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冷,混杂着冰雪打在脸上,带起了轻微的痛觉。
背上的女人很轻,温温软软的身体乖乖地伏在悠一的肩膀上,混杂着酒精和薄荷香烟气味的香水味弥漫在四周。
悠一原本是打算回酒吧的,但却在看到酒吧的那一刻硬生生止住了脚步,心脏无声地绞紧,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难受到喘不过气来。
他在巷口徘徊着,犹豫了许久最终打算离开时,却看见金发女人一瘸一拐地孤身走出来,怀里还抱着那束扎眼的红玫瑰。
失魂落魄地,悠一躲在拐角处偷偷看着贝尔摩德吃力地走在风雪间,霜雪打湿了她的鬓发和衣角,看起来有些狼狈,像只打碎鱼缸后被主人遗弃在街头孤零零地却硬要假装无所谓的小猫,不复平日里的神秘优雅。
她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来走这条路,当初被赤井秀一打伤后独自逃亡时都不见得有这么落寞。
喂,明明连路都走不动了,还抱着那束该死的花干嘛?
也许是平日里见惯了这女人风光明媚甚至于骄傲嚣张了,现下见了她狼狈的模样,竟是心里一抽一抽的疼,还怎么可能把她独自扔在街上?
悠一和贝尔摩德都没有说话,他背着她一路无言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贝尔摩德将头抵在悠一的肩头上,眼眶难见得有些发红。
走过这么漫长的路之后,她早已过了为了爱情连命都不要的年纪,像她这样坏的女人,首先想到的永远都是自保……已经遗忘了那份可以为了一个男人豁出所有的悸动。
小笨蛋在风雪之中的脚步起起伏伏的,让她回想起了到底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人的原因——他也走入了黑暗,但身上却依旧保留着自己丢失已久的东西,会用一个少年最炽热的眼神注视着自己,那时从他的眼中流淌出来的,就是纯白。
纽约此刻糟糕的天气多好啊,风雪之中,夜幕轻轻一掩,便能掩盖好想要隐瞒的一切。
远远地,看到了别墅的剪影,悠一长舒了一口气,背上的贝尔摩德的身体已经冷透了,而他自己,也快要冻成冰块了。
“啊啦,工藤悠一,你难道不觉得现在的自己很下贱吗?”突然间,贝尔摩德伏在悠一肩上悠悠地开了口,她的声线略微有些喑哑,但语气和情绪却仿佛完全回复到了曾经美艳无情的千面魅姬,一双水绿色的水眸之中挑着戏谑和嘲讽,轻而易举地将明知会狠狠刺痛少年的话以轻佻奚落的口吻说出:“你自己看看,现在的你到底像什么样子,当初把你带进组织的时候,啊啦,我可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教出来一个情种呢。”
“……”悠一的脚步微微顿了顿,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去。
“或者说,你以为现在这个样子能够打动我?”贝尔摩德懒洋洋地将手肘支在他肩上,露出的笑容带着一种危险的攻击性,“This,I’m sorry to say,is almost entirely wishful thinking.”
“然而很抱歉,恰恰是这样平凡而深情的你,让我完全提不起兴趣来呢。”
如贝尔摩德所愿,悠一终于停了下来,安安静静地回过头,用不带丝毫的温度和生机的阴森目光注视着女人。
贝尔摩德略微怔了怔,竟然觉得悠一此刻的神情那么像癫狂状态下的那个人,让她胆战心惊的。
有那么一瞬间,少年凶狠的眼神甚至让她有一种濒死的窒息感。
幸而悠一没有说任何话,背着她继续走进了别墅,然后动作粗暴地将贝尔摩德直接扔在了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甩上门离开了。
他觉得自己哪怕是多停留一秒,都会忍不住掐死这个女人。
在附近的街区里随便找了家诊所,悠一动作熟练地撬开了大门,轻而易举地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后离去。
他厌恶医院那股消毒水的味道,早已经习惯了自己处理伤口,在非必须的情况下,他甚至宁愿自己割阑尾都不愿意去医院。
悠一找到了附近最高的建筑物,独自一个人爬上了顶层,风很冷,却能让他保持高度的清醒。
坐在顶层的最边缘,悠一晃悠着两条腿低头看着城市,纽约的夜景依旧很热闹,电灯带来的不夜之城让人们可以享受二十四小时的繁华,却也在不知不觉中映射出了城市数尽喧嚣后的满目疮痍的苍凉。
将酒精淋在手上,剧烈的疼痛感过后出现的是一种诡异的快感。
悠一靠在栏杆上,慢慢地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开始慢条斯理,极有耐心地处理那些与血肉搅和在一起的玻璃渣子。
只是恐怕任何一个已经有了自我判断能力的人,在看到他的处理方式后都会尖叫,“这简直就是在自残!”
