的机会。”
    若说是傅锦瑶自己派人动手,连傅慎高都不信,他也只是排除这种可能而已,并无怀疑之心。现下听了傅忠的话,傅慎高却越发疑惑,实在是不知道那软轿无缘无故,怎地就突然断了。
    莫非……
    想到傅锦瑶如今身上的麻烦,傅慎高心头一凛,不敢深想,厉声吩咐傅忠道,“找个替死鬼出来,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继续深究。”
    傅忠连忙领命而去,他离开书房的时候,看到在院子里徘徊的傅锦玉,忙上前去请安道,“二姑娘,二老爷在书房,您现在可以进去!”
    “父亲?父亲他愿意见我吗?”傅锦玉不由得非常惊喜,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
    正在书房准备写字的傅慎高,也不知被触动了哪根弦,原本听到女儿来而皱起的眉头,也慢慢地舒展开来。等到傅锦玉进来的时候,傅慎高还喊了小厮进来给女儿沏茶。
    “父亲,女儿不喝茶,女儿想念父亲了,来看望父亲。”傅锦玉行完福礼,有些受宠若惊地摆手拒绝,“哪有父亲招待女儿喝茶的道理?”
    傅慎高见这个从前看到自己之后怯弱得不敢说话的女儿,如今似乎有些改变,一向的厌弃之心也就淡了。他又想到自己已经人到中年,如今才只得了这一点血脉,也难免对傅锦玉生了一份爱怜之心,“为父一向公务繁忙,对你疏于关照,我父女之间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往后为父若得了空,你也可以多往为父这里来。”
    傅锦玉忙起身,再次向父亲行礼,眼中含泪,愧疚地道,“父亲,是女儿不孝,从未在父亲膝下承欢,枉为人子!”
    “玉儿言重了,过往之事不可究!”傅慎高说到这里,问道,“你今日前来,可有要事?”
    傅锦玉忙跪了下来,她还未开口,便慎重地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来,目光坚毅地望着傅慎高,“爹爹,女儿有事相求!”
    傅慎高眉头不由自主地微微皱起,拿过桌上的一张纸,并不去看傅锦玉,而是问道,“说吧,看看为父可能做到?”
    傅锦玉并不在意父亲前后态度的差别,而是含泪道,“爹爹,女儿求爹爹看在女儿的份上,能够帮大姐姐洗脏污,正声名,还大姐姐一个清白!”
    傅慎高看向傅锦玉,他对这个女儿了解甚少,仅有的印象便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家宴前,得她磕头请安,或是在宣瑞堂偶有相见,每每都是低眉垂目,怯弱不堪,只觉得性情无一丝肖自己,便少有挂念。此时,见她一张瘦弱的脸上,神色坚毅,气质不屈,反而一愣。
    “你凭什么说你大姐姐是清白的?你亲眼所见你大姐姐没有和卢姓书生拉拉扯扯?你知道那淫词滥句是谁人栽赃?”
    “女儿并不知,但女儿有两桩理由:其一,母亲平日家事繁忙,女儿自小得大姐姐教导,她总说,女子可无才却不可无德,须学男子修身正心,养一身浩然正气。她也总说,一个人的声名比性命还要重要。女儿不信,能够讲出这番大道理的人,会做出那等轻浮之事。其二……”
    傅锦玉用越发坚定的眼神盯着傅慎高的眼睛,“父亲,定国公府的爵位是先祖用性命换来的,定国公府保家卫国为百姓爱戴,功勋之家的清名不得有半点脏污,不论是爵位还是清名,将来要一代代传下去。难道父亲忍心看到有人小题大做,这般诋毁大姐姐,坏了我定国公府的名声吗?”
    “别说大姐姐没有做过这等事,便是做了,只要没有酿成大错,身为长辈,都应该帮忙遮掩,而不是这般大张旗鼓,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
    傅慎高眼睛虽然盯着女儿,可是神思却游离得很远。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傅锦玉感觉到膝盖都要麻了的时候,他才摆摆手,让傅锦玉起身,“为父自会处理这件事,你先回去吧!”
    傅锦玉有些不放心父亲的想法,但也知道,凡事欲速则不达,她咬了咬唇瓣,略有些委屈地行礼退下。
    傅锦玉进去的时候,傅忠并没有离开,这也是他能够得傅慎高信赖和重用的聪明之所在。此时,傅锦玉离开,他果然便听到了里头傅慎高对他的呼唤,忙弯腰进去,并将身后的门掩上,跪下问道,“二老爷,不知有何事要吩咐奴才?”
    傅慎高身子往后一靠,他望向屋顶的檩梁,无奈地闭了闭眼,道,“你随我去一趟燕王府吧!”
    傅忠略微一愣,很快回过神来,道,“是!”
    昨晚,赵樽洗澡的时候,头上一朵柳絮漂浮在水中,他捏着柳絮看了很久。一开始,想到的是,又被会济那个该死的和尚给骗了,以为他真的能掐会算,不过是眼尖看到了他沾在发间的柳絮,这才猜出他从熏烟楼出来,回府之前,去了一趟通济门。
    无他,金陵城东西南北十六门,唯有通济门外道路两侧种了十里地的柳絮,并在尽头修了长亭,有了十里长亭相送的典故。
    只是,这臭和尚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在城外遇到了佳人的呢?
    想到“佳人”二字,赵樽又拿出那枚蝶飞舞盯着看,也不知想什么,想了小半个时辰,被富棠唤醒的时候,洗澡水都凉了,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中了风寒。
    他自小便不肯吃药,第二日起床的时候,头昏脑沉,明显便是风寒加重。
    傅慎高来拜访的时候,赵樽不想见,让富棠派人去打发了,结果并没有打发走,小太监来回的话儿,让富棠格外为难。
    赵樽这个主子,看似随和,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富棠却是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实则是个很难伺候的主。
    他在赵樽身边徘徊良久,侍候赵樽半晌,赵樽估摸着也是被他转悠得烦了,主动开口问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是不是那个傅六品让你为难了?他来,到底所为何事?难道不是为了贪污官银一案?”
