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摩德背靠着柱子,站立时着力的脚微微有些颤抖,但手却稳稳地举着枪,毫不含糊地对准了悠一。
“贝尔摩德……”晃司有些呆呆地举着枪,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也不知道该不该动手,只能下意识地看向悠一。
悠一静静地看着贝尔摩德,女人水绿色的温润眼眸像是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明明是面无表情的冷酷模样,却让人感觉她好像是在哭一样。
悠一突然忍不住回想起那个折磨了他一整夜的悲哀的眼神,当时心口火烧火燎得,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气管似的,喘不过气来。
最后悠一再也压制不住心里的那股难受劲儿,半夜敲开了贝尔摩德房门,强硬地将睡眼惺忪的女人搂到怀里紧紧抱着。
靠在他的肩头,贝尔摩德轻轻地,再次发出了悠长的叹息。
她又吻了他,灵巧的手指在他的黑发间穿梭,像是情人的抚慰,紧紧地抱着他不愿意松手。
最后,在黑暗之中,悠一感觉自己的胸口湿湿的,不知道是不是眼泪。
还有那个晚上,女人在喘息间凝视自己时的哀伤……
紧紧是一刻的分神,琴酒便抓住机会占到了上风,悠一被他一记过肩摔砸到了桌子上,接着满腔怒火的琴酒举起靠背椅,狠狠砸在了他身上。
反应过来的晃司迅速赶过去,与琴酒、伏特加三个人扭打在了一起。
坐在支离破碎的木桌碎片中央,悠一感觉视线有些模糊,他抬起手擦了擦鼻腔里流出的血,却发现手上也都是血,把脸搞得更脏了。
头晕目眩之中,悠一似乎看到了贝尔摩德怔怔地握着枪,很是惆怅地看着他,目光里似有担忧与心疼。
看错了吧?她手上举着的枪可是还对着你呢。悠一扶着墙慢慢站起来,看到不远处掉在地上已经支离破碎的鲜红的玫瑰,想着刚刚一点用都没有的苦苦哀求,突然感觉无论怎么说,今天盛装而来的自己真的特别傻。
他面无表情地拔出手上扎得最深的一块碎玻璃,心里满满都是对自己的讥讽。
贝尔摩德靠在柱子上站着,只是点地的左脚有些轻微的颤抖,自己刚才把她甩开时让扭伤加剧了吗……少年唇角嘲讽的幅度撕扯得越来越大,果然和晃司说的一样,傻比透顶,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在想着她。
闭了闭眼,悠一缓缓走到扭打在一起的三个人旁边,拍了拍晃司的肩,“走啦,回去了。”
准确地接住琴酒挥舞过来的拳头,悠一指着地上坏掉的椅子斜了斜唇角,“喂,我们扯清了。”
“哼!”琴酒冷着脸摸了摸脸上的烟疤,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酒瓶重重砸在了少年头上,看着血和水混合着从悠一额角淌下来,他冷冷开口道:“现在才算是扯平了。”
酒吧安静下来,琴酒冷着脸带着伏特加扬长而去,这个狼一般的男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孤傲冷厉。
额头上兑了酒精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着,渐渐地有了点麻木的感觉。
悠一看着靠在柱子上勉强站立的贝尔摩德,琴酒走时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
也许她想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男人吧,只是悠一也搞不懂,她到底是想要借他发泄情‖欲呢,还是真的爱着他……若是前者,以她的本事完全可以不被自己打扰;若是后者,这些日子是因为她怜悯自己像小丑一般在演独角戏吗?
