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援会回踩实录

32.算账

    
    “我当时真没想那么多……早知道……”
    沈墨听着彼端通过变声器传来的低低的一句,心里跟着叹一口气。永远无法补偿的愧疚,怕才是最折磨人的。
    “那后来,还有见到他吗?”
    “见到了。”彼端沉默片刻后,苦笑一声,“他权当不认识我,见面也只是例行公事……我找了他那么些年,等我都要放弃了,他却忽然出现在我面前……那几晚我根本睡不着,我想他和我说说话,哪怕他打我,骂我,唾弃我,都好过就这样无视我。”
    “恐怕那段经历对他来说,是无法轻易触碰的。”
    “我知道,可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呢?我可以等,等他哪天愿意敞开心扉,或者只是愿意在我跟前,流露半点真情情绪。为此,我找一切可以接近他的机会,偶然的情况下,我知道他在服药。”
    这便串起来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应该是中考以后。当时他考上了他们那儿最好的高中,但开学没去报到,休息了一个学期。”
    “那后来呢?复发了几次?”
    “中间我不知道……见了我以后……确实……”
    沈墨只觉得有个秤砣坠在心上,让整个人跟着往下沉,沉入无望的深渊。接近即是伤害,一个无解的命题。
    正想着如何回复,漆黑一片的屏幕下方忽然跳出一行红字,这一次咨询的时间已经严重超出了设置。后面还有两位排队的来访者。
    “他有神经症史,未必和这段经历有关,具体的还需要搜集信息。我知道你很自责,可是这个心结不能轻易触碰,操之过急反而适得其反。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有人监督他按医嘱服药,尽可能不要让他独处,最好能找一位咨询师给他做心理疏导,双管齐下。”
    对方也听出了沈墨总结的画外音,赶紧道:“抱歉,沈医生,耽误您太多时间了。”
    又说了两句,二人便礼貌地道别了。
    沈墨叹一口气,他很少把感情过多地卷入到个案中,毕竟要保持一个中立的态度才能够较客观地去判断症结所在。只是所谓的后知后觉和悔不当初,总教人唏嘘。
    把两个卧室的四件套都换了,洗好的床单晾出去,晒出去的衣服收回来,又用吸尘器把家里打扫了遍。一抬头,已经四点半了。
    天忽然变得阴沉,没了日光照射,那入秋的寒意便借着风势嚣张跋扈。打开电脑给今天拍上下班出图的粉丝的帖都加了精,却忽地听到窗外的滴答声,赶紧奔到阳台收了床单被套。
    晾在室内,多少带些潮湿的阴干味道。这个城市已经好久不下雨了,阳光明媚、光鲜亮丽,教人不好意思将那格格不入的晦暗泄露半点,总是笑脸迎人。
    回到卧室,便见着小煤炭趴在萧靖天床上睡觉,今天因着换了四件套,忘了关门。小东西四仰八叉睡在那儿的模样,有一点点像萧靖天在他跟前的不设防。
    从来是不敢进他卧房的,只看过他不小心抱着被子睡着时的柔和与稚气,那描摹着轮廓的午后的温暖,至今在心中孜孜不倦地烘干着偶尔被思念潮湿了的角落。
    把小煤炭抱回它的草莓窝里,又折回来用粘毛器把刚换的被套上的毛滚干净。忽然就想起小时候,每次沈父出差回来前,沈母都会换好四件套晒好被子,再坐一桌好菜等他。
    沈墨脸上有点发烫,这样的联想,让他无地自容,可刚唾弃完自己,便又翻出套鞋,冒着雨去了批发市场。天色暗了,街上亮起的灯,被雨笼罩着,成了茸茸的一团。
    一路上倒也不寂寞,唤醒的回忆如这雨点一般密密麻麻地落在心上,却又生根发芽出迥然不同的滋味来。
    都赶着收摊回去,便就卖得便宜了,沈墨边把塑料袋都提在一只手上,边撑起伞想,要是萧靖天在,必定欢天喜地。
    回了家,赶紧把雨伞丢卫生间里,脱下冲锋衣,用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发和凝着雨点的镜片,这时才被那强烈的饥饿感提醒中午都没吃饭。
    回到玄关把菜提到厨房,买多了,一股脑塞进冰箱,等把粥烧上,想了想,却又挑出几样。
    黄瓜刨了皮拌一拌他还是会的,秋葵,水里焯一下,倒点生抽也是可以的。煎鸡蛋也还行,新买的不粘锅挺好用的。
    这般想着,沈墨便忙活起来。可是忙起来了才发现,毕竟平时做得少,不是忘了这个,就是没顾及那个,手忙脚乱地折腾一番,最后被烟呛了才发现连抽油烟机都忘了开。
    被打击到了的沈医生有些颓然地盯着关了火但已经抢救无效的黑了底的荷包蛋,心道自己这究竟为了什么?为了和一个随时可能回来的人共进晚餐?