    富棠弯腰笑道,“王爷说笑了,奴才虽是阉人,也是王爷身边的人,平日里走出去,便是品秩再高的国之栋梁也不敢给奴才脸色看。区区一个六品官,又岂能让奴才为难?”
    “那你不去忙你自己的,在本王身边跟苍蝇一样转,又是为何?”
    富棠越发为难,斟酌着道,“傅大人此次前来,并非为公事!”
    “不为公事,他和本王之间莫非还有什么交情不成……”赵樽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盯着富棠,不耐烦地道,“你知道本王一向少有耐心!”
    富棠一笑,低头道,“王爷,傅大人说是为定国公府嫡长女之事前来,执意要见王爷,奴才不敢擅自做主,只好让他在茶房候着了!”
    赵樽凑近了富棠细细打量他,语气不善,“富棠,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以为你家主子我惹了人家姑娘,始乱终弃,怕坏了本王的名声?本王可告诉你,本王与傅家姑娘仅有一面,哦,不,两面之缘,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王爷,奴才不敢!”富棠装模作样,吓得一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得了,别装了,当本王眼瞎还是怎么地?”赵樽一脚踢向他,起身扯了扯衣服,又从傅忠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把鼻涕,“起来吧,你不是非要本王去见见他吗?看在你伺候本王这么多年的份上,本王就赏你这个脸好了,真不知道,那傅六品给你送了多少金子,这么向着他!”
    “嘿嘿,王爷这是说哪里的话!他一个区区六品,有什么值得奴才巴结的?就算奴才再巴结他,他也用不起奴才这样的阉人啊!”
    “说得也是啊,你说这世间的道理怪不怪?在世人的眼里,你们是最低贱的人,可偏偏唯有天家才有资格用你们,别人他还不敢用。所以啊,富棠,以后在本王面前,别一口一个阉人,本王可不喜欢听这两个字!”
    “是!”富棠低着头走在赵樽的身后,已是泪流满面。
    赵樽走了几步远,便不肯往前走了,在梅林边上的亭子里坐了下来,让富棠派人去唤傅慎高,“叫那傅六品自己过来吧,本王尚在病重,体弱气虚,走不了远路。”
    “是,王爷千金之躯,断无亲自去见一个下官的道理。”富棠也不去计较一个在朝野内外有“善战”之名的王爷说自己“体弱气虚”的胡话,忙遣了小太监去唤傅慎高前来。
    傅慎高绝没有想到,燕王会在内廷见自己。
    内廷,相当于内院,因是女眷们起居之所,若非通家之好,素无成年男子进入别家内院的规矩。
    他并不知,燕王府连只母蚊子都飞不进来,就别说有什么女眷了,是以,心中既喜,又忐忑不安,战战兢兢地过了崇信门,绕过琉璃照壁,朝前走了约莫有一箭之地,只看到其内豪华壮丽,气势磅礴,令人眼花缭乱。
    傅慎高在小亭子的石阶下行了礼,上了台阶,垂首站在燕王的下首,俯身听命。
    “说吧,你找本王何事?”赵樽说完,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两声,他并没有看到,富棠惊诧地,飞快地朝自己瞥来的一目。
    “王爷身体欠安?”傅慎高无法装作没听见,也没看见,只好僭越地问了一声。
    “无事,说吧,到底何事?”说完,他又咳嗽了两声。
    傅慎高却不敢在问了,忙把前因后果说明,“……家兄常年征战在外,膝下血脉并无多,仅有一女,素常视若性命,宠溺甚重,如今出现此等丑……飞来横祸,下官实在是愧疚不已,夜不能寐。幸而下官侄女聪慧,想出了比对笔墨的聪慧之举,又听她建议,王爷书墨传承自颜崇大师,才不得已前来,想请殿下降临敝府,将那羞辱下官侄女的字比对一番,还她清白!”
    “是她说本王书墨受教于颜老先生?”燕王似乎并不关心那字条的事,眯着眼睛问傅慎高,心里已是震惊不已。
    天下间,知道他出自颜崇大师门下的人,不出五指之数,可傅锦瑶一个闺阁女子,又是如何知道的?
    傅慎高越发相信燕王殿下与傅锦瑶关系不浅了,如若不然,任何人听到这种事,都会惊诧不已。毕竟,自古以来,世人都好听传一些闺阁丑事,哪怕是帝王也不能例外。可燕王明显不相信傅锦瑶与人私相授受之事,他关心的反而是他师从之事。而此时,听燕王提起,傅慎高也才想起来,他真是从来没听说过燕王师从过颜崇大师。
    且燕王称呼颜崇大师为“老先生”,并不直呼起名讳,便足以证明,傅锦瑶所言不虚。
    他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忙俯身道,“正是!”
    赵樽的手指头在桌上轻轻地敲着,一不小心,看到富棠在偷眼瞧他,被他逮了个正着之后,还装模作样,便随口问道,“是你告诉她的?”
    富棠真是比窦娥还冤,他从未见过傅家姑娘,忙跪下来,“王爷,奴才万死不敢啊!”
    赵樽也只是故意吓唬富棠一下而已,并不是真的怀疑他,便点点头,“既然不是你说的,兴许就是本王不小心说出去了。既然如此,若不去的话,倒是有些装腔作势了,那本王就纡尊跑一趟吧!”
    “定在什么时间?”
    “若无意外,今日晌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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