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欣一瘸一拐的掀开帘子进去, 男孩鄙夷的看了她一眼,看见她衣袖里的断指,眼神里又有些幸灾乐祸,而后就离开继续去拉客了。
赌场里两个男人正怒目而视,那个被叫做张老三的是个矮个子,大概一米六左右,穿着一件长衫套马褂, 皮肤偏黑, 看着受挫的男人满脸得意的弹了弹手上的银元。
“赵二河,这赌博讲究的是天赋, 你个没天赋的就别跟着我瞎起哄了。”
张老三小人得志般开口, 眼睛斜斜的看了赵二河一眼,颇为不屑。
赵二河捏紧了拳头, 大叫一声就朝着张老三扑去,没想到那张老三往旁边走了一步,竟然躲开了扑过来的赵二河,而赵二河因为用力过猛,一下子摔倒在地, 周围赌博的开始起哄了。
“赵二河, 你看看你那么高的个子, 连张老三都打不过!真是丢赵家的脸啊。”
“哈哈,牌九打不过张老三, 骰子玩不过张老三, 就连打架你都要输一次!说你不如张老三还真没说错。”
赵二河从地上爬起来, 本来就黑的脸这会儿更黑了,他恨恨的瞪了张老三一眼,拍拍身上的尘土就走了——因为没钱赌了,得去找钱。
“哎呀,我可是练家子,说多少遍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张老三得意洋洋的偏着头,把玩着手上的银元,在一张张赌桌中游走,偶尔观望一下,却再不下注。
易欣看着张老三若有所思,她在上个世界学了些防身术,虽然练得不是很好,但是还算有点眼力——张老三还真是练家子,只是他说得过于轻佻,导致于没有人信。
张老三意识到有人在打量他,抬眸正对上易欣的目光,而易欣若无其事的收回打量,随意的站在一张摇骰子的桌前看着,扑克牌道具却突然跳了出来——
“触发pk:扑克牌生平最讨厌麻将,那家伙又笨又重竟然超越它成为七维界第一娱乐游戏;第二讨厌的就是摇骰子游戏,看起来又无聊又傻缺的游戏竟然紧跟在它后面——所以扑克牌看见摇骰子怎么会忍住不来一场友谊赛呢!”
“游戏规则:根据骰子数量抽取相应数量扑克牌,(因骰子最大为六,所以扑克牌抽取点数最大同为六),抽取后双方根据抽取点数,点大者胜。”
扑克牌头顶慢慢的冒出一行字——看在它只会比大小的份上,我都堕落得只能跟它比大小了。
然后神奇的事发生了。
随着摇骰子的人手上下摇动,扑克牌也在迅速转变着牌面,然后从中跳出了三张牌,分别是二、三、六,牌面闪烁着黄色的光芒,悬浮在半空中。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小!小!小!”
“绝对是大!大!开大!”
押了注的人大声的喊着,好像那桌上的骰子会因为他们的声音大小而变成自己心中想要的样子似得。
“买定离手!开!”
随着摇骰子的人一声吼,骰盅被高高的扬起,露出桌面上的三颗骰子,上面三个数:一,二,五……
二、三、六
一、二、五
这两排数字差别太明显了,易欣几乎瞬间就发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骰盅里的骰子刚好比扑克牌跳出来的牌面少一。
“一、二、五!开小!”
