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曼微笑着看向两人, 咧开的嘴就像舞台剧上的小丑,泛着恐怖的光晕。
老医生不禁退后一步, 震惊道:“您想干什么!”
门外唐知白预知将要发生什么, 闭上眼痛苦地摇摇头, 最终垂下头。
男人抬手间,枪声落下!
“砰一一!砰一一!”
连续两声枪响,因为带着□□, 只是引起了窗户和桌上茶杯的震动。
背中茶水泛着圈圈涟漪,沙发上诺曼叠着腿,一眼未看倒在地毯上的人,继而面无表情地吹了吹枪口,眼神中透露着轻蔑,格林特先生很有经验地伸手接过□□, 又将权杖递还给他。
“处理掉。”诺曼杵着权杖从沙发上站起, 冷声吩咐, “我不想他闻到血腥味。”
格林特先生点头, 立刻挥手招来门外的奴仆们,利落有序地收拾着这惨剧,具有经验的系列动作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诺曼踏着沉重地步履走到林霄因病床前,认真仔细地将他映入眼底,终缓缓垂下头,一吻轻盈地落在林霄因额头, 用力嗅着彼此味道, 却满是刺鼻的药物和消毒水的气味, 诺曼毫不介意,他沉声道:“我会继续想办法的。”
说罢,他转身离开这间屋子。
见公爵出来,唐知白调整好状态,收敛起怜悯,站直身体。
声旁路易漠然地看着公爵。
经过他们身边时,诺曼缓缓停下,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公爵。”唐知白低声礼貌道。
“你舅舅对你倾注很大希望,他现在昏迷了,就由我来代管你,要知道,我和他的怀柔政策可完全不一样,现在你的身份特殊,所以我的要求会更加严厉,不会给你留任何情面。”诺曼目光冷漠,言语冰冷。
“是。”唐知白回答。
“你已经辍学许久,明天我就派司机送你回学校。”诺曼严苛道。
“是。”唐知白抿抿嘴,答道。
诺曼移开眼眸,看向这个镇静的男孩,男人眯眼打量了会儿,轻启嘴唇下定结论,“你……那时候反应敏捷,枪法不错,性格也沉稳,难得……”
“谢谢夸奖。”路易目光平静,淡淡回答。
“你能在洛明庄园住这么久,看来他也器重你。既然如此,你已经就留在林诉身边,保护他,若是林诉出现任何差池,我会立刻活剐你。”诺曼语气决绝冰冷,没有一丝反驳质疑的余地。
唐知白不由暗中担忧地拉紧男孩的手。
“是。”路易平静回答。
深邃冷寂的眼眸犹如一潭死水,犹如一块石头扔进去,也掀不起任何涟漪,仿佛这本就该是他做的事,根本不需要谁人提醒。
格林特先生却有些诧异,忙道:“回公爵,我可以安排保镖跟着林少爷,他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这……”
诺曼冷漠回头盯住他,老管家立刻噤声,僵直身体。
诺曼转身缓步离开,格林特先生立马跟上,唐知白目视着,这个阴沉的男人终消失在这条幽长晦暗的走廊前方。
唐知白身形紧绷着,就像拉到极致的弓弦,脸庞上没有任何愉快感,始终带着一股淡淡的忧虑和哀愁,他转身注视林霄因房门,依稀能看见奴仆们搬运尸体忙碌的衣角,少年眼眸中浮上一层雾气。
心思全被这样的情绪笼罩。
“现在想进去吗?”路易问道。
唐知白摇摇头,语气温柔却尽是哀伤,“我不想看见舅舅没有生机地躺在那儿,就像具死气沉沉的机器人,他也不想……”少年垂下头,无声呢喃着,“更不想看见那些,眼中尽是惊恐的尸体……”
“你在害怕。”路易握住他的手,发现少年的手微微颤动,便抬头看着他。
“有一点儿吧。”唐知白苦笑着,无力道,“路易,我们的生活将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你害怕吗?”
