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月落长渊

    
    10—1流风
    ——用移情吧，不然她会崩溃的。
    神医青木切完脉，长叹一口气，递给他一个瓶子。
    所谓移情，便是忘记让她最痛苦、刺激得她发疯的事，且，将她最深的感情移情到她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人。有如稚鸟恋母。
    和忘情不同，她没有忘记，只是转移。当然，也只是保留那份最深的感情罢了。
    听起来很卑劣。她最深的感情，不用说，也是对公子长渊。如若转移……
    这似乎，又是一个机会。
    因为不用，她会疯。
    她再睁开眼，已经是三天后。
    人整个又瘦了一圈，显得眼睛愈发大而干净。
    她看着他，慢慢地笑了，他从没见过的明亮温暖的笑。
    她说，公子。
    ——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是公子。
    ——公子是谁？
    公子……就是公子。她困惑地皱眉，眼睛却从未离开他的脸。
    ——我叫流风。
    流风……公子。
    ——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我……我……她费力地想，终究是摇了摇头。
    ——你叫回雪，是我的……未婚妻。
    10—2引月
    醒过来的时候，脑海空荡荡的，好像忘记了很多。
    公子说，她因受伤而烧坏了脑子，不用害怕。
    公子说，他很快会娶她。只是大婚需要筹备，要她莫急。
    公子说，她喜欢什么就告诉他。过两天，会有人来给她量嫁衣，她不用自己动手。
    看着公子有些憔悴却依然风流倜傥的俊脸，她抬手抚了抚他皱起的英挺剑眉，轻轻地说：好，雪儿等着公子。
    然后，她看到公子笑了，笑的如烈日般灿烂。
    服侍她的是一个很年轻漂亮的女子。女子眉目忧伤，眼神里却满是祝福。
    她说，她叫清音。是府里的总管。
    虽然他们说，她是最漂亮的，全江湖最漂亮的侍婢回雪。
    可她其实并不在意漂亮与否，她只在乎公子。
    而公子说，他喜欢她。
    那真是一件不可思议到可以让她高兴的睡不着的事。
    咦？为什么是不可思议？
    明明清音说，公子向来待她极好。
    这夜晚膳用的过多，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窗外圆月一轮，异常耀眼明亮。
    总觉得有些心慌。
    随意地披了一件外衣，插了一支发簪拢了拢过于散乱的头发，怕吵醒外间的清音，提着墙上挂着的回雪剑和一盏夜灯，直接翻窗而出。
    在庭院四处走走，消消食，刚想回去。
    却见榕树下，庭院灯火阑珊，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那，仿佛很久了。
    她拔剑而起，置于那人脖颈，却见那人并无反抗。
    那是一个很美的男子。在月光下，纯白的衣衫衬得他更像是神仙一样。除了腰侧的玉箫，似乎什么武器也没带。而他冷淡的表情，却有化不开的忧伤。倒是和清音极像。
    她偏了偏头，没有松开剑，问：你是谁？为何深夜在此？
    他没有说话，殷红的唇微微抿起。等了一会儿，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你是谁？再不说，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剑起，那人却丝毫不怕，弹指挥手间，竟像是知道她的招数般，轻而易举地防御，最后更是以宽大的衣袖层层缠绕，缠住她握剑的手。
    她大惊，有些后悔没让清音陪自己走走。慌忙一个后仰，飞起一脚直冲他面门阻碍他视线，左手则探向腰侧，准备拔出匕首割断衣袖，以求逃脱。
    却没想到这招她屡试不爽很是精妙的障眼法还是被他轻易看穿，他手执玉箫，绕过她的腿，看不见却极其精准地格挡开她的匕首，叮的一声，匕首落地。
    而他的手却没有停，一手仍然缠住她握剑的手，执玉箫的手却是朝前一探，玉萧在她腰腹间一点，一瞬间动作僵硬，动弹不得。
    完了，被点穴了。
    重心不稳之际，以为会摔个狗啃泥，却被他扣着腰，揽在怀里。
    她刚要挣扎，却听他的声音响起，包含着满满的怅然和苦痛。
    ——月儿，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她一震，鼻息充斥着他干净如松柏的味道，头顶是他略略沉重的呼吸。
    不及细想这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趁他不查，她迅速运气冲破封穴，挣开他的怀抱，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最后，终是道：公子，你认错人了。我叫回雪。
    她不明白，为什么说完这句话，这个很美的公子脸色徒然煞白，衬得他微微颤抖的唇更加殷红，像是涂着血。那样子，颇有几分艳鬼的味道。
    他的表情还是很冷淡，眼睛里却像碎了的星光，不一会儿有些亮晶晶的，她看不懂。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我是流风的师兄。来看看你们。
    这次，他很快就回答了。他的声音很好听，像高山上的山涧溪水，潺潺流过。
    啊，原来是公子的师兄。雪儿失礼了。
    闻言，她忙收起回雪剑，拱手施礼。
    他摆了摆手，却是从袖中取出一个扁长的盒子递给她。
    ——你们大婚的时候，我可能来不了。既然见了你，就先给你吧。
    她打开盒子，月光同时从乌云后探出来，一瞬明亮。落在盒中乍一眼看似普通的发簪上，耀眼得让她闭了闭眼睛。
    月光石，白云玉，琉璃玉……都是在月光下才会绽放光华的珍贵珠宝。
    刀工利落，看不出出自哪个铺子。
    她先是惊讶，看了半天，最后却是合上盒子还给他。
    ——怎么？不喜欢？
    不不，很漂亮。可……雪儿是你弟妹。这样……不合适吧，这位公子？
    她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却在想，这么漂亮的簪子，该送给他的夫人才对。何况发簪这种东西，本就是夫妻结发才适合赠予的。如果是全套首饰自然无妨，可只是一支珠钗……
    ——……啊，是的。是我考虑不周。
    他愣了愣，而后匆忙收回盒子，样子有些慌乱局促，不再多说什么就要离去。
    她怕他尴尬，忙指了指发间的雪花坠银发簪，宽慰道：雪儿有公子送的就够啦。
    他一顿，却是立刻转过身，低低的嗯了一声，依稀带着鼻音。
    看着他快要走远，她这才急急问道：喂——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呐——
    他闻言停下，却没有回头，好一会儿才轻轻地传音入密，像是怕惊扰了院子里早已熟睡的人。
    ——长渊。我叫长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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