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因疲惫地靠着座椅靠背, 听闻这话,方才察觉自己失态了。
车里还坐着自己侄子, 他整理好衣物坐直身体, 道:“没什么, 只是有些累了。”
数十年来如一日,工作如此拼命的林霄因从来不曾说累,这话说得很敷衍, 明显就是不想让唐知白再细问。
那红肿的眼眸,两个人又同处一室,唐知白只能以为他和诺曼公爵发生了争执,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司机,便够上前担忧道:“舅舅,还记得我上次电话里和你说的话吗?你这样, 让我很担心。”
谁知林霄因并不顾虑司机在场, 无力地挥挥手, 直接道出理由, “和公爵没关系,小诉,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林霄因知道侄子说的是什么,无非又是叫自己离开诺曼公爵的事,他知道侄子现在长大了,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可自己从政数十年, 与诺曼家族的利益感情已经犹如线团般千丝万缕地纠缠着, 又怎么能轻易挣脱?
这一切, 从来没有这么简单。
“舅舅,可是你……”唐知白犹豫着打算开口。
“行了小诉,永远不要妄议公爵大人,你开始让我头痛了。”这次,林霄因直接打断他的话,无力地靠在座椅闭目养神。
唐知白不自觉地咬咬唇,显然自己低估了诺曼公爵在林霄因心里的地位,而现在的林霄因,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在安静行驶的凯迪拉克中,少年伸出手慢慢抚上林霄因脑部太阳穴处,轻柔地按摩着……
侄子给出的这种无声台阶,让林霄因叹一口气。
“小诉,你该明白,是诺曼公爵让我们林氏家族在伦敦,有了一袭之地。林家,没有背信弃义之人。”
“我懂。”唐知白点点头,却满腹心事,
气氛稍稍缓和,林霄因靠在那,感受着唐知白的按摩,默默分析起今天这件正事,“今天这件事情太蹊跷,案件侦破得也很古怪,而那两起谋杀案,似乎更像是针对你而预谋的,小诉,这段时间在学院,你得罪过什么人吗?”
唐知白颦眉,低头仔细考虑了一番,摇头道:“除了戴夫·卡维托和斯图尔特,我想不出其他人了,可他们……”
一切尽在不言中,林霄因也皱起了眉头道:“看来,现在学院里也不安全了。”
他考虑着,“我送你去寝室收拾一下东西,马上就带你回庄园,现在既然还查不出谁对你有敌意,这两个月就不要回学院了,等风头过去再说。”
听罢,唐知白正按摩的指间一滞,他立刻收回手,拒绝道,“舅舅,或许这件事只是巧合,我不想回庄园。”
林霄因睁开眼,从车前镜中沉静地看着他,问道:“为什么?我可从来不知道,你是个喜欢读书的人。”
唐知白来回转着眼珠,回答得支支吾吾,“我,我……还得上课、练琴,让我在家无所事事两个月,我会发疯的舅舅。”
林霄因却一语道破,“是因为那个小男孩?”
唐知白一愣,“什么?”
“路易斯·安茹,那个和你同寝的男孩。听说他每天都和你在一起,你甚至每天还去接送他上下课,帮他购买生活衣物。”林霄因目光凌厉。
“我记得和你说过,希望你离他远一点,那个路易斯会是个大麻烦,你怎么会不听?还付出这么多,这个世道,没有人会因为你的真心对待,就会心存感激,反而,还会怀疑你的背后用心善恶。”
林霄因说着说着,就开始皱眉猜测,疑惑道:“记得你以前,也从来没对那些小女孩表达出兴趣,莫非,你喜欢这样的小男孩?”
林霄因的话直接让唐知白震惊,立刻扬声呼喊反驳,“怎么可能!他才六岁啊舅舅!”
林霄因眯眼打量着侄子的模样,才慢慢半信半疑地信服了一些,“”_既然如此,那就离他远一点,赶紧和我回家。”
唐知白无奈摇摇头,辩解道:“舅舅,我做这些从来不是祈求得到什么回报,路易……他是个特别的可怜孩子,我只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弟弟。”
“单纯地希望,他能过得好一些而已,就像舅舅你希望我能平安快乐一样。”
车前座的林霄因默默看着年幼的侄子,口中却有序诉说着自己心声。
男人缓缓收回视线,轻声道:“不同的,小诉。你是我们生命的延续,为了你的平安,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
一辆凯迪拉克在住宿城堡区停住,唐知白戴好围巾下了车。
在车中他的固执己见,最终还是让林霄因同意,让他留在了斯特黎尔学院内。林霄因摇下车窗,无奈地看着这个外表温柔,内心却异常固执的孩子,道:“注意安全,记得每天给我打电话报平安。”
眼前的男人给予他的关心爱护是浓烈的,就算闭上眼,也能感受到血浓于水般地情亲呵护,虽在异国,却是这个陌生的舅舅让他活得有尊严,有底气,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在心里,唐知白早就承认了这个男人是自己的舅舅。
亲舅舅。
唐知白注视着男人,低声道:“舅舅,谢谢你。以后,就轮到我保护你,好不好?”
林霄因一愣,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听到林诉说过体己话,此刻男孩突然冒出的关心,就像干涸的沙漠中下起了一场绵绵细雨,滋润着沙尘土壤。
让这个精明了半生的男人不由眼眶湿润,哽咽道:“傻孩子,保护好自己,就是舅舅最开心的事了。”
说罢黑色车窗慢慢摇起。
唐知白原地目送着车辆缓缓离去,直至消失在远方视野里,留下一路尘烟……
虽然经过一早上的折腾,走在楼梯间的唐知白低头看了下手表,其实也不过十点而已。
也不知道路易怎么样了?是正在房间里担心着自己,还是已经去上课了。
对于路易来说,这一切皆有可能。
掏出铁环钥匙,刚打开房门,一个黑色的身影就直直冲撞过来,将他紧紧搂住!
