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战役

    
    安静的操场边缘，廉士武走在花坛矮墙边，不时伸手摘一朵盛开的月季，以白色、黄色、粉色为主，没摘一朵红紫之类深色的月季。
    池恒圆走在他身侧，一身笔挺灰色军装挂着少尉军衔，稍矮廉士武半个头，漫不经心问：“你和张伏波校长聊了什么？聊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他要关你禁闭。”
    深深嗅一口手里花球，廉士武却笑着说：“我妹结婚时的花球，也是这种色调差不多大小。她们跟着我爸妈开拓去了，把我放弃了。所以呢，我没什么不能放弃的，许多不敢做的事情也敢去尝试。反正试探一下又不会死，没什么好怕的。”
    扭头去看池恒圆，他将花球递出：“显然，老张觉得我这事儿做的出格了，可他还是默许支持的。除了这些破事儿外，他就问了我一个关键的问题，如果叛军攻陷这里，他问我会怎么办。”
    池恒圆也低头浅嗅花香，闭上眼睛，稍稍片刻走了两三步的样子：“你怎么回答的？”
    “叛军攻陷这里，我会被叛军平反恢复世袭爵位。可能爷爷的遗泽还会加身，成为中级军官。就权限来说，能提升到三十级以上，混得好能在叛军里当个将军，甚至在新帝国军部里拥有一席之地。运气再好一点，爵位还能升一级或两级。”
    “当然运气不好，在帝国军撤退前，我这个叛军余孽会被处决，或者被裹挟带走。这个过程中有太多因素能让我消亡，就算运气好加入叛军阵营，阵亡的概率也是很高的，很少能活下去。”
    廉士武余光瞥到池恒圆侧脸，嘴角翘起：“因为祖父叛乱这件事情，使得我生来就失去了太多东西，我自然不喜欢现在的帝国。但也说不上憎恨和势不两立，对叛军和他们理念，我也没有多少同情和向往。就我本身来说，我对这场内战缺乏热情。我只希望叛军抵达这里前，我能加入新的开拓舰队，去寻找那一缕超脱的机会。”
    池恒圆轻轻点着头：“所以你就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借赵文盛的手送他们上战场？不管战局如何变化，这只是军人之间的争执，与公民无关。我有一种感觉，仿佛是你把他们骗到了地洞，又堵上了出口，会让大家在痛苦中消亡。就像赵文盛做的那样，在欢乐的宴会中投毒。”
    廉士武却摇着头：“同桌呀，难道我做的这些没有意义？其实之前我也是猜疑不定，不清楚自己做的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大伙先后参军，后面还会有一些人跟着参军，你们的选择证明我这件事情做的有意义。有意义就行了，纠结对错与否未免幼稚。”
    “如你所说，纠结对错并无意义。”
    池恒圆也扭头看廉士武，她浅褐色的眼眸与廉士武深褐色眼眸对视，追问：“可同桌，你还没说怎么回答张校长的。”
    廉士武耸耸肩，正视前方洋溢微笑：“我说，感谢叛军，迫于形势帝国会发布新的开拓诏令。”
    “叛乱，不是公民对贵族的叛乱，也不是下级对上级的叛乱。这是一种理念冲突的显示，所以叛军中有皇族有贵族，有元帅将军也有广大中下层军吏、及军士公民。”
    说着，廉士武忍不住呵呵做笑，声音渐大，意气飞扬：“我这类上次叛乱的余孽，帝国处理起来还真有些棘手。不管我们自愿与否，送我们进入开拓舰队就成了一件低成本高效率的处理办法。本以为我要留级几次才会等到这个诏令，可看现在这征兵力度，说明帝国急了……哈哈！我的机会来了，就在不远处！”
    回应他的是池恒圆长久的沉默，走到操场边缘树荫下，池恒圆驻步转身面向廉士武，面容含笑声音爽朗：“同桌，好久没听你这么畅快的笑声了，像一个十足的反派头目，得意洋洋没多少内涵的小头目。”
    “那同桌你现在这跃跃欲试又成竹在胸的模样，像极了一位即将出征的少壮鹰派女将军。”
    廉士武微笑着伸出右手，握手时他仰头看天：“活下来就能升上去，等我回来，你当我的参谋长。”
    “你能回来，我给你打工。”
    池恒圆仰头说着，看到的只是廉士武下巴、喉结、脖子。
    随后廉士武发动校园内临时三级权限，白光一闪出现在操场另一处，看着赵文盛布置任务。
    任务和他预料的一样，赵文盛正发动应征的同学去劝说未应征的。名额未满前任何一个应届生都能应征，可应征就没退出的说法。一念之间的决定，就决定了今后一生的走向。
    还未与赵文盛对话，廉士武就受到更强权限的召集，同意后出现在学校大厅里。
    能坐满两千人的大厅里空阔而寂静，穿少校军服的梁海坐在第一排椅子上，大檐帽放在怀里，扭头示意：“坐吧，咱们得聊一聊。”
    廉士武坐在一旁两步外的椅子上，就听梁海开口，语腔温和：“我很遗憾不能安排你参与军训，可我也不认为你需要学习星际战术。”
    “是，在父亲那里我已掌握了一些常识。”
