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圣母

    
    夜渐深，中院、后院的灯渐次熄灭，只他们两个还在躺椅上，林艾打了个哈欠，正想说回去睡觉。
    只觉眼前一花，一个黑影出现在他们身边，她吓了一大跳，差点失声叫出来。
    沈清晏拍拍她的手，低声道：“是秦甲。”
    “胆小鬼”，秦甲讽道，他不忙着汇报，反而问沈清晏：“这胆小鬼怎么半夜还在这边？”前阵子不是刚被沈清晏赶回去吗？
    连续两次听他讽刺，林艾忍不住反击：“你才是鬼呢，悄没声息的，鬼才会这样。”
    谁知秦甲不但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承蒙谬赞！”
    林艾呆了一瞬，这人有病吧，说他是鬼还说是夸奖，转瞬明白过来，他自动翻译成她赞他功夫好，悄没声息，哼，自大狂，林艾撇嘴，对他半夜出现倒有点好奇，这神出鬼没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果然，秦甲肃了肃神情，汇报了晚上的行动：“县衙有人看守，我进入书房，翻找了一会，但没多久就来了人，对方似乎发现异常，立即戒备了，书房灯火一直通明，我看看没办法再进去，只好先回来。”
    “没人跟踪吧？”沈清晏问了句，对方发现了，以后要再去只怕会难度更大。
    “没有”，那边虽然有人戒备，但功夫不如他，要跟踪也跟不上。
    “你是去钱俊那找东西？”林艾插嘴，听到县衙就知道是钱俊，“找什么呢？”以前她是不敢随便问的，秦甲一副生人勿近的嘴脸，看着都吓人，最近打交道多了，知道这人也有二的一面，并非初见时高冷铁板相，所以她就开口问问，至于人家回不回答，那就不是她的事了。
    沈清晏倒没有瞒着她的意思，直接道：“一份名单，贿赂钱俊的名单”，自从跟那些纨绔们打交道后，听他们有一次酒酣耳热中提到，钱俊小舅子陆文洋将所收的钱列了个名单，每个人多少银子，清清楚楚，都交给了钱俊，让他看着办事。
    虽然明面上说好中一个举人是八千两银子，但那些家大业大或心中为求保障的读书人往往在这个基础上加了银子，比如程宇通就提到他爹为了保险，给钱俊送了一万两银子，外加珠宝若干，并许诺中了之后另有补偿。
    吴文简、张文艺等人家也只有多没有少的，如果能拿到这个名单，扳倒钱俊，再拉下他身后的那个人就轻而易举了。
    现在是交了钱的人只说得出当初约定的关节，对了，找到关节字眼也是一个突破口。
    “程宇通几人中了举人，要他们说出关节，是很难了，我们接洽到的人，有几个因为交了钱，拿了关节，但是没有考中举人，这些人心中有气，看来还要联系一下他们，问问他们手中的关节分别是什么？如果是一样的，那么查查考中的那些人的试卷，就可以为钱俊定罪”，沈清晏对秦甲说出自己的看法。
    林艾好奇地问道：“什么是关节？”
    “关节就是钱俊收钱时，跟考生约定的暗号，让考生在试卷上的某些特定位置用上他所给的关键字，到时他在阅卷时很快就能凭关节找到考生的试卷，给他打人情分，让他顺利录取”，沈清晏耐心解释。
    “哦，就是舞弊的关键字啊”，林艾恍然大悟，这时的考试应该也是封闭阅卷的，没办法看到名字，那么就只好凭借暗号来舞弊了。
    看来古人的舞弊手段也蛮高超嘛，只是卷子那么多，怎么找得到关键字呢？万一没找到让人落榜了，岂不是麻烦大了？
    秦甲想了想，说：“也难，虽然那些没考中的对钱俊怀恨在心，但没人敢出面承认自己跟钱俊有过约定。”
    林艾正想到这一节，落榜的人怎么办？听秦甲这样回答，好奇道：“为什么不承认？花了银子没办成事，还不去告他？闷声当冤大头吗？”太不可思议了，这个时候那些没考中的应该联合起来扳倒钱俊，看能否拿回银子啊，怎么反而忍气吞声呢。
    “笨，你好歹读了几天书，游先生没告诉你一点关于科场的规矩？”沈清晏斜她一眼，一副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的神情。
    林艾想了想，答道：“游先生从来不说科举，只让我们好好读书，好好做人”，游先生大概经历了霍中玉事件后，心灰意冷，立志要培养一批有道德的读书人，是以对科举规矩全然不涉及。
    沈清晏也想到这一点，于是好心地继续给她补课：“本朝重视选拔考试，对于舞弊行为深恶痛绝，律条明文规定：考官、考务人员以及考生有沟通嘱托受贿买关节等行为的，一律处死。”
    这么严格？林艾惊讶，只要有舞弊贿赂行为，就要处死，难怪那些送了钱没考上的宁肯当冤大头，也不敢出面告钱俊，大约是怕一旦事发，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到自己，一样没好下场。
    “那岂不便宜了钱俊？”
    这回沈清晏没作声，秦甲也默认。
    “这些关节也在钱俊手里吗？”林艾问，一般人会马上销毁吧，但是他要找试卷，肯定要保存一段时间，不知道找完试卷后，他有没有销毁，还有不知道这些关节他是不是只做了一份？
    改天问问琴童，看他知不知道这些东西，如果他有就好了，马上立大功一件，既可以报仇，又可以将自己从污泥中拔出来。
    “未必，这个谁也不知道，这么重要的死刑证据，脑袋正常的都会马上销毁”，沈清晏敲了敲躺椅，秦甲过来后，两人都不再躺着。
    他想了想，改变方向，指示道：“去找人接近高赞和王福，重点关注钱俊的书信往来，看他都在跟什么人写信。”
    钱俊这边仍然要关注，但也要关注他背后的人，他一个小小的知县，去年乡试只是个同考官，还没有决定考生能否录取的权力，那么可疑的人物很可能就是主考官和副考官，还有学政、巡抚这几个人，只要看他的信写给谁，就能锁定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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