因为这三颗小小的骰子,围着赌桌的人群神色各异,有欣喜若狂叫嚣着赶紧开始下一局的,有垂头丧气浑身上次找钱的,也有红着眼睛盯着那三颗骰子一言不发的。
总之,赢得人没几个,输的人倒是一大堆,有前面连续七把开大的原因,更多的则是应了一句老话——十赌九输。
张老三歪着身子站在旁边看似在看赌局,实际上却是在看庄家摇骰子的手法和周围下注的人。
懒懒散散的模样,看着庄家炫技般的装进投资,不屑的撇撇嘴。
“开始了开始了,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
摇骰盅的人可不在乎谁输了钱,抬手一挥三颗骰子就进了骰盅,然后只看见他手在空中晃荡,骰子在骰盅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明明看见骰盅往下却不见骰子掉下来。
“贵子,借我几个铜元下注,等我赢了就还你。”
那摸遍了所有口袋都没找到钱的人阴沉着脸向旁边的人开口,眼神冷冷的划过摇骰盅的人。
“那可不行,我这才刚刚转运,赌桌上可不借钱。”
那被叫做贵子的人眼睛盯着骰盅,头也不抬的道:“你可别玩了,都输了七块钱了,这个月的工资都全搭进去了!回去歇两天,等运气好一点再玩。”
“我的运气一直都很好,就今天出了问题……”男人压低声音也不知是在跟鬼子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离他比较近的易欣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他不相信是自己运气不好,认为是这摇骰人搞得鬼。
其实摇骰子是最有利于庄家的赌博游戏了,闲家没办法通过技巧或者其他方式来增加自己获胜的几率,在1:1的赔率下,长远来看,都是庄家赢得多。
易欣暗自叹气,看来她想的去摆赌摊也不是很靠谱啊,她一个半大的孩子,看着就很容易欺负,只怕输了钱的人三天两头的都要纠缠着。
“要开了要开了,买定离手啊! ”
庄家把手压在骰盅上,易欣看了一眼散发着黄光的扑克牌,拿了那五角钱放在“大”上。
“三、四、六!大!”
周围唉声叹气的一大片,有的下了重注,有的数着自己面前的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没钱的退下去站在旁边看着,有钱的又挤了进来。
易欣赢了五角钱,总共有一块钱了,她把几个小钱放在手上颠了颠,往旁边挪了挪位置,让自己整个人越发不起眼。
“今儿个是怎么了,连开了七把大,这次又是开大!”
旁边有输了的人愤愤不平,犹豫的看着自己手上的银元,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注。
“大力,要不别玩了,留着几块钱拿回去还有个交代,我媳妇要是知道我来赌场肯定得闹,你不是还答应你女儿要给她买头花么,咱们这就去吧。”
一直跟着那大力下注的青年握着自己手上的四个银元脸色发白,这才一会儿的时间就输了三块钱了,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解释呢。
“最后玩一把!”
那叫大力的汉子咬了咬牙,不等骰盅摇完,直接把四块钱都放在了“大”字上,他低垂着头,不敢去看桌面的骰盅,压在赌桌的手一直发抖,易欣甚至可以看见他手上鼓起的青筋。
那青年摇了摇头,不愿意再押,要是把这四个银元都输了,只怕回去他媳妇找他拼命。
“你不押算了,等我赢了钱,你可不要眼红!”
那大力冷哼一声,青年咬了咬牙,拿着一块钱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放回兜里:“我还是不适合玩这东西,我不玩了。”
听周围聊天易欣也算是听出了一些东西,这几人都是周围做工的人,今天刚发了工资就来这儿玩几把,有像贵子那样赢了六七块钱的人,也有像他朋友一样输的一分不剩的。
不过听起来这家赌场倒是不存在赢了钱走不了人的情况。
“买定离手!”
在庄家的喊声中,易欣把那几个小钱都放在了“大”字上。
“三四五大!”
转眼间一块钱就变成了两块。
旁边的大力欣喜若狂:“看吧!我就说会时来运转的!刚开始的时候运气那么好,现在怎么就差了!押大!我要继续押大!”
青年目瞪口呆的看着大力手上的四块钱变成了八块钱,呼吸变得急促许多,手里摩挲着一块钱,脑袋里应该在天人交战。
“算了算了,刚好你赢钱我就没押注,说明我没有吃个口饭的命,我先回去了,免得把你运气都带差了。”
青年说了几句,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离开赌场。
大力瞥了一眼青年跌撞离开的背影,嫌弃的道:“要不是看你小子人还算可以,我才不带你来哩!走了也好,省得把我也带霉了!”
