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绝思君切

心伤至极

    
    聂钰舛居高临下地坐在房顶上,垂眸看向了虞瑾,再道了一遍:“我们的事,还没完。”
    虞瑾仰着头,面无表情地淡淡看了他一眼。别过脸,若无其事地走回房间。
    “喂!你给我回来!”聂钰舛看着虞瑾转头就走,没有半点话想对他说,忙道:“虞瑾,你给我回来!”
    可那人并未理会他,径直回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聂钰舛闪身跳下,落地后即刻快步走向虞瑾房间。
    当他手搭上那房门之时,里面的人早已准备蓄势待发,箭在弦上……
    “唰!”
    当门打开的那一刻,聂钰舛瞪大了眼,一支银铁长枪直冲他而来。
    “瑾!阿瑾!”聂钰舛闪身一躲。
    “你做什么?”他皱起眉头,痛心问道。
    虞瑾依旧面无表情,她自如地看着聂钰舛,静如止水。一双狭长的凤眸里,没有半点情绪,却暗藏波涛。
    “我赐之以琼瑶,报我……报我……”聂钰舛颤抖着,难以置信地看着虞瑾,他伸出手去,伸向虞瑾,唤道:“我不计较你什么,你伤我也好,害我也罢,这一世,我认命于此……过来,瑾,过来。”
    虞瑾抬眸,朗朗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聂钰舛温和地看着她,如和煦的暖阳,笑着道:“我认命于此。”
    面前小女子轻轻皱眉,她上前一步,静静看着聂钰舛。虞瑾看着聂钰舛那眼中她自己的倒影,除了倒影,也只剩下浓浓的意。
    聂钰舛偏过头,不再看向虞瑾。
    “你看着我……”虞瑾步步上前,将银铁长枪收在身后。
    “你看着我啊!你告诉我,你对我,有何目的!”她一把抓住了聂钰舛的衣领,怒道。
    小王爷喃喃道:“你不信我……你不信我,你不信。你不信!”
    “是,我是不信。”虞瑾松开了手,“你我相识至今,我受了如此多伤痛,我是不信。”她转身,恍惚地回去。
    “虞瑾!你的心里……可有我的半分存在。”聂钰舛转过头,咬牙切齿道。
    虞瑾转过来,笑得灿然:“没有!半分都没有!”
    “你骗人,但我信你。”聂钰舛看着她走远,道。
    话音刚落,早已迈步离去的虞瑾,径直将银铁长枪向聂钰舛突刺而来,破空声猎猎。
    “嗤!”
    聂钰舛脚下发力,如磐石般站立,但那银铁长枪刺入体内之时,他还是后退两步,接着稳身站定。
    利器刺入肉体的声音……犹如天籁。聂钰舛笑着看着眼前的小女子,抬手擦去了嘴角留下来的鲜血,那长枪刺入的,正是他的胸口。
    “你为何不躲!”虞瑾怒意尚存,“你真想死!”
    聂钰舛笑得凄哀,他仰脸看天,呆呆地说:“我认命于此。”
    “我一直都在畏惧,畏惧那日给我带来的苦痛。我误会了你,让你受到穿心之痛。我有想过,若我是你,早已绝望。”他回首,满眼温柔地看着眼前之人。
    他向她走去,向前多一步,长枪便多刺入一分,胸口好似绽开了夺目的彼岸,血红耀眼。他嘴角的血,也愈发鲜艳,刺红了虞瑾的眼,虞瑾慢慢阖上了眼眸,不想让泪水出现。耳边是聂钰舛的声音:“我不知是什么给你的力量,你的痛哭,却好似重新拾起了希望。”
    “是那个灰瞳少年吧。后来……我才懂得,人这一生,无追求,但最不能失的,就是曾经的信仰。告诉我,你的信仰,是什么?告诉我!”聂钰舛的泪,也止不住地涌出,但都被他深深逼了回去,“我从小,被封王爷,他们见我,都是我的这个身份,都是这尉国之主的宠爱。你与他们不一样,你的心,你的一言一行,都在告诉我,你背后……有一个强大的信仰。”
    “不要再说了,你不要再说了!”虞瑾拼命摇头,大声喊着。
    时间凝固了,世间安静了,片刻,聂钰舛再度笑着道。
    “阿瑾,我很谢谢,能遇到你。”
    下一刻,他在虞瑾充满悲殇的眼里,一步步踏血而来,但他眼里,没有半点恨意。
    有的是,这天下最静的温柔。
    “铛!”