悠一轻轻将刃尖在伤口里搅动着,一点点慢慢地从右手手心里挑出那些小小的透明碎片,锋利的刀刃不断在少年手掌的伤口之中刺出崭新的伤口,旧伤与新伤叠加,旧的干涸凝结的血肉与新的翻起涌血的混杂在一起。
平日里最是爱惜自己那一双手的钢琴家,此刻却是在用常人都不愿意使用的残忍手段去折磨着那只手。
抬着手掌看着自己的杰作,悠一突然愣了愣,平日里能稳稳在萝卜上刻出画来的手,在此刻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在那片模糊的血肉之下,有一个极其显眼的烟疤。
悠一一下子笑了起来,在夜幕之下一个人全身颤抖着,笑得几近癫狂,不能自已。
这是那个女人留下来的痕迹,连同着胸口的疤痕一起。
他舔了舔顺着手腕流淌下来的血液,似乎还能从血腥味之中尝到贝尔摩德的气息。
是啊,他曾经把她的血融入过自己的身体里,那一刻,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幻象。
自己身体之中的每一个细胞,带着XY男性标示的存在,都对之前从未见过的神秘的女性因子表现出了强烈的好奇心,然后纷纷拜倒在这拥有诱人气息因子的石榴裙下,俯首称臣。
那时候,一切都很好,两个人都那么开心,从未想过以后的事。
爱就是放风筝,只能空悠悠的握在手中,收不回来也握不紧,很飘,很飘,不知道什么时候刮一阵风,就只留下了苦苦守望着的人。
次日清晨,贝尔摩德是被胃中那火烧火燎的灼痛感叫醒的,空落落的胃在用自己的方式向只顾着饮酒的主人表达着不满。
稍稍蹙了蹙眉,女人薄了些许血色的唇角很快又勾勒出妩媚的笑容。
昨天晚上,贝尔摩德几乎都要以为自己的谋划失败了,悠一面无表情地接收了所有伤人的话后,默默背过脸去继续背着她走向别墅。
他的手依旧很稳,托在女人的大腿上,在寒冷的夜中传递给快冻僵的女人丝丝的热量。
贝尔摩德怔怔地看着少年压抑着所有情绪沉默的侧脸出神,忍不住咬紧了红唇,小笨蛋眼底流淌着的暗伤,让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
第一次,她几乎冲动到想要丢掉所有理智,违抗那个人的命运,和自己的小情人一起满世界的逃亡,逃到哪算哪,就算最后的结局是被子弹贯穿心口也无所谓,反正她已经活得够久了,至少还有个人陪着自己。
她迟疑了片刻,一直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说话,刚想开口,结果悠一便冷着脸把她丢在了别墅客厅里的沙发上,直接甩上门便离开了,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他可以强忍着压下所有情绪,但不代表他不在生气。
一段简短到两三分钟就可以说完的话,最终贝尔摩德没有机会说出口,而悠一也没有机会听到。
独自坐在沙发上,贝尔摩德颇有些无奈地勾起唇角,啊啦,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啊……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必真的去亡命天涯了……女人浅浅地笑着,红唇依旧魅惑,脊梁依旧挺得笔直,不过却在不知不觉中多了些落寞。
没办法啊,她早就已经过了抱着男朋友痛哭流涕为了爱情死去活来的年纪了,又或者,是她对那个小家伙,其实上还是没那么喜欢吧。冷静之后再想,再三犹豫始终无法将那些想法说出口的原因,不是因为知道它不切实际,而是最终还是不愿意去做。
说到底,现在的她,最爱的和唯一爱的那个人,只有自己。
女人自嘲地笑了笑,没有办法,自从她成为贝尔摩德的那天起,自从她失去了偶然得来的、支撑着她度过了过往里最黑暗的三个月的至宝的那天起,自从她再找不到生命当中的信仰与依靠的那天起,一个简单的酒名,就注定了她在往后的日子里必定与黑暗相融,日日夜夜地在没有阳光的路上行走。
裹上沙发上的毯子,贝尔摩德浑身湿漉漉地坐起来,走到厅室一隅的吧台前随手从柜子里拿了瓶酒打算驱驱寒。
结果喝了一口才发现是芝华士,蓦然想起上次某个笨蛋莫名其妙地吃完飞醋后,硬是把自己酒柜里的所有酒都换成了各式各样的芝华士,倒掉了所有的琴酒不说,还得意洋洋地在卡尔瓦多斯的酒瓶上贴上“贝尔摩德说她不想要了”的便利贴,漂洋过海地寄给了卡尔瓦多斯,气得那个向来十分冷静的狙击手差点拎着枪过来找他算总账。