而后大力像意识到什么一样,每一把都押大,可惜这几局下来有大有小,没几局他就输得只剩两块钱了。
拿着最后的两块钱,大力最终没有再下注,而是慢慢的挪动步伐离开了赌场,也不知道他回去打算怎么跟他女儿解释头花的事。
出了赌场的大力回头看着那随风飘起的帘子,他自己也没想明白,明明进去的时候只想一个铜元一个铜元下注玩玩的,怎么到后来就变成一个大钱都觉得不够劲了。
易欣这几把也没全部赢,输了两次,一次是她刻意输的,一次是扑克牌没赢那骰子,三张牌面有两张和骰子一样,有一张比骰子小。
还好易欣赢到每次下注只放手上银钱的一半,一是全押太引人注目,二是……她觉得商城里的道具估计都跟“我说会就会”一样不是很靠谱。
没想到还真让她给猜对了。
不过现在易欣手上也有六块钱了,赢得不算多,旁边有个赢了十几块的都还在扯着嗓子喊“小小小!”。
易欣没有继续下注,而是回头准备慢慢的绕着赌场看一看,没想到刚退后两步就撞到了张老三,也不知是谁不小心。
“运气不错啊。”张老三和她打了声招呼,看见易欣如狼崽一般看着自己,又笑了笑,“我张老三虽然是个混人,但是也不至于欺负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
易欣没搭理他,绕到另一边走开了。
张老三摩挲着下巴,眼里冒着精光:“也不知道是不是个有天分的,再押几盘多好,不过这见好就收倒是挺有意思的。”
念叨了两句,张老三像想起什么的嗨了一声:“我替老头子操心个什么劲儿,找不到才好,指不定我还能分到点什么东西……”
“就怕徐老二不这么想,万一在我前面找了一个……那我岂不是两头没面?”
嘀咕了几声,张老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易欣,而后匆匆的离开了。
走了一圈,易欣的脚还在刺痛着,得找个时间去哪儿看看。
这个赌场里有十二张赌桌,其中一大半的都是赌骰子,其他的也有牌九、麻将牌、掩钱、猜单双等等,扑克牌现在还没出现。
扑克牌道具只有遇到麻将和骰子的时候回自动生成pk模式,其他的估计排名太靠后,它不屑与其斗。
而与麻将pk的时候易欣才发现,麻将的算牌方法竟然可以用扑克牌来代替,只是看起来会有一点乱,比如说一到九的条子,可以用一到九的梅花花色代替,只是统共需要四副牌罢了。
现在扑克牌只有一副,所以易欣站在麻将桌边看了一会儿,扑克牌已经输得没脸见人了。
所以——骰子超过四个也不行。
易欣在心里记上了一笔。
【我现在是因为没有伙伴,那家伙仗着自己数量多而已!等我升级了召集伙伴,看我打不死它!!!】
易欣面前满屏的惊叹号,眼睛都快看花了,脑海里甚至可以听到嗡嗡类似说话的声音。
“我背包里有扑克牌,给你凑齐四副不就可以赢麻将了。”
易欣看似在看别人玩牌九,实际上故意试探扑克牌道。
【呵,你背包里那玩意跟我能是一类吗?你让他们跟你聊个天试试?】
“。。。”
“小易欣?”
旁边有个不确定的声音响起,易欣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回头看喊她的人。
是个中年男人,偏胖,头上戴了一顶瓜皮帽,后面还拖着长长的辫子——这时候有不少人都还没剪掉那所谓的“猪尾巴”。
易欣没认出这是谁来。
本来接收到的记忆就如同看电影一般,只对那些经常出现的人印象深刻,这种只有模糊记忆的人,还需要多次融合记忆后才能一眼认出。
“你怕是不记得我了,我是你陈三叔叔,你小时候总抱着我的腿找我要糖吃呢。”
陈三说完笑眯眯的看着易欣,好像完全不知道易欣被易天瑜赶出来十几年了一样。
易欣不知道陈三是谁,但是她记得刚刚那两人吵架时候说起来的话——这可是陈老板的场子,她还记得不知为什么印象特别深的那句话“陈半城,易半城,其他边角角。”
一瞬间,易欣脑海里转出了千百个想法。
“没印象,”易欣没什么好脸色,“我不记得谁给过我糖吃。”
陈三被易欣顶了一句也不恼,哈哈大笑道:“你这孩子还是老样子啊,记仇!对了,你爹知道你来这儿吗?”
“我来这儿和他有什么关系。”
易欣一听他认识易天瑜,面色瞬间更冷了,微微往后退了几步,浑身敌意。
“怎么还不能提你爹啦,不管怎么样,那可是你爹呢!算了算了,你吃饭了没?我让你婶子给你做饺子吃?”
易欣本来要走的脚步顿了顿,眼珠子转了一圈,不着痕迹的咽了咽口水:“什么饺子,菜饺子我可不吃!”
“哈哈哈,肉饺子肉饺子!你三叔叔我难得请你吃一顿饭,怎么会让你吃菜饺子!”