男孩眉眼间没有一点稚气,平静而坚定道:“遇到你之间,我的人生每一天都是悲剧,拥有的东西轻若尘埃,当时我只觉不甘与怒火,可人心不曾堕落,又何惧任何危险荆棘。”
“白,你是拉我走出泥潭的荣光,是从魔鬼中手中救赎我的信仰,即便你生活不复从前,甚至颠沛潦倒,从今以后,换我来护你平安。”
男孩一番话语,寥寥几句,却由心而发。
面对面的,近距离之下,唐知白从心底感受到震撼,僵愣的身躯连带手脚麻木,少年眼眶逐渐湿润着,像樱花林中瓣瓣飘落的画面,数月郁气积压下,终是忍不住紧紧抱住这个男孩。
这可能,是他在这个世界里仅剩的亲人了。
少年声音暗哑,“谢谢你,我的路易。”
……
十年后。
……
复活节将至。
因为盛大节日庆典来临,斯特黎尔学院树荫之间,挂满了霓虹彩灯,来彰显节日隆重气氛。
道路两旁树枝上积压着落雪,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此刻,连飘飞的雪花都充斥了温暖气息,就像风华凝露撒下的微光,渲染天地之时,也同样不然纤尘污秽。
艺术楼中传出阵阵悦耳琴音,各种乐器混杂交响在这茫茫冬雪之中,皆是为了复活节庆典苦练乐曲。
一阵悠扬钢琴乐章在其中穿透着,声音不大,却能让其余的所有琴音退让,人们不知不觉中被这沁透人心的音乐所感化、最终偏离自己的轨道,细听之下,钢琴声旁有着梵婀玲相和,不争不夺其锋芒,甘愿在音乐的主场中,退居其后做一个配角,奏鸣的节奏配合得恰到好处。
宽敞明亮的琴房中,白衣青年缓缓弹奏着属于他的乐章,修长白皙的指尖灵动地舞动着,像流水那般轻盈,如风那般穿山而过间扰袖弄摆,青年轻闭双眸,垂下的眼睫像弯曲明月,静谧而舒逸。
他已全然沉浸在乐曲之中,悠扬地乐曲婉转着,一会儿恍若九天星辰触手可得,一会儿犹如万里长风吹拂高台,轻重缓急间有着微妙的传达,其中妙出难以言喻。
钢琴旁站着一位黑衣少年,深邃冷寂的双眸宛若冬夜长风,寒冷刺骨却神秘迷人,他双眸平静注视着弹奏钢琴的人,全身心已然在那人之上,修长指尖却缓慢地拉奏音符,一次也未曾出错。
一曲毕。
少年缓缓从肩上移下梵婀玲。
白衣青年依然沉浸在音乐之中,仿佛仍旧余音环绕脑中,要优雅地送离它们。半晌,他缓缓扇动长睫睁开双眸,眼底犹如澄澈春水,还泛着晶莹微光,他转头看像黑衣少年,轻轻笑着,眉眼弯起,“你有了很大进步,路易。”
“不过你一直很有天赋,就这样练下去,在复活节之前,还能有更大的进步。”
黑衣少年将梵婀玲放在钢琴上,无所谓道,“你才是斯特黎尔学院的天才,艺术系的神话,我只不过是熟练奏响它罢了。”
唐知白眉宇之间已经褪去年幼的稚气,清冷味道越发温柔,像风雪中的寒梅正在冷冽绽放,白皙的脸庞上有了丝青年人的俊朗,可一个并不健硕的亚洲人,在全是白种人的国度中,仍旧显得清瘦柔弱。
路易气质越发阴郁冰冷,越长大,表情越少,连唐知白都已经很长时间没见他笑了,可见过路易的人都不由夸赞,这是个精致漂亮的少年!
立体的五官线条犹如上帝神作,与阿芙洛狄忒神圣交合中,才创造出如此含蓄微妙的人类。
“别这么说路易,你只是琴声中缺乏了……”唐知白抿嘴思索着,想给予出适当的评价,“缺乏了那么一点感情,如果能练好,你一定能在复活节上大放异彩。”
“如果你能来同我演奏,我能发挥得更好。”路易逐渐转而深绿的眼眸深处,氤氲着暗光。
唐知白将钢琴合上,站起来拿起大衣披上,听他说起这事儿,略带烦躁地摇摇头,抱怨道:“我也很想来和你一起演出,可斯图亚特非要来插一手,说要圆十年前未能同台演出的梦,家族中最近在和他合作开发不少项目,我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得罪他。”
“你记得,你很讨厌他。”
“我不喜欢他,可不代表能得罪他,诺曼家族里的那些老家伙,早就看我不满了,处处在抓我的把柄,我可不能送上尾巴给他们抓。”唐知白无奈道。
路易拿过自己的围巾,站在他身前细心围上,少年虽只十七岁,无论是身形还是身高都要比唐知白高出很大一截,相比之下,让本就显幼的唐知白更像弟弟。
感受到温暖绒线围巾的触碰,唐知白皱起眉想阻止,“外面这么冷,别整天把衣服给我,自己也多穿一点,你看看你才穿这么薄一点,万一冻生病了怎么办?”