不得不说在所有涉及到贝尔摩德的事情上,悠一都会突然变得极其幼稚。
依旧微挑的唇角不知不觉间带上了无奈和心酸,贝尔摩德索性拿出了柜子里的每一瓶芝华士,找来厚底的玻璃杯放了个大号的冰球一杯接着一杯地倒给自己喝下去。直至原本就隐隐约约带来阵阵不适的胃疼一点点的加剧,最终演变到了甚至让她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的剧痛,贝尔摩德这才满意地放下酒杯,裹着毛毯直接睡在了酒柜前的地板上。
这样带来的恶果是她现在第二天早上起来后发现自己不仅胃疼,而且似乎还感冒了,头脑发昏脸颊滚烫。
她撑着发晕的脑袋思考问题,昨天那个样子的话,小家伙似乎很是生气呀,至少在近期内都不会再回来再找自己了吧。
说起悠一,不知道那个小笨蛋有没有好好处理伤口,额头上的还好说,手上搅进了那么多玻璃渣子,要是化脓就糟糕了……真是的,手伤成那个样子还怎么弹钢琴啊?那么大的人了,还学不会保护自己吃饭的东西。
扶着额头支撑着自己从沙发站起来,着地的瞬间左脚传来的抽痛让贝尔摩德轻吸了口凉气,她拾起了昨夜被悠一粗暴地扔在地上的花束,倒上清水插在花瓶中后,懒洋洋地走到冰箱前,翻出了剩下的蛋糕和面包。
习惯了这些日子来冒着热气的有温度的热食,这些冰冷无味的食物似乎更难以下咽了……贝尔摩德强迫着自己咽下食物,然后又拖着脚找一瘸一拐地出了感冒药和胃药。
啊啦,自己怎么也学得跟那小混蛋一样了……贝尔摩德哭笑不得地看着不知不觉中被自己一起泡到马克杯中的感冒药和胃药,抬起杯子来轻轻嗅了嗅,治病的话大概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带给味蕾的刺激可绝不仅是一加一等于二了。
捂着胃坐在沙发上,贝尔摩德随手打开电视,悠一带着微笑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这是在新MV的录制现场接受娱乐栏目的采访。
他身边站着的是这一系列MV的女主角,似乎是叫奥莉希亚?一个相当漂亮的俄罗斯姑娘,演员出身,年仅十六岁,有着一头及腰的美丽金发。
现下这个如瓷娃娃般精致的可爱女孩正静悄悄地站在悠一旁边,用含笑的眼眸注视着他,目光里充满了崇拜与爱慕。
贝尔摩德搭在遥控器上的手指微微顿了顿,垂下眼眸,最终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调开。
小家伙的首张专辑相当成功,截止到现在已经快突破白金了,少年相当养眼的俊美外型,算是相当不错的声线基础和那些写得的确相当优秀的词曲,再加上备受瞩目的明星女友Chris Vineyard的人气助阵,会走红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吧……
低头翻弄手机,悠一的经纪人Jack依旧是把他这些天来所有的安排都发了一份到自己老板的手机邮箱里,那个笨蛋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所签的那家经济公司是贝尔摩德所有的产业。
当然,只要悠一稍微留心一下,他马上就会知道这家公司有个姓Vineyard的老板,但是谁知道这小家伙竟然那么奇葩?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事情,这些他觉得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连提都没提过一句,完全浪费了Jack精心准备的“论老板是女朋友的各种好处”。
女人纤长的手指稍稍一顿,目光停留在了那条关于演唱会的邮件上。
原来下个星期,就到悠一的第一场演唱会了啊。
她在两个月前就知道经济公司有这方面的筹备,毕竟小家伙的人气已经算是相当火爆了,只是却没想到突然之间这个日子就到来了。
是因为这两个星期来都在躲着他的关系吧,都没来得及告诉她……小家伙歌手生涯中极有纪念意义的一次,自己最后居然是通过一封冷冰冰的电子邮件知道的呢……
轻轻叹了口气,贝尔摩德放下手机,眼底有几分寥落,啊啦,明明人都不在这里了,怎么感觉别墅里还是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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