陈三又笑了几声,好像这样能显得特别爽朗似得,说着就往里走了几步:“走走走,去后面院里,家里白面猪肉都有的,一会儿就做好了。”
易欣犹豫了一下,偷偷的把自己的六块钱塞到衣服里衬的袋子里——她以前偷来的钱都放那儿。
陈三余光看见易欣的动作,嘴角不自觉的翘了翘,眼里的鄙夷一闪而过。
把钱放好后,易欣好像一下子少了什么负担一样,身子微微挺直,脚瘸拐得越发厉害的跟着陈三往后院走,边走还边问:“我能吃几个饺子?”
“随你吃,你能吃几个吃几个。”
陈三很大方的摆摆手:“说起来我都十几年没见你了,但是远远的我就看着你眼熟,你跟你爸实在太像了!”
“那我能吃……二十个!”
易欣没搭理他后面的话,反而在饺子的个数上纠缠不休。
“行行行,吃三十个都没问题。”
易欣似乎闻见了饺子的香味,一路上都在悄悄的咽口水,陈三也没再说话,只是满脸笑容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熙娘,你看这谁来了?!”
后院里有一个看上去三十岁不到的女人,穿着剪裁合身的旗袍,头发盘得整整齐齐,正拿着一本话本看得起劲。
“这是……呀,是小易欣?!”
易欣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演技,忍住了心底的笑,这简直比她演技还差啊——还好上世界有钱有闲的时候她还研究了一下微表情。
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那熙娘,随即易欣又抿了抿唇,眉头微微皱起:“你是谁?”
“你以前叫我熙姨,这都长那么大了……”
熙娘似乎感慨的比划了一下她的个子,伸手想来拉易欣。
“哦。”
易欣侧了侧身没让她拉着,对熙娘的话也没什么反应。
熙娘本来还想说什么,却被陈三拦住了:“你先让厨娘给小易欣做点饺子,她这会儿还没吃饭呢。”
“呀,你真是……只吃饺子怎么行,我让厨房再做几个菜吧。”
熙娘嗔怪的瞪了陈三一眼:“男人家就是粗心,这么些年不见只给人家小易欣吃饺子。”
陈三笑呵呵的挠了挠头,略带歉意的看着易欣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想着饺子方便,小易欣,你可别多心啊。”
“饺子要肉的。”
易欣看着熙娘嘱咐了一句,随后才看着陈三摇了摇头:“饺子已经很好了。”
“来,坐这儿。”
陈三拉开了院子里滕桌旁的小椅子,没有让易欣进屋的意思。
“谢谢。”
易欣坐下后看着熙娘离开的方向一言不发,似乎专心致志的等着她的饺子,只是偶尔眼神会往左飘,好像在回想着什么。
“你怎么今儿会来这儿?”
陈三显然是不想给她清净,没一会儿又开始询问了。
易欣的手似乎不自觉的往放银元口袋的方向动了动,耸耸肩:“就是进来看看。”
“这赌场有什么好看的,”陈三笑道,“你就没玩两把。”
陈三明显感觉易欣浑身的神经绷紧了,手已经完全搭在了她衣服角上,那里面藏着她的六块钱。
看着易欣的动作,陈三心里越发鄙夷她,穷人就是没什么见识,看谁都以为人家稀罕她那几块钱。
不过这样就更好糊弄了。
“做饺子要多久?”