    “可你知道这次军训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赵文盛将成为这一批军士的首领。他们如果始终成长下去，后续这个学校、这个镇子或这个县的补充兵员会凝聚在他身边，直到形成一个校尉部，将他推到准将的位置上。”
    梁海斜眼打量廉士武：“你推动产生这个机会，却让给赵文盛。可我不得不做些干扰，我不希望你继续对赵文盛施加影响，包括其他同学。当然了，如果你答应张伏波中校的条件，我能允许你与赵文盛再谈谈。”
    “我拒绝了第一次，必然会拒绝第二次。”
    廉士武直接站了起来，双手插兜踱步，迟疑问：“算权限，我是五级权限加三级临时权限，以及士族身份，你应该无法监听我的交流信息？”
    “是，在这里我综合二十五级权限无法监听。可张伏波中校综合三十一级权限，他可以监听你。在外面，可以监察你的信息交流目标。”
    自身权限、虚拟空间学校职务附加权限、军职、公职权限叠加起来，就是一个人的综合权限。
    梁海面容饱满，眼神锐利：“你不需要恐惧什么，回到你的塔舰去，封闭你的联络端口。若发生我们不愿看到的事情，那只好关你禁闭，直到该释放你的时候自会释放。”
    “梁少校，这和关禁闭有什么区别？没本质区别，要说有，软禁在塔舰里我还有那么一点事情能做。”
    廉士武驻步，凝眉看梁海，已无往日的尊敬：“不知是我一个人独享这类待遇，还是与那些人一样？”
    “一视同仁，只是你更特殊更敏感一些。”
    梁海扭头去看三米高的大窗户，窗外是熟悉的景物：“我们需要赵文盛这个团队发展起来，这是一枚宝贵的种子。可惜，你对这个种子有太多的影响力。”
    “是啊，一颗种子，脆弱的种子。”
    廉士武感慨一声，白光一闪身形不见，意识回到自己的塔舰。
    原地一阵波澜扭曲，张伏波出现在廉士武之前的位置，脸色严峻：“这孩子还是拒绝了，十分可惜。不然我们会有两颗种子，希望增大不止一倍。军训期间，你要盯紧每一个人，我不希望被渗透。”
    梁海语气悠悠：“一旦开战，这些孩子可能撑不住一场会战。渗透或不渗透，并无意义。送走这个危险的孩子，就没人能分裂这枚种子。有人比我们还要着急，放宽心等待吧。”
    张伏波却是面露讽笑：“任何机构，平均智商会随着人数增加而降低。县里各科人员冗杂，你说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廉士武刚苏醒，冰冷机械声音响起：“玉兰县第十三警备中队向你发布命令，你已获得开拓舰队预选资格，请开启舱门由警备中队搜索塔舰，排除传送危险。”
    “来的真快，难道火星叛军打到家门口了？”
    嘲讽一声，廉士武起身抓起一领淡蓝色斗篷披在身上，扎着腰带走向环形楼梯：“接受命令，对接稳固后开启舱门。”
    五级塔舰内部边长是五米，不等于外部边长也是五米，他的塔舰外部边长七米。塔舰高度如同他的年龄一样，还未吸收太多物质成长，所以只有简单的三层，顶层最重要的阳台，中层生活层，下层仓储层。
    底部舱门也是六边形，边长三米，廉士武走来时白色舱门缓缓收缩，露出一层镜面，这是警备中队的运输仓涂装，运输仓已跟他的塔舰完成对接。
    他舱门开启完毕后，运输仓也开启舱门，一个中尉率先走出，将手中一份文件递出：“廉先生，具体情况无需我多说，请你配合我们工作，授予我们临时最高权限。”
    一个个警备队军士鱼贯而入，拿着扫描仪反复扫描底仓箱规，短促警告声连续响起。
    廉士武右手按在文件上，摇着头：“对不起，能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么？”
    中尉面容严肃：“这是我们的任务，廉先生有义务配合我们完成搜查工作。”
    “我并非不配合，而是不理解。”
    廉士武看一眼周围停下工作的十几个警备队军士：“我很疑惑，既然我已获得开拓舰队预选资格，那我的公民资格怎么没有确认？公民资格认证后，那我将会是帝国士族，静山男爵第一继承人。”
    中尉露出笑容，解释说：“县里事务忙碌，廉先生要求的公民资格认证等一系列事情稍后不久会送来相关文件，包括塔舰升级等工作。还请先配合我们工作，先搜、后搜并无区别，是不是？”
    “不，区别很大。”
    “廉先生你给我们方便，那我可以催促县里相关科房让他们加速办理文件。毕竟廉先生认证公民权限一事与男爵第一继承人挂钩，需要上级签发核准。”
    廉士武依旧面无表情：“未认证公民权限，那我就没有参与开拓舰队的资格，自然也无被预选的资格，自然也不需要接受你们的搜查。所以，现在你们这样做违背了程序和相关律例，涉嫌程序违法，这极大危害我个人权益。”
    说着廉士武两手举起同时打了个响指，底仓内激光武器亮起充能，一个个红色小点落在中尉、警备军士额头，廉士武双手摊开，微笑着：“我有权投诉，也有权软禁你们，也有权自卫时格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