他有很多话想要和她说,想质问,想发脾气,但这些情绪却通通在他看到女人水润的眼眸时化为了乌有。
算了,该说的话刚刚已经都说完了,求饶和示弱都是。
他最终选择了沉默,独自一人走出酒吧,路过那根立柱时偏又看到了地上那束扎眼的红玫瑰。
“……”少年顿了顿,撇过脸不再看那跌得支离破碎的花束,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吧。
他真的感觉很累了。
悠一是知道的,早已与黑暗交织在一起了的女人,依旧风光明媚的皮囊下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也许她已经真的不会再毫无保留不计一切地去爱一个人,而是万事都先衡量自己的安危。
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不是那么固执地要以男朋友的身份留在她身边,而只是简单地去求取春宵一度的话,女人早就会应允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
恰到好处不瘟不火的缠绵,不会给她丝毫威胁感的控制内的关系,这才是贝尔摩德想要的。
所以不会爱上任何人的琴酒是最好的选择,而他不是。
她值得最好的,他仍然在固执地这么认为。
少年的背影依旧挺拔,只是走在飘落的雪中有些萧索。
捂着被打伤的胳膊的晃司纠结了许久后,最终还是走到了贝尔摩德面前,开口说道:“从那天开始,因为你突然不理他的事,他一直都很焦虑,整个人的状态都特别糟糕,一直在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收到你的短信后,他高兴得像疯了一样,准备了许久后又刻意提前来到这里,连我都看得出来,凡是涉及到你的事,他和平常相比完全就像是两个人。”
“你这样做真的很过分。”
晃司小跑着出了酒吧,追上了走得很慢的悠一。
“啊啦,你不懂。”看着他们的背影,贝尔摩德轻声说道:“我现在像这样做,才是对他好。”
趁着事情还在自己的掌控之内,早早地了结掉一切,才是对悠一伤害最小的方法。
否则,若是等他发现了那个人……
“Sharon,你还好吧?”程郁从楼上下来,扶起贝尔摩德。
“还不算太坏呢。”落地的瞬间,左脚钻心的疼着,但这种尖锐的疼痛似乎让她心里好受了些许。
“今天的事,多谢了呢,很抱歉把你的酒吧弄得这么狼狈。”贝尔摩德冲好友笑了笑,水绿色的眼眸中充满了疲惫。
“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程郁从旁边拖过来一张完好的椅子,让贝尔摩德坐下休息。
“啊啦,既然你明白的话,就知道我只是打算客气一下而已。”贝尔摩德故作轻松地笑道。
“哦,天哪!这么说来我还是要不到酒吧的赔偿费!”程郁故意装出痛苦的模样,打量了一圈一片狼藉的酒吧。
“看得出来你还是更疼你的小情人呢。”程郁从吧台里随便找了支酒,打开了递给贝尔摩德,“让他事先埋伏在这里做好准备,看看杀手先生被打得多惨啊,都破相了。”
“……”辛辣的酒精沿着喉咙灼烧到胃里,的确是感觉好了许多,贝尔摩德点头承认这是出于她的私心。
“只是可惜在看到你拿枪指着他以后太过震惊,情伤过重导致智商直线下降,居然被琴酒来了这么一下。”程郁啧啧地看着裂成一块一块的椅子,“说实话我看着都嫌疼,担心他被打出脑震荡来。”
“啊啦,喋喋不休就是你安慰失恋的女人的方法吗?”贝尔摩德勉强站起来,脚尖在受力的瞬间便因剧痛皱起了眉,她走到花束旁边,矮下身捡起了那捧娇艳的玫瑰,爱怜地整理好每一片花瓣。
这个,大概是悠一送给她的最后一束花了吧……
“说真的,谢了。”怀里紧紧抱着那束玫瑰,贝尔摩德一瘸一拐地走出酒吧,“我走了,再见。”
“等等,你这个样子怎么回去啊?”程郁追了出去,无奈地扶住贝尔摩德,“等我一下啊,我开车送你走。”
“啊啦,不用了呢。”贝尔摩德眨着眼睛笑了笑,“今晚的雪很漂亮,我想自己一个人欣赏。”
“……我从没听说过有人喜欢在冰雹之中赏雪的。”虽然嘴里面吐槽着,但是深深明白这个女人素来我行我素一意孤行的恶好,程郁还是松开了手,目送贝尔摩德磕磕绊绊地在风雪中远行。
冰雪中,贝尔摩德一瘸一拐地前行着,她从昨天中午开始到现在就没有吃过东西,唯一进到胃里的就只有酒精。
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脚疼得似乎骨头在下一秒就会裂开一样。
这次不知道需要休养多久,脚才会好了呢……她这样想着,扶着墙壁转过一个拐角,突然,面前的光都被挡住,她睁大瞳孔诧异地看着面前神情阴沉的少年。
雪越下越大了,混杂着小小的冰雹打在路面上,风带起的冰渣子打在脸上冷得人生疼。
悠一低着头走着,落在头发和脸上的雪粒都慢慢融化成了雪水,清洗着他脸上的污痕,和血混杂在一起流到脖颈里,黏糊糊的让人难受。
他走得极慢,却大口喘息着,感觉冷得厉害,胸口憋得喘不过气来。
“悠一……”晃司走在悠一旁边,想要安慰他,却笨拙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要不要我们一起,去杀了琴酒?”晃司把心一横,大不了完事之后带着志保跑路,躲到一个组织找不到的地方藏一辈子好了。
“其实不怪他。”悠一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天空,任凭雪花落进自己的眼睛里,然后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流出来的是雪水,而不是属于懦弱者的眼泪。
“那怪贝尔摩德?”虽然本能告诉他不应该提这个名字,但晃司还是揪出了另一个责任人。
“……那还是琴酒的错吧。”是的,都是那个没品味的风衣男的错,都怪他在美国,都怪他跑到这里来,才会发生今天的事……
那贝尔摩德呢,那个女人……真是够了,明明错的人是她,为什么自己还要忙着找理由帮她开脱?
一天到晚昏昏沉沉的脑子都坏掉了吗?现在折回去把那个女人给宰掉人为地抹去生命中的污点才是应该做的事吧!