看易欣顾左右而言他,话题转得即为僵硬,陈三心里却欢喜许多,也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
“要先擀面,然后才能做饺子,只怕要好一会儿呢。”
陈三完全没意识到,他现在的话和刚才说觉得饺子方便压根就是矛盾的,因为易欣在他心中就是个虚张声势的小贼偷罢了,他根本不会斟词酌句的去想自己话里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饺子终于端上来了。
细白的颜色,中间鼓鼓的,两边尖尖的,饺子皮完全贴在肉馅上,凹凸着显出肉的形状。
醋碟里放了辣椒红红的,还放了蒜末白白的,还有切碎的野葱……
“煮了好些呢,别急,慢慢吃,小心噎着。”
熙娘把饺子和醋碟放在易欣面前,笑意吟吟的看着她。
易欣也不问他们,一手抓着盘子,一手拿着筷子一口一个,起初连醋碟都不蘸,后来连吃了四五个才发现有醋碟,蘸一圈又是一口一个……
醋碟和饺子的汤汁滴落在滕桌上,顺着滕桌的缝隙流下,本来乳白色的滕桌瞬间变得脏兮兮的,熙娘的脸立即一垮,轻轻的翻了个白眼,下一秒又恢复笑盈盈的样子。
易欣低着头只顾吃饺子,好像毫不察觉,几分钟就把一大盘子饺子吃完了。
活了这么久,这还是易欣第一次吃得那么快,感觉基本上都没来得及嚼碎就咽下去了。
一盘饺子几分钟就吃完了,也幸好她来这儿之后还没怎么吃过东西,不然这么多饺子估计是没法这般狼吞虎咽的吃完的。
“还有吗?他说我可以吃三十个的。”
易欣摸着肚子,问了一句,说的时候还看了看陈三。
陈三一愣,而后笑道:“有有有,要吃多少都有。”
说完给熙娘使了个眼神。
“做好的还有好些呢,你喜欢吃就多吃点。”熙娘一扭腰又往后面厨房去了。
“可怜的,你爹自己吃香的喝辣的!结果让你连盘饺子都吃不上!早知道当时说什么我都拦着他……”
陈三突然就生气道,义愤填膺地狠狠拍了拍藤桌,然后把头扭朝旁边,一副压不住自己火的模样。
他等着易欣问他什么事要拦着,他就能顺势把自己编好的话说出来。
谁知道——半晌易欣都没反应。
用余光看了看,发现易欣盯着吃饺子的盘子,好像有一种要把那里面的汤抬起来喝完的感觉,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刚才的话。
“不好意思啊小易欣,我刚才吓到你了吧,算了,过去的事咱就不提了,以后你想吃啥来三叔这儿就行!”
陈三叹了一声,转过头对易欣认真道,而他的称谓,已经从刚才的陈三叔变成了三叔。
易欣茫然的抬起头,几秒钟又恢复清明,点了点头,也不说话,陈三正要说什么——
饺子上来了。
易欣站起来想去接这盘饺子的,结果她忘了自己腿上有伤,一个踉跄,熙娘手一抖,手里的盘子啪得就掉在了地上,四分五裂,里面的饺子也软软的在地上趴着,沾上了许多灰。
几乎是下意识的,易欣蹲了下去,轻轻的捡起一个饺子托在手上:“洗洗还能吃。”
“呀,这怎么吃!我这人!”熙娘自责的轻轻拍了拍自己,“我重新去给你弄吧。”
易欣没回应,慢慢的把饺子捡了放在刚吃完的那个盘子里,等她捡好,熙娘的第三盘饺子也端过来了。
这次易欣没有着急,而是慢慢的接了过来,端在手里的时候嘴角不自觉的翘了翘,而后偏头问陈三:“我能把这份饺子带回去吗?”
目光里俨然已经有了几分期许,少了些许防备。
“带给二老吃吧?当然可以,只是这怕不怎么好拿,而且也太少了,熙娘,你再去拿个盒子多装点东西给她带回去。要不你在这儿吃了晚饭再回去?”
陈三点了点头吩咐道,而后看了看天色。
“我得在吃晚饭前回去。”易欣犹豫了一下,摇头拒绝了。
“那行,我去给你拿食盒。”熙娘说完又去了厨房,有一点不想和她多待的意思。
两刻钟不到,熙娘就提着三层食盒出来了,一层一层的打开给易欣看。
“你不在这儿吃晚饭,那我就把我们早先准备好做晚饭的东西给你带回去尝尝……”
熙娘余光偷偷看了一眼陈三,发现陈三正满意得微微颔首,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第一层是满满的一层饺子,用纸垫着,没煮过:“我觉得你拿回去自个儿想什么吃再煮,不容易坏。”
第二层是荷叶粉蒸肉,也不知道是不是张爱玲小说里的那个味。
第三层是十来块点心,有点像□□酥,烤得脆脆的,表面上的饱满透亮的芝麻。
“那我先回去了。”
易欣似乎不知道什么是客气,提着食盒略有些别扭道。
“去吧,要不要我找个人送送你?”