    其实最不浪费劳动力的方式是问下白轩萧靖天究竟什么情况,等确定他是否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再算准了时间在厨房忙碌着,斩获一段其乐融融的回忆。可就是一刻都不能等了,非要将那呼之欲出的感情落到实处,默默为他做着微不足道的小事,方能平息心中嘈杂。
    然而沈墨没料到的是,当他关了脱排油烟机打开厨房移门时,恰巧听到电子锁的咔嚓声。骤然被推开的门后头,进来个浑身湿透的身影。
    感应灯亮起时,那眼中一簇火,烧得人蒙头转向。
    沈墨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跑过去剥下他湿透的外套塞衣篓里。翻出拖鞋给他,才发现他从鞋子湿到了袜子。把人按沙发上,一地的脚印。找了块毛巾盖他头上让他自己擦,又拿了块毛巾脱了他袜子给他擦脚。擦干了顺手摸了下他脚底,凉凉的。给他搓了搓脚心,又觉得还是该打盆水泡脚驱寒。站起身才想起他是全身都湿透了,冲他房里找了干净衣物塞他手里,就把他往浴室推。
    开了浴霸和暖风,赶紧去厨房里看看还有什么可吃的。索性粥还温着,黑了底的鸡蛋还是算了,这黄瓜腌得太咸,干脆再弄几根……
    刚打开冰箱,一只手就从背后伸过来,“啪”地把冰箱门合上了。
    沈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扳过身子压在冰箱上。整个身子覆盖上来,将他逼得无路可退,一双温热的唇贴上来,撬开他唇齿的舌肆意侵入口腔,猝不及防。
    辗转间的粗暴与急切,撕扯着意识与感官,游离的心跳成了振聋发聩的鼓点,是江河倒灌,是土崩瓦解,是飓风横扫了浮世,将繁华碾作尘埃。
    他的手似乎无处不在,捧着他的脸,按着他的肩,从耳后一路点火至锁骨,又从衣摆里钻进去,从腹部摸到胸口,一把拽住他的心。
    沈墨挣扎起来,用尽了气力,四肢却又绵软得像在被魇住了的梦中,这个男人就是他的梦,最奢侈最浮夸最荒唐也最令他弥足深陷的黄粱一梦。
    直到好不容易别开脸求得一丝新鲜空气时,才恍惚间意识到,那呼吸是滚烫的,指尖是滚烫的,他的唇,他的脸,他的双眼,都仿佛能将人灼伤。
    使劲推开他,额头抵着额头才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方才那些个旖旎的色彩便都退潮般让位给了忧心忡忡。
    生拉硬拽,将已经有些意识模糊走路摇摇晃晃的人弄到床上,扒光了用热水擦身,再换了干净衣服。刚给他盖上被子就听到他沉沉的呼吸声。
    他竟就这么睡着了。
    沈墨给他量了体温,四十九度二。
    赶紧找了退烧药,扶起他掰开他嘴喂下去,他迷迷糊糊的反倒乖巧,配合着喝了几口水又睡了。
    沈墨自己倒出了一身汗,不得不又去洗了个澡。
    水声应和着外头的雨声,在心上冲刷出一道道不知如何填补的沟壑。方才那一番情感的共鸣,将他所有最自私最肮脏最不可言说的心思都从寒冬腊月里唤醒,就此破土而出,抽枝散叶。
    明知是不测之渊,可只要他一个眼神,一句话,便仍是义无反顾地扑向那一团海市蜃楼的光景。
    劫后余生。
    竟是松一口气。
    这一晚沈墨没敢睡,左右第二天请了假,便专心照顾萧靖天。
    进进出出了几回,最后干脆睡他房里的沙发椅上。幸好药效作用,萧靖天晚上出了身汗,温度也便降下来些。
    沈墨安下心来,不知不觉便在沙发椅上睡了过去。
    等第二天听了动静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腰酸背痛地直起身,才反应过来那是萧靖天迷迷糊糊在说要喝水。
    给他倒了杯温水,把仍闭着眼的萧靖天扶起来,腰后塞了两个枕头。
    萧靖天一口气喝了半杯,被沈墨扶着重又躺下时,忽地睁开了眼。
    他就那样直勾勾看着沈墨,眼都不带眨一下。沈墨先开始还担心他是烧迷糊了,伸过手去想探探体温,却被他一把拽住手腕。昨日的种种一瞬间涌入脑海,还未想个明白,已从脸上红到了耳后根。
    萧靖天作为始作俑者,却无半点愧疚或尴尬,抓着他的力道不减,支起身子哑着嗓子逐条陈述罪行道:“你让他吃我做的东西,穿你衣服,用你牙刷,还睡一张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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