    虞瑾抽出了那把长枪,扔到了一边,枪尖带着聂钰舛的血,飞溅出来,甩起一阵血花。聂钰舛松了口气,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的这副身躯,向前迅速倒去。
    “不……”虞瑾上前,将聂钰舛揽到了怀里,聂钰舛带着她倒地,但前者却依然支撑着自己端坐着。
    聂钰舛抬手,反抱住虞瑾,将她的头贴于自己的胸口。
    虞瑾环抱住聂钰舛的腰,泪水不住地落下:“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小王爷将怀中女子紧紧搂着,低头轻吻她的额角,抬手拂去她脸上沾染的自己的血迹,手刚触上虞瑾的脸庞,便无力地落下。
    “聂钰舛!聂钰舛!”
    虞瑾皱起眉,仰首呆呆地看着聂钰舛的侧脸,浓密细长的睫毛垂下,给眼眶一圈阴影,挺拔的鼻梁带着他的英气,唇角还留着些许笑意。
    ……
    虞瑾房内,聂钰舛的伤处已被包扎好,赤裸着上身躺在床榻上,闭着眸,安静地沉睡着。一位大夫把完了脉,替他掖好了被角,朝房内的众人叹息地摇了摇头。
    “跪下!”等侍从送走了大夫,虞崇侯拿起家鞭,狠狠地往虞瑾腿上一抽,抽到她直接倒在了地上。
    房内霎时安静下来。
    虞瑾皱着眉,手肘刚才磕到了地面,火辣辣地疼,她趴在地上,看着一边的在地上的带血的银铁长枪,她颤抖着。但还是立刻爬起,跪在地上挺立着上身不动。眼中满是倔强之色。
    “你知不知道,行刺皇族子弟,是什么罪过?”虞崇侯看着自己的唯一女儿,生气地问道。
    虞家千金看着床榻上的王爷,怔怔地回答:“诛九族……鞭尸、凌迟。”
    “啪!”
    一鞭子又将她抽倒在地,虞瑾艰难爬起,依旧挺立着上身不动。
    虞将军怒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犯错!”
    “……”默然不语。
    “啪!”又是一鞭子,将虞瑾抽在了地上,一道血痕自她背后蔓延。姚霜月站在一边,紧紧地握住了在一旁陪着她的素脂的手。素脂拍着她的手背,不住安慰道:“夫人,没事的没事的,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的。”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没有底,这次是刺杀皇族子弟,若是皇族子弟伤害平民,那又另当别论。素脂的手抖着,但却死死握住姚霜月的手,不让她再抖。
    “啪!”
    当虞瑾再次正要爬起,又一道鞭子抽在了她身上。
    虞崇侯这次是狠了心肠,手里拿着家鞭。一连几下都使劲抽在虞瑾背上,一道道血痕,一声声鞭响,触目惊心。
    “老爷,老爷,我求你了,你别再打瑜儿了吧。”一旁的虞夫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跪在了虞崇侯面前,哭着求道,“你别打瑜儿了,你心里不疼吗?”
    “你再求,我连你一块打!”虞将军不可遏制自己的怒意,偏头对姚霜月怒吼道。
    姚霜月是停止了求,她直起身来,跪在了自己女儿身边,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的丈夫,道:“那你就打我吧。”
    可话虽这样说,她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淌着。
    “你!”虞崇侯是真怒了,怒道说不出话来,他指着姚霜月,瞪着眼道,“好!好!我连你一块儿打!”说着,他扬起了手里的鞭子。
    “娘!——”趴在地上的虞瑾喊道。
    “素脂,你走开!”姚霜月倔强着逼退了素脂。
    素脂心疼道:“夫人……”完毕,她也一同跪在了夫人身边。
    “好啊,你们一个个的,都要替这个不孝子求情!那我连你们一起打!”虞崇侯抖着手,看着这并排跪着的二人,怒极反笑。他利落地将鞭子打了下去。
    姚霜月见那鞭子就要打到素脂身上了,忙闪身将她护在了身下。
    素脂转过头,喊道:“夫人!”
    虞瑾呆怔地看着这一切。
    “啪!”
    “啪!”
    “……”
    她眼里蓄满了泪水,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爹,一次次扬起握着家鞭的手,一次次抽在了他的妻子,他视为女儿的素脂身上。
    “啊!”她狂怒了,狠命用双拳垂着地,砸出一片血迹来。
    是她无能!连累了自己的母亲,朋友。
    是她无能!现在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还是她无能!没有能力去救她们。
    这世上,为什么如此不公——为什么要有等级之分?为什么要将荣誉看得如此之重?