“不用不用……”
易欣提着食盒,因为有些重,瘸拐的越发厉害,背后的陈三却恍若没看见一般:“那行,你路上自己小心。”
待易欣出门后,陈三在藤椅上坐下,熙娘转身扭腰就坐到了陈三怀里。
“可算走了,这一会儿就把屋里糟蹋得没形!我说三爷,你这样有用吗?她一个被赶出来的小丫头,想回去都困难,这事咱们还不如找那张欢,听说她过得也很一般啊。”
“你懂什么,”陈三斜了一眼怀里的女人,“那张欢就是个戏子,俗话说□□无情戏子无义,再说那人又是个精明的,不然也不会才入门半年就把易欣赶了出来……这事啊,还真就易欣最合适!”
熙娘捂着嘴吃吃的笑:“我呀是头发长见识短,这事啊都听您的,只是我觉得还得找吴老鬼问问,那事确不确定啊,可别让咱们在这儿白忙活!”
说着熙娘伸出了手:“我这一趟趟的给她端饺子,弄得好像堂里的伙计似得!要是没什么奖励,我可不依。”
“哈哈哈,有有有,从账上支五百块钱,你要买什么就自个儿去,等这事成了,老爷我少不了你的好。”
两人说了几句,陈三就出门了,他也觉得熙娘说得有道理,得再去问问吴老鬼。
熙娘一个人待着也无趣,去账上领了钱回来,就看见厨房刘嫂子在收拾藤桌。
“那桌子可要擦干净了,特别是那缝儿里,拿水冲着洗一下啊。今儿你那主意也真不错,给你家娃买糖吃。”
熙娘抬手扔了一个小钱过去,她今儿得了五百块钱高兴!她一遍一遍的给易欣送东西早就不耐烦了,去拿食盒的时候恰好跟刘嫂子嘟囔了一句。
刘嫂子就说光拿食盒指不定一会儿又得来拿其他装进去,还不如拿满满的一食盒东西,既表现了自己,又不用来回跑。
本来刘嫂子是想在第三层装点米饭的,谁知道熙娘看见了□□酥:“装□□酥,那看着可比米饭高档多了,正好多出来的这些也吃不完。”
——
易欣出了门,没急着回去,招手喊了一辆黄包车:“你知不知道哪儿可以正骨么?”
车夫打量了一下她的腿,又看了看她的穿着身形:“我倒是知道有一家,价钱也不贵,就是在细窄巷子里。”
细窄巷子是住所,不是铺面,易欣经他这么一说也想起来,以前原主经常被打了就去细窄巷子胡先生家买药膏。
“你说的是胡先生家吧?就去那儿吧。”易欣点点头,“你往城南街走要近一点。”
车夫未必不知道往哪儿近,可易欣就是想要提上这么一句,表示自己是认路的。
果然,车夫也没给她瞎跑,很快到了地方收了六枚铜元。
推开左侧半开着的门进去,里面也有两个和易欣穿着差不多的人在抓药。
“胡大夫,正骨多少钱?”易欣瘸拐着问。
那叫胡大夫的四十多岁,留着长胡子,他对易欣也熟悉了,闻言过来捏了捏她的腿:“只上夹板一角钱,夹板到时候记得给我送回来;要用正骨膏就得多一角。”
说话时看了一眼她提着的食盒,也没多问。
“那用正骨膏吧。”
胡大夫让易欣坐了,没一会儿就拿了瓶药膏出来:“你自己挖一指头涂疼那地方,然后慢慢揉着,揉到感觉有点烫你就叫我。”
说完又忙着去给那两位抓药,易欣只得自己动手,也不知道他说的一指头到底是多少。
把那两位送走后,胡大夫才又走过来,看了一眼:“多挖一点,人家别人来这儿是恨不得一瓶都挖了,你挖那么一点是弄着好玩呢!”