但是,悠一怔了怔,想到贝尔摩德,心酸感又不断涌上心头……那个女人,她还好吗,脚怎么样了,小腹上的伤口会不会又裂开了……
天这么冷,琴酒走了,自己也走了,她被一个人扔在了酒吧里,身上除了一把女人用的伯.莱.塔22以外什么都没有,本来身上就受着伤,现在脚上的扭伤还被自己弄得更糟糕了……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不断从心底深处向上涌,悠一突然转身朝着酒吧的方向走回去,对晃司道:“你先回去吧。”
“你要去哪儿?”晃司愣了愣,脚下习惯性地跟了两步后,看着同伴苍白的脸色,一股怒气突然涌上心头,“去找贝尔摩德吗?”
“……”悠一的脚步顿了顿。
“你还去找她干什么?”晃司皱起眉头,话语间已然带上了火气,虽然不知道悠一要去干什么,但以他现在的状态,绝对不会是去报复。
“真的,悠一,你这是在自取其辱,不要去。”比起刚才的犹豫萧索,晃司发现悠一此刻的脚步竟是在一点点变得坚定起来,“别特么发神经了!”
“你误会了,我只是……还有些事要找那个女人而已,其余的,就算是明天你在报纸上看见她的死讯也不足为奇。”悠一回过头硬撑着说完了这几句话。
“……你自己相信吗?”沉默片刻后,晃司把自己携带着的枪抛给悠一,“不管你了,拿着防身,傻比。”
他背过身自顾自地向停车的地方走去,“真是的,穿这种紧绷绷的衣服,连枪都带不了。”
“谢谢。”悠一微微笑了笑,他抬头看着纽约飘雪的夜,想起曾几何时,贝尔摩德也在某个晚上靠在自己肩膀上,静静地看着雪落下来。
她回头冲自己笑的瞬间,连空气都变得温暖起来了。
“啊啦,你,怎么还在这里啊……”女人水绿色的眸底升腾起薄薄的雾气,不知所措地抬头看着面前眼神阴冷带着浓重戾气的少年。
悠一紧紧抿着嘴唇,咬牙切齿地低头俯视着女人,似乎在极力忍受着什么一般,整个人都处于爆发的边缘。
“怎么,冷静下来想清楚之后还是打算杀了我啊?”不顾已经冻僵的脸蛋,贝尔摩德试着扯出了一个从前无二的戏谑笑容,看来情况比她设想的糟糕啊,最痛恨抛弃的小男孩,还是会向自己动手呢。
更糟糕的是,她现在完全没有反抗或者逃跑的力气了呢。
“啊啦啊啦,动手吧,死在小悠一手上的话似乎也是个不错的结局呢,至少可以确定我在死时也是风光明媚的。”贝尔摩德挑起唇角看着少年的脸色越发阴沉,大脑却一刻不肯放松地高速运转着,这样的窄款西服的话,应该没有带枪,自己仍然还有胜算……
在让世界沉沦的绝美容貌之下,这个女人却毫不懈怠地同时拥有着可怕的思维能力和惊人的身手。
挑起唇,贝尔摩德继续故意扰乱着悠一的情绪,“啊啦,就是不知道,我的小收藏家会保留下我的哪一部分作为纪念呢?是准备把你曾经深爱过的我,一整个儿地泡进福尔马林里,每天深情地念情诗吗?”
她闭上了眼,看似放弃了抵抗,身体却一点点的绷紧,藏在玫瑰后的手指已经握住了枪柄。
“咔哒。”她在听到子弹上膛声音的瞬间一愣,他居然带枪了?
冰冷的枪口抵在了她的额头上,枪口沿着她的额际一寸寸移动着,挑起她淡金色的长发后,又接着向下到耳垂,脖颈,最后紧紧抵在胸口上,犹豫了片刻之后又离开。
与两人缠绵之时悠一亲吻她的顺序完全一致。
即使闭着眼,贝尔摩德也能感觉到少年一点点的逼近,对方身上混杂着酒精味的血腥气涌入鼻腔,呛得她微微蹙眉。
花束之后的手‖枪已经露出了半个枪管。
“上来!”少年的语气生硬,连带着怒气和无奈。
贝尔摩德蓦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见冷着一张脸的悠一面无表情地在自己面前蹲下了。
这是……
“快点,别耽搁我的时间。”悠一皱起眉头看着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愣了愣,最终悄悄收起了枪,不敢让他看见,她默默伏在了悠一的肩膀上,少年的脊背没有太多肌肉,但是已经非常宽厚结实了。
悠一面无表情地背着她,冷着脸沉默着向别墅的方向走去。
贝尔摩德的身体有些微微发颤,她怔怔地看着悠一的侧脸,忍不住低下头咬紧了嘴唇,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笑还是应该哭。
为什么是这个样子?傻瓜,你这样……会让我很愧疚的啊,那种久违了的,自己是个背叛者的感觉。
曾经有个笨蛋一本正经地告诉我男朋友的作用,所以他不在时我宁愿自己回去,可是现在他回来了,我却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雪依然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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