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醒魂师 [星际]

    
    深冬的季节, 往日成排停驻的光甲都已运抵至后方的机库, 除了例行的实战演练，大部分的保养维修及机内练习都在温暖的室内进行，此时空旷的光甲训练场上，只剩下一个苗条的火红色身影蜷着双腿盘坐在巨大的金属机械掌心上。
    仿佛是感觉不到如针般刺骨的低温，微微茫然的眸光注视着远处，冷冽的寒风卷起地面零星枯萎的叶片，将它们挟裹着带上高空，在一阵气流的急速旋动中凭风远去。
    哈出一口白气, 尽管裹在厚实的恒温衣里，仍旧止不住哆嗦的罗科行至训练场时, 就看到了这幅美丽而又显得过分寂寥的画面。
    “嗨。”
    静静地陪立了片刻, 终究抵不过寒冷的侵袭，罗科忍不住出声。
    枯坐良久的身影这才发现下方的来人, 伸手把随风猎舞的发簇勾到耳后，垂头看向他：“是你啊……”
    “嗯, 在上面干什么？不冷吗？”虽然算不上熟悉，但话唠通常自备自来熟的能力。
    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奥莉薇亚复又望向前方……冷？当然不，再冷的温度也不及她心底无尽的寒意。
    见她重新陷入沉默，罗科挠了挠头：“那个、学姐……我有点事找你。”
    “什么事？”上方的人没有动。
    “呃……你想不想发财呀？”想不出更好的铺垫，罗科开门见山道。
    “发财？”奥莉薇亚诧异地看他一眼, 随即轻笑了一声,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而且, 你也不缺钱啊……”
    一如前言所述，这所一等造生学院里云集了中央星上流阶层的权贵子弟，这些顶级世家的圈子其实很小，多少年来家族间彼此的联姻缔盟，以至于那些小辈们在进入学院之前，或多或少都对同层级的校友背景有一定的了解，毕竟除了单纯的学习之外，这里于他们还有另一层意义：
    ——为踏入真正的社交场前累积初期人脉，学院俨然就是一个上流社会的小型缩影。
    因此，无一例外的，罗科也曾在入学前收到过家里为此罗列的名单：
    眼前的这一位，全名奥莉薇亚.罗斯柴德，其家族百年来皆位列上议院，她的父亲如今手握半个瑟拉奇的经济命脉，除去管制局不谈，这个位置炙手可热的程度仅次于议长之席。
    所以，恐怕这个学院里，还真是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有钱的人了。
    罗科有些为难地摸摸鼻子，果然，来游说这位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是，既然夏添大佬把这项’重任’交给了自己，他怎么也得作出一番努力，于是，略略思考了一下，罗科再次抬头：
    “你还记得大佬、呃不，还记得夏添吗？是他让我来找你的。”
    “夏添？”奥莉薇亚点点头，想起那个对光甲充满热情的少年，她颇有些好感，“他为何找我？换句话说，你们两个想干什么？”
    “我们想要自己制作驱能核，夏添可以提供核心技术，我能够建立渠道，眼下唯一缺少的就是制作材料的机械师了。”
    “驱能核？你们为什么不自己去市面上购买呢？”奥莉薇亚疑惑道。
    “不瞒你说，上次SN1093实测之后，因为一些缘故家里对我断绝了支持，我还是挺缺钱的……”说到这个，罗科有点窘迫的笑起来，“市面上的驱能核光是民用机型的价格已经翻了一倍，更别说涉及光甲中枢了，这点你一定比我更清楚……若能提供价位更为低廉但质量同等优异的驱能核，我相信很快就可以为民众接受了。”
    听到他提起之前的事，奥莉薇亚心中一痛，面色不自觉的冰冷起来，不客气地指出：“造生相关的行业一向为管制局垄断，私贩驱能核可是重罪，你们这样做就不怕自毁前途么！”
    “……所以，有时候姓氏还是很有用的啊。”
    之前一段时间连续被阿尔贝强大的气场压制，罗科觉得这种程度的冷眼相待完全就是小意思了，他不太在意地耸耸肩，笑着继续道：
    “费兹家连年给一些不具资格的小开拓师开过不少绿灯，准售执照这样东西可是堆成一叠都快积灰了呢……”
    丝毫不避讳地将本家那称得上所谓’内幕’的情况抖落出来，罗科很清楚，像奥莉薇亚这样出生政|治豪门的人，对于瑟拉奇内部经年的淤浊沉疴必定有所了解，若对方最后真能成为伙伴，与其半遮半掩，不如坦言相待以示诚意。
    况且，不知为何，看着此刻眼前这个一脸英气的少女，他直觉夏添的选择十分正确。
    “可你们怎么能笃定我会加入呢？我不缺信誉值，又何必淌这浑水。”对方才的话不作任何表态，奥莉薇亚只冷淡地问道。
    “原因很简单，因为你选择光甲科。”
    一扫往日嬉皮笑脸的表情，罗科盯着她，认真地回答：“据说罗斯柴德家大半族人从政，剩余的则都进入了管制局，若学姐你跟随家族的安排，那么大可安安稳稳的生活，但显然，你并不愿意接受家族庇护……
    而且，听说不久之前，你才为那几位在实测星上牺牲的队友奋力抗争过，对于他们，我深怀感激也万分抱歉……”
    这最后的一句话，使奥莉薇亚精致的脸庞瞬间浮起一层哀色。
    关于SN1903上发生的惨剧，政府对外宣称是一场教学意外，所有经历此事的权贵子弟都在家中长辈的严厉警告下统一口径，而其他的幸存者也同样因为某种压力齐齐保持缄默……而对于阵亡的平民学员家属，一笔赔偿金之外，均被告知是由于自己孩子的操作不当才导致了死亡。
    这些昔日并肩的队友们，为了拯救同学而导致伤残，甚至为了抵抗崴鲁苏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可是，他们的名字无人知晓，成了一场白白牺牲的笑话。
    “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摆手止住了对方的安慰，奥莉薇亚轻抚了一把在风中猎猎飞舞的长发，站起来向着远方眺望了一会，片刻之后，眼中的沉痛消逝，火红的身影干脆利落地从静止的光甲掌中一跃而下——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愿接受家族的庇护呢？你觉得自己很了解我吗？”
    高挑的身段走近几步，颇有些倨傲地抬起下巴。
    罗科看着她，明明身量并没有自己高，然而不断压近极具侵略意味的美目，却叫他整张脸瞬间爆红起来。
    “那、那是因为你与众不同嘛……呃，我、我觉得我跟你有同样的想法……所以，所以……”
    罗科话都说不利索了，结结巴巴地喃喃道。
    “恭喜你，说服我了。”奥莉薇亚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媚一笑。
    “我加入。”
    .