易欣闻言,狠狠地挖了一块,揉了十多分钟,胡大夫拿着两块木板过来,放在易欣腿两边,使劲的用藤绳固定起来。
易欣递了一块银元过去,胡大夫吹了吹听了听声音,给易欣找了四角小钱。
“这几天少走路。”胡大夫交代了一句,易欣应了就尽量不用右脚使劲,慢慢的出去了。
黄包车夫竟然还在附近:“我琢磨着您回去肯定也要用车,我去排队怕也要排好一会儿,倒不如在这儿等着您。”
“去城北草棚街。”易欣也乐得少走路,说了地名。
“那可有点远,得一角钱了。”
一角钱差不多二十枚铜元,易欣知道距离,也就同意了,而且提前把钱给了。
“哟,咱们易欣这是发大财了啊,都坐黄包车回家了!这手上提的是什么呀。”
刚进那条街,还没到家门口,就有人嚷嚷开了,是昨儿个和易欣打招呼那大婶,姓王。
吕元珍正在门口洗衣服,听着这嚷嚷声,不免着急站了起来,恰好易欣坐着的黄包车拐弯到了家门前。
“阿婆,我回来了。”
易欣下车后,黄包车夫就蹬蹬拉着车离开了,他还准备赶紧去排队拉下一位呢。
“我的乖乖儿,这是怎么了!”吕元珍看着她腿上的木板,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阿婆我没事,我之前不是被崴了脚嘛,今天遇到了个好心的叔叔,叫……陈三叔叔,他给了我食盒,还让我去找大夫……”
易欣说话的声音不小,周围人都听见了,那跟着过来的王大婶撇着嘴:“刘家哪儿来那么有钱的亲戚,看那食盒,好几层哩,有钱人家才用得起的。”
吕元珍这才注意到易欣手中的食盒,一时也没想起来哪位陈三。
“阿婆,我脚疼,咱们先进去。”
吕元珍连连应声,把洗衣服的盆拖到了墙边,易欣准备帮忙,却被老人家拦下了:“没事,放这儿就行,周围都是老邻居了……”
易欣环顾四周,发现对门门前都坐着个老人,冲吕元珍颔首:“尽管进去,我给你看着,不会让那些不要脸黑了心肝的人拿走的……”
王大婶顿时黑了脸,她总觉得那老家伙的话意有所指似得。往地上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一个破木盆,谁稀罕啊!”
进门后,易欣依旧让门虚掩着,没有关死,然后把食盒放在了长木板旁的桌子上:“那陈三叔叔给了我好些饺子,让我带回来给你们吃,你看还有粉蒸肉呢!”
易欣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里门户之间隔得不算近,只有那故意想偷听的人能听到那么几句。
“阿婆,陈三叔给了我几块钱,你拿着用。”
易欣从衣角里掏出那五块银元,剩着的几角小钱就留着万一有用。
吕元珍吓了一跳:“怎么能要别人的钱呢!吃的就拿得够多的了,这这这……”
善良的老太太想让易欣送回去。
“阿婆,这是陈三叔拿给我看病的,我听他口气,应该是认识易天瑜,看我可怜才给的。”
吕元珍听说认识易天瑜怔了怔,又听易欣说得可怜,就没在推辞,只是心里盘算着,要实在没钱了才拿出来救急,免得以后还不上。
“别易天瑜易天瑜的,那是你爹。”
想通之后吕元珍就把钱收下了,拍了拍易欣的头道。
易欣撇了撇嘴:“阿婆,我不想去给人跑腿了,等我休息几天把脚养好了,我就去重新找份工作好不好?”
易欣素来有主见,又提到了伤,吕元珍哪有说不好得道理,连连点头:“那你先去躺着休息,这跑腿的活儿也不好做,我把这东西放一放,给对面你徐阿婆送点过去。”
徐阿婆有两儿两女,都已经成了家,有自己的小生活,但徐阿婆的子女都是精明厉害的人,每个月不仅能养活自己的小家,而且还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似得拿半元钱给徐阿婆。
每个月两块钱,足够徐阿婆老两口生活了,个把月还能吃上一次肉,算是这周围数一数二好过的人家了,平时也对吕元珍多有帮衬。
“这粉蒸肉我拣两块过去,饺子拿几个,这什么酥就拿四个,剩下的都留着给你慢慢吃。”
吕元珍担心易欣介意,还特意给她说了一声。
“没事阿婆,我今天在陈三叔叔那儿吃过饺子了,你弄了晚上和外公一起吃……”
易欣躺着,身子硬硬的木板倒是让思绪越发清晰——
她吃饭的时候故意没有遮掩,右手小拇指还外翻着粉红的血肉,可陈三眼神从她手上划过好几次,丝毫没有惊讶的意思;还有她的腿上,她故意瘸拐的严重,陈三和熙娘都没有过问,是否真心关心一个人其实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陈三明显对她有所求,而且恐怕还和易天瑜有关……
慢慢的把陈三这根线理清楚,易欣就已经打好了主意——不吃白不吃,不要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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