路易眉头都没动一下,拦下他的手,“我不畏寒,你生病次数更多。”
路易在某些方面固执得可怕,唐知白深深叹一口气,也只能随他去了。
两人近距离下,相距不足十公分,彼此鼻间呼出的雾气,敏感的肌肤都能感受得到,路易温柔地替他系着,静静感受着唐知白的气味与温度。
旁人眼中,狭小的距离下气氛逐渐升华,两人间延伸出一种名为暧昧的气息,路易掩饰得很好,而唐知白向来亲近习惯了,半点都毫无察觉。
看见他眼下隐约透着青痕,双眸也显得疲惫困乏,路易目光暗了暗,淡淡道:“最近很累吗?”
唐知白见围巾系好,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便向后退了一步。
“都怪斯诺斯图亚特,他真是个神经病,本来很简单的事,非要几次三番让我作陪折腾我,若非回家后你帮我处理了一些,我真是快要被他逼疯了。”
“……”路易目光直视着他,目光沉沉,不见言语。
半晌,他道,“你根本不喜欢做这些琐事。”
“怎么这么说?”少年神情侵略性太强,让唐知白目光躲闪。
“弹钢琴的时候,你的灵魂是自由的,可回到那里,你就像被禁锢笼中的金丝雀,半点都不快乐。”路易道。
“我从来没有哭丧着脸。”唐知白颇为诧异,自嘲地解释着。
“你可心里并不这样想。”
路易就像个风雪中踽踽独行的旅人,停歇下路途坐在篝火旁,虽平日里显得不关心世事,可只一眼,就看穿了自己,许是多年来朝昔相处,两人之间早已有了无言的默契。
有什么,能瞒过路易的眼睛?
唐知白苦笑一声,提上公文包走到门边,“你真是越长大越古怪,你越发不了解你了,你却能将我摸得通透。走吧,该回家了。”
路易没有回答,只是上前替他拿过皮包,轻松揽过唐知白,两人并肩行走在楼道之间。
唐知白极度害怕冷,整个人都缩在路易怀中,觉得这样比较暖和,“危难之时,是公爵挽救了林家,十多年了,舅舅在公爵手中得到精心照顾,我唯一能报答的,只是遵循他的意愿,料理诺曼家族事物,我在这方面并不是个有天赋的人,举步维艰的在行进。”
“即便我不喜欢又怎样,人生总是生不由己的,哪里又有退路。”唐知白嘴角轻抿,带了丝哀愁与嘲讽,叹息这世间之事,总是不尽如意。
路易低眸注视着他,眼眸中黑雾弥漫,就将地狱深渊中嘶吼挣扎的恶鬼,始终挣脱不开封印的力量。
……
司机将轿车停在楼下。
路易揽着唐知白走出,一出大门,寒风凛冽刺骨吹来,树林间甚至弥散着雾气,唐知白不由打了一哆嗦,路易面色冷酷,不满地将他揽得更紧一些。
那头大树下,一位黄毛少年兴奋地在朝他们招手,檐帽下的连冻得惨白,嘴唇都有些皲裂,即便如此,他裹着皮裘神情却相当激动,半遮半掩在树林间仍是很显眼。
黄毛穿着廉价简单,虽然嬉皮笑脸的,身上却带着浓重痞气与狠劲,路过的行人都要诡异地打量他一眼,再匆匆走开。
他身处斯特黎尔学院中就像一群金丝猴中突然冒出一只猿猴般,极其突兀,唐知白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少年。
见他在向这个位置招手,唐知白迷惑地眨眨眼,“他……”
停下脚步,他转头确定下来,疑惑道,“路易,那位是在叫你吗?你们认识吗?”
路易点头,阴郁眉宇间不见有任何变动,松开他,“他有事找我,先去车里等我一会。”
唐知白虽然疑惑却没有多问,瞅了黄毛少年两年,便转身上了车。
路易原地皱了皱眉,清瘦的身影紧裹着黑色大衣,惨白脸上眸光晦暗,继而缓步走近浓雾弥散的树林间。
“安茹!安茹!”黄毛少年激动地搓着双手朝唐知白方向探头,细小的眼眸中泛着亮光,却不会显得猥琐,“那位就是您的少爷吗?”
“我说过,尽量不要靠近我周围,有事情用书信的方式通知我。”路易目光冰冷,轻瞥了他一眼,黄毛浑身僵硬顿时就不敢乱瞄了。
黄毛局促地摸摸脑袋,脸皱成一团,不好意思道:“我也不想进来这里,可这次情况实在紧急,这学校好是好看,就太他妈的规矩多,那些人的眼神也是啧啧啧……”
路易不耐打断他,冷道:“到底什么事?”