男孩身高只是到他胸口,不过用力之大,将唐知白勒得难受,他甚至能听到自己骨骼移动的声响。路易这样剧烈的反应,让唐知白欣喜中带着怜意。
男孩头低着,看不见脸上神情,而手臂力量只增不减。
好久没有看到路易这样失态了,唐知白轻叹着,抚上男孩黑发低声道:“抱歉,今天吓到你了,我已经没事了。”
路易额头抵住唐知白的胸口,贪婪地嗅着怀中这个人的味道,属于少年的独特幽香。此时此刻,只有这样感受着这具温热的身躯,才能让他平静下来,才能让他真实觉得,唐知白这个人,没有出事,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路易腥红瞳孔下,或许是他克制得很好,唐知白并没有发现,男孩连指尖都是颤抖的。
“路易?让你担心了。”许是路易没有回答,唐知白又唤了一声,轻拍着男孩。
唐知白并不知道,在他离去的这几个小时里,独自在房间里的路易脸上是平静的,可内心却极其躁动不安。
伴随着天空亮起,知更鸟的清脆鸣叫响起,依然不见唐知白的身影,这更是可怕,差点让他抑制不住心中的嗜血魔鬼,原地发疯……
砸碎玻璃杯,用冰冷的玻璃割破手腕,徒留满地血液,也只能让他保持短暂清醒,如果白还不回来,他真的要疯了……
他很懊悔,为什么当初不多留一些直白有用的线索,万一那些愚蠢庸碌的伦敦警察,真的将白抓起来怎么办?
万一……
路易冰冷目光一凛,没有这个万一!
如果白出事了,他不但不会原谅自己,更不会原谅这个事件相关的所有人!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弱小了,以后……
见男孩还是不回答自己,紧拥的怀抱却将唐知白勒得差点窒息,他才不禁出声道:“路易?”
这一次,路易终于松开双手,缓缓抬起头,两相视线相对下,男孩冷漠目光,带着摄入骨魄的冰寒,直接骇到了唐知白,这是他多久没见过的神情了?这次,真的吓到路易了。
唐知白抓起他的手,一把将男孩拥入怀中,嗓音中充满着歉意,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路易,是我的错,吓坏你了。”
“白……”路易低沉地呢喃着,贪恋着这个人的怀抱。
半晌后,唐知白觉得路易平静不少,才扶着他肩膀拉开距离,刚欲开口,就发现自己手上沾满血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路易的衣袖早就被血液浸透,他当即被吓一跳,急道:“怎么了?!你怎么受伤了?”
他蹲下,连忙掀开路易的衣袖,这才发现男孩白皙手腕上,被尖锐利器划出一条不长不短的伤口,划得挺深,又没有及时处理,所以才会流出这么多血液。
仔细打量,发现路易双唇泛白,整张脸都流露出病态,唐知白板着脸严肃问道:“怎么弄得?”
路易却很不在意,冷漠地看着伤口,继而回头看了眼沙发下的玻璃碎片,轻描淡写道:“喝水时走神了,不小心弄的。”
听得唐知白眉头皱起,抿起薄嘴。
一言不发地牵着男孩坐到沙发上,拿过药箱将伤口包扎好,几次三番的出事,如今他的包扎技能已经熟练到不行了。
沉默地包扎着,唐知白期间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都没有看路易一眼,只专注着伤口。而路易坐在沙发上,眸光默默跟随着他,专注得连一秒都未曾移开。
待唐知白处理完伤口后,又起身,拿出扫帚,将一地碎玻璃扫入垃圾桶。
路易看见,就想起身帮忙,却被正在打扫的唐知白瞪了一眼,怒道:“给我坐下。”
路易默默看了他一眼,只能乖巧坐下,沙发上的男孩眨了眨眼睛,疑惑道:“白,你在生我的气。”
“没有。”唐知白拿过抹布,小心擦拭着地上血渍,声音冷硬。
路易精致的小脸上露出不解,“为什么要生我的气?”
看着路易无关世事的模样,唐知白气愤地将抹布一丢,扬声道:“路易,你自己说说!我认识你以后,这是第几次受伤了?”
路易被他莫名发出的怒气弄得一愣,睁着一双璀璨得如同绿水晶般的双眸,默默看着他,没有说话。
“有好几次,包括这一次!明明是可以避免受伤得,你为什么要这样?受伤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吗?更让我生气的是,你对自己毫不在意的态度!”唐知白愤怒地质问着男孩。
“白,抱歉……”路易愣愣道。
“你这样的不爱护自己,几次三番的受伤,让我觉得自己很不尽责。”说着说着,唐知白语气低了下来,脸上不由出现了些失落,“还说要照顾你呢……”
路易见他异样,连忙起身一把抱住他的少年,低声道:“不,白。是我的错,你对我已经很好了,我以后一定不会伤害自己了。”
“路易,你是我的家人,我很担心你,知道吗?”
一段时间的相处,唐知白还是发现了男孩性格上的一些古怪,心中一直暗自担忧着,却并没有说,他只希望路易能在自己的教导下慢慢改正,却没想到竟然愈演愈烈,终于,在这次受伤后爆发了出来,
“我明白。”白,我又何曾不是这样……
男孩靠在唐知白怀中,眼眸深邃黑沉,如同死水般毫无波澜……
“或许,这星期该带你去见见我的家人了。”唐知白怀抱着孩子,这样嘀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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