    .
    消失了整整三天的夏添突然出现在教室里。
    期间有谣言说他因为在造生所发表了不当言论而被学校开除了，此时看到正主若无其事的走进来，周围立时响起了惊诧的议论声。
    “……他为什么还能回来呀？”
    “大概因为天赋好吧？”
    “……不过就是测试中表现突出罢了，天赋好的又不止他一个。”
    “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他最有可能晋级开拓师吧……”
    “造生不能带有感情，你没听到他上次说的话吗？”
    “对啊，居然同情亚人，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合格的开拓师啊……”
    “……可能有什么内幕也不一定……”
    “……”
    尽管开拓师的名额不受定数约制，可最后能顺利通过分级考试的人不过凤毛麟角，在如此艰难激烈的竞争中，倘若发现有人或许有希望轻而易举的晋升，那么部分失败者通常会把对自身无能的气恼转化成怨愤不平，尤其在暗自认为攥住了对方的’污点’时。
    像是对那些包含恶意的非议充耳不闻，稍稍观望了一圈，发现罗科不知跑哪去了，夏添就自顾自走到最后一排坐定。
    好半天，嗡嗡低语才在庞师的身影步入教室时，慢慢停歇。
    镜片后的眼睛在夏添身上不着痕迹地停了一下，继而端着一贯古板的表情转向所有人。
    “今天开始你们就要正式进入学习造生的阶段。”习惯性地推了一下眼镜，庞师道：“不要对自己在能力测试中的成绩感到沾沾自喜，测试球不过只是最低阶的能量反应体，它仅能辨识出你们的能力是否达到录取线以上……”
    随着这句话一顿，教室内再次交头接耳起来，甚至有个别学员流露出颇具讽刺意味的笑容朝着夏添的方向瞟去，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导师的这句话是冲着他来的。
    ‘咚咚’两声敲击，锐利又威严的目光一扫而过，待学员齐齐噤声，庞师指着静置在所有桌面上的教学核，严肃地说：
    “你们现在大可以试着对它赋能看看。”
    话音刚落下，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尝试了起来。
    掌心慎重的覆上核体，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注意力都凝聚向一个方向……若按照能力测试里的表现，其中的拓晶早该被点亮了。
    但此时此刻，别说光芒了，即便是一小簇微弱的光点都未能闪现，面前的驱能核就那样安静的躺着，纹丝不动。
    注意着他一举一动的其他学员哄堂大笑，还有更多的人不信邪，纷纷伸手试验，然而，同样没有一个核体生出任何反应……
    “你们知道为什么赋能失败吗？”看着底下一张张面露诧异的年轻面孔，庞师沉声：“在一般人的概念里，通过测试具备异能就等同于可以造生，事实上，能力显现不过仅仅是第一步，严格点来说，甚至连第一步都算不上。
    造生的本质在于能量的转换与融合，依据不同的物体匹配它必要的元素，可若如果不了解其本身构造及运行原理，那么即使赋予再多的能量都不过是外溢消散的废能罢了。”
    倏一挥手，光屏向下投射出一栋眼熟的建筑，庞师转过身接着道：“想过为何学院的图书馆规模会如此庞大么？异能源自精神力，精神力赋能则以应用科学为载体才能最终得以造生……因此，除了自身的异能之外，还必须储备海量的知识，开拓师的领域里，无数人一生都不会停止学习。
    ——而在你们面前的这个，只不过是一台民用悬浮车的仿核，不了解它的原理，你们当然无法成功赋能！”
    掷地有声的话语回荡在教室中，瞬间炸起一片哀鸿遍野。
    几乎所有新生都以为自己与真正的开拓师之间不过一步之遥，谁能想到原来所谓终点居然这般遥不可及。
    就在周围都深陷沮丧之际，突然，角落的位置绽放出一团光晕，这团光晕直接跳过了赋能初现，自出现起就越放越盛……
    在几乎快要将整间原本就明亮的教室扯入一片更加耀眼的白芒里时，又极突兀地，’噗’地一下骤然熄灭了。
    众学员：“……”
    庞师：“……”
    角落某人：“……”
    呃，说好的不以应用知识为载体就无法赋能成功的呢？？？
    被几十双呆若木鸡的眼睛齐齐注目，夏添颇为尴尬地眨了眨眼睛。
    那个，他只是好奇……
    没忍住试了一下而已。
    自认见过无数场面早已波澜不惊的庞铮，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回过神后，又恢复一派泰然，他冲夏添招招手。
    “你……要不要去尝试一下开拓师分级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