    为什么?
    为什么?!
    “啊!”
    虞瑾死命砸着地,拳的伤口疼痛已经麻木,她的嗓子已经喊哑。
    虞夫人和素脂,两人都已倒在地上,但还是要受着鞭策之痛。
    “娘!娘!素脂!”虞瑾终于忍不住,大哭道。
    她艰难地爬起来,爬到自己父亲脚边,用带血的手拽着虞崇侯的衣角,哭喊道:“爹,女儿错了,女儿知错了,你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我没有你这个女儿!”虞崇侯抬起脚,立即将虞瑾踹了出去。
    “视我家荣誉为尘灰,你好大的胆子,生在虞家,就应该以家族荣誉利益为重。我死了一个女儿,一个妻子,一个仆从,我以后还会再有。但我失了家族荣耀,便是对祖上的不敬,是可耻!”虞崇侯终于打累了,收了手,将带血的鞭子扔在了一边,瘫坐在地上,看着这屋里的闹剧。
    虞瑾被踢出去,后背撞到了房里的柱子上,咳出了几口血,她的眼泪已经烧干,只剩下怒火,她看着虞崇侯,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那般疏离,她不知晓,为何爹会变得如此,亦或者说,他本来就是如此。
    “我……咳咳!我恨你,爹!不,你不再是我爹!我恨你!我恨你!恨你们所有欺凌我的人——”虞瑾嘶吼道,用拳砸着地面。
    虞崇侯不再看她一眼,上前去抱起自己的妻子,出了女儿的房门。
    “你要带我娘去哪!你放开她!你快放了她!”虞瑾倒在地上,怒吼道,可最后还是蜷缩起身子,浑身都痛,痛到灵魂深处。她失声痛哭着,泪水不住地落下。
    突然,眼前出现了几个黑衣男子,他们一出现,便也带走了素脂。淡淡看了虞瑾一眼,丢下一个小药瓶便走了。
    虞瑾倒在地上,额头上是因痛爆出的青筋。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虞瑾狂笑着,视线逐渐变了模糊,眼前恍惚。
    全是黑暗。
    无尽的黑暗。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遭来如此报应,报应,皆是报应。
    她想起,去年除夕的火树银花不夜天。
    想起那漫天烟火,烟花易冷。
    想起了大哥不让她喝烈酒,于是自己就拎着坛果酒潇洒着。
    想起了大家在一起泡脚,外面寒冷的天,下着雪。
    想起了翻墨那头骏马。
    想起了布衣少年。
    ……
    却唯独没有想起,书院里少年半开玩笑的挑逗。
    没有想起,少年的心病被她医治。
    没有想起少年为救她付出了如何的代价。
    没有想起聂钰舛……到底是谁。
    泪啊,在眼角处风干。
    血啊,在伤心处干涸。
    三日后,虞瑾恍惚醒来,忍着身上的伤痛,犹自爬起,看着自己身上还是那一日的血衣,心凉透了半截。她径直去换了身衣服,当衣裳褪去之时,看着满身的伤都已经开始愈合,她却不知为何,自己的泪,会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这好像是秘药在起作用,谁的秘药?
    她就是想不起那人来。
    那一日的经历还记忆尤新,虞瑾想到了离开,离开这个让她伤透了心的地方,哪怕是她的家也好。心里好痛,但也麻木。
    行万里路去吧。
    不要再回来了,不要再回到这个伤心之地了。
    她收拾好了行礼,翻身越过高墙。但在那之前,她想到了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做。想着,她的手就谨慎地碰了碰腰间藏着的黑市通行令,她不知道这是谁给的,但是却知道这块令牌很有用。
    不过她要找的人,可不在黑市。街道上,柏穿着一身绿衣,在为前来的穷苦百姓治病。突然一个头戴黑纱斗笠的人出现在他候诊的小桌前。柏不满地抬起头,道:“我不未富家人治病,还请快些离开。”
    “呵……”来人发出一声笑,笑得柏顿时站了起来,忙向她行礼。
    “景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这繁重礼节不必了,我要你去救个人。”虞瑾道,今日她醒来之时,看到床榻上那个沉睡的人,突然心口特别疼痛。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这个人,得救!
    “谁要我救?”柏疑惑问道。
    “虞将军府有位受伤的贵客,你去了便知。还有,明日正午,云澜阁见。”虞瑾说得若无其事,好像虞府的一切,都已经与她无关。说完,她转身离去,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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