“还不是科臣斯基那帮美国佬!这个月已经第三次来酒吧里砸场示威了,今天早上,酒保养的那群小猫被剥皮挂在酒吧外面,把服务生都吓坏了!肯定是他们那群狗、娘养的干的!”黄毛嘴巴颤抖,双眸喷射出火光。
继而微眯,悄悄靠近了路易一步,他低声道:“你说要不要……”
他双手坐砍刀切菜状,狠狠一比划,眼中全是莫名地兴奋,随后看向路易。
路易看着远方雪景,笔直优雅地站立在那,和身旁驼背站无站像的黄毛形成强烈对比,少年眸光冰冷渗人,侧头盯着黄毛,淡淡道:“杀了他们?”
少年周身散发出不可侵犯的圣洁气息,目光却使人如堕寒渊,恐怖如斯,让黄毛忽觉脖颈冰冷,不自觉退后一步,保持出安全距离,他缩缩头,“他们几次三番来挑衅,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
路易眉头微蹙,“现在还不是时候。”
黄毛激动的眸光暗下去,却理解地点点头,他见过路易斯·安茹收拾敌人的恐怖模样,所以绝不会认为路易斯·安茹是个畏首畏尾的人,反而觉得他是个有大智慧的人物,才愿意追随他。
想了想,黄头搓着手构思了一下语言,问道:“只是这样,会不会让那群杂、种蠢货觉得我们怕了他?胆怂了才不敢出手?还有酒吧里最近人心惶惶,好几个服务生都闹着要走,该死的!他们受到您恩惠时候的嘴脸可不是这样!”
路易低沉说出一个问题,“尼尔,你惧怕他们么。”
黄毛尼尔·帕特里克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狼犬,眉毛一挑就急了,浑身毛炸立,“嘿,我会怕他们?他们科臣斯基长得像个倭瓜,手下也是群无道德廉耻的蠢货!就是个鸡、巴!成天只会泡在女人身上,或许那玩意儿也早没用了!”
就算对方多么粗粗鄙陋的用词,也没让路易皱一下眉,神情都不曾波动,这就尼尔·帕特里克最欣赏他的地方,路易斯和其他首领不一样,在他的眼中从不会对他们这些来自克林顿区,底层的贫民露出一丝鄙视和轻贱,反而还尽力帮助他们,只要那些人是真心拥戴他的。
“既然你不曾惧怕,又何必受他们刻意流言的困扰,酒吧里那些要走的人,给足钱财放他们离开,强行留住的人不会衷心于你。不过,威信还是不能被动摇的,通知下去,以后在克林顿区,我不会再给予他们庇护。。”
尼尔点点答应。
路易面无表情,“科臣斯基不过就是个被利用的推手,可以适当地给他们一些警告,听说他们开了好几家妓、院,不少得花病不治地女人都被扔出后巷等死。”
他轻瞥了尼尔一眼,“你知道该怎么做?”
闻言,尼尔心脏提起,失落的面容再次兴奋起来!他捏了捏手,咧嘴笑得阴险,表情十分狠毒,“这一次,我会让他们好看!”
……
回到车上。
路易上车带了一身风雪湿气,唐知白连忙将围巾披在他身上,揉搓冰凉他双手,让它尽快暖起来,好奇道:“那是谁?我以前没见过,看起来怎么像是个混混,你怎么会认识他?”
“霍金斯医生的表亲,我在诊所帮忙和他熟悉之后,他就经常来找我借钱。”路易眉毛都不见皱一下。
路易的未来一直是唐知白忧心的问题,这孩子不善社交,临近毕业,知晓霍金斯医生是个著名大夫,医术精湛,年前唐知白就把路易介绍去他诊所中帮忙了。
唐知白回忆着那个黄毛小子的模样,一看就是个混乱复杂的街头混混,喜欢花钱赌博、找女人也不足为奇,理解地点点头,却皱起眉,“霍金斯大夫是个好医生,只是……他这个表亲似乎是个麻烦。”
路易道:“我会处理好的。”
唐知白仍旧有些不放心,“若有什么麻烦,一定要告诉我。”
唐知白忧心忡忡,清秀眸瞳中泛着白雾,路易情不自禁地伸手一点,正好碰到他眼尾。
这是个冻死人的冬天,少年手指就像冰快般,一碰到唐知白就像被电触到般弹跳起来!面容微皱,叫道:“好、啊!路易你是故意的!”
“看我不收拾你!”
车辆行驶在路上,唐知白便嬉笑着在车中打闹起来,路易虽面无表情,却仍旧随着他胡闹,两人年纪仿佛对调了般,唐知白才是那个大孩子。
唐知白性格并不是这么幼稚的人,只是在路易这,能感受一天中短暂地放松,也希望这样玩闹,能让路易多笑笑,这孩子越来越像个冰冷的机器人,严谨条理的处理完美事务,却一点大男孩地童真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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