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战役

第四章 司马氏

    
    次日,叶向高领着自己的新主离开小林村,指着村外一片海水淹没后的泥洼沼泽地说:“家主,这就是老主人在时的领地。家丞张公协同老臣已在昨日傍晚前划清地界,以木桩为界,与老主人在时不差一分。”
    叶向高展臂指着稀疏木桩,脸上浓密胡须绽开,似乎要笑又笑不出,目光中有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老主人在时,这些地出产五十石,二十年幸苦耕耘,如今实产近七十石。今被海水淹没损伤地气,所幸林邑贴近梁水入海口,海水侵蚀未伤土地根本,短则三年慢则五年,此地便可恢复。”
    “小林村表高三百石,乃五十年前之三百,今实高五百。”
    叶向高指着东北方向目光尽头的一座废弃村落:“那便是上林村,表高足有八百,实高过千。家中若能据之,合两村之田,再开中间搁置荒地,几乎能有两千石呀!”
    廉士武目光远眺,与上林村之间,东南边是海岸沼泽烂泥地,又堆积淤沙,生长着广袤芦苇,西北则是茂密树林,也是林邑和周边村庄名字的来源。芦苇滩涂地、林地,前者有开发潜力,后者意味着资源。
    叶向高又指着西南远处一座村落:“家主,那里是下林村,虽无疫疾侵扰,却因临近海岸地势低浅,故有百余人溺亡,田地损伤远重于小林村,衰落之势已显。”
    最后叶向高指着东北方向正对着的松柏林,其中有一条伐木开拓的道路:“此路直通林邑,林间偶尔有黑熊出没,家主不可大意。”
    “黑熊?”
    廉士武眼睛一亮,兴趣大增,这里吃下去的东西是真吃到自己肚子里了,跟附身投影、虚拟空间时不同。
    为口腹满足感冒些风险,也是值得的。
    叶向高沉稳点头:“来自南山,入冬前国内黑熊返回南山越冬,也有迷途之熊袭杀行人。”
    廉士武点着头,再次环视周边一圈将地形脉络、远近资源记在心里,突然说:“叶氏追随东门氏已历四世,今叶公这一脉转隶于我静山氏,本家自不会有所亏欠。昔年,祖父定世禄年俸十石,那时十石俸米养家不难,今时叶公二子成家在即,必然困顿。”
    叶向高单膝跪地,仰头肃容:“家主这哪里话?今我父子三人回归家主名下犹如丧家之犬寻到旧主,心中喜悦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奢求其他?再者家主无功增赏叶氏,必会使各家生出想法,或以为家主持家不严易于糊弄欺瞒,或以为老臣奸滑欺瞒家主,此皆非好事。”
    “再者,家主慷慨之名若广为人知,各家欲使余子、庶子出仕家主,家主收纳与否皆不妥当。故,老臣恳请家主谨持权柄,不失偏颇。”
    见廉士武沉默,叶向高又补充说:“老臣年俸十石,身故之后二子各享五石,持家度日温饱有余,寸功未立,自不会逾越奢求。”
    士的年俸是世禄、职禄叠加的,叶向高这里的是世禄,没有功过,就不能增减,妥妥的铁饭碗。
    作为交换,叶家就要服役出力;若是没有合适的男丁服役,那就能合情合理的剥夺、减少世禄。
    “叶公之心,本家明白了。”
    廉士武说着转身朝小林村走去,声音传来,令跪在地上的叶向高不由苦笑:“今我静山氏初立,岂能无家丞辅佐?叶公贤明公正,实乃家丞首选。家丞一职,暂定职禄十石,还望叶公不要推辞。”
    村中,廉士武查收新拨给自己的一处院落,跟其他武士的成排房屋不同,这多少有一道院墙来体现身份的不同。
    叶向高二子正领着一众协助帮忙的士族少年、仆从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打扫这所宅院。
    长子叶成昌指着书房中一切,一脸喜悦很荣幸的样子:“主公,此皆东门司马所赠,东门司马对主公十分厚爱,不逊色于东门少主。”
    司马,是一家武士首领,负责日常各项训练,也主抓领地内军役征发工作,出征期间担任类似副将、参谋长的角色。
    廉士武见书房内的笔墨纸砚,不由露出微笑:“这位司马叔父有心了,当有回礼才是。”
    他脱去皮履走入书房,叶成昌紧跟着直身跪坐在侧,一手扶着砚台一手研磨,伺候的十分周到。
    廉士武不以为意,用手指头上的神经都能想明白,叶家兄弟二人与‘自己’的关系是先天亲密,这份亲密还在‘自己’与东门信之上。
    没别的原因,自己与叶家兄弟有荣辱、生死一体的封建隶属关系,自己与东门信有这类关系?
    稍稍回忆,廉士武提笔默写《孙子》兵法第一始计篇,虽然那位清源伯爵颁发的《士家十八经》有标点符号,可上层贵族有意封锁知识,尤其是兵法,各种手抄版本泛滥,断句残篇错别字混在一起,再加上一些自以为是的修补,弄得一些书名字一样,内容截然不同。
    叶成昌忍不住抬头看一眼,仅仅一眼后就赶紧低着头不敢再看。
    不久,在叶向高与廉士武商议家中宴会举办详细细节时,叶成昌小心翼翼将三四百字、写了三页的《孙子》第一篇送到东门纪手里。
    东门纪正检查家中武库,本以为会是一封措辞严谨的感谢信,没想到竟是《孙子》兵法第一篇。
    仿佛手里抓着的是一团火焰,东门纪察觉叶成昌神色不安,沉脸喝问:“可知信中为何物?”
    叶成昌单膝跪地:“外臣知道,是主公当面书写托付外臣送予东门司马。外臣自知事大,未有半分拖延,绝无偷窥、誊抄之机。”
    “你且说说,你家主公如何说的。”
    东门纪小心翼翼收好三页白纸,听了叶成昌陈述,倍感诧异:“廉武事前只说了一句‘这位司马叔父有心了,当有回礼才是’?随后就默书此篇一气呵成,遣你送来?”
    “正是如此,我家主公胸有成竹,并无踌躇犹豫,就遣外臣送来。”
    叶成昌生怕被一刀砍了灭口,精神高度集中,急忙又说:“因家父叨扰之故,外臣见主公意犹未尽,或许时间紧迫才书写一篇,若充裕,恐会书写全篇赠予东门司马。”
    “老夫要他全篇《孙子》何用?此谋国经国强国之学,流传出去,必遭来横祸!”
    东门纪低声喝斥,扭头看向自己的家臣:“看紧这叶氏子,待老夫回来再做处置。”
    叶成昌不由气泄,换一口气,后怕不已。
    东门纪匆匆而去,将三页白纸交给自己兄长,等候发落。
    出乎预料,自己那外表温和内心猜忌的兄长竟然波澜不惊,让他又生出强烈不适感和陌生感,只能开口询问:“家主如何看?”
    “我早知此事,昨夜与他书房探讨时局时详细询问学业,他自云会背诵《孙子》全篇,我如何能信?就使他书写三篇,他挥笔而成,我却是不敢让他再写。”
    东门纲从一处木匣中取出一叠白纸递出,看的东门纪愣神,迟疑:“家主,我东门氏容得下他?”
    又是让东门纪烦躁的沉默,东门纲缓缓回答:“容不下。不过他终究出身低浅,不作出一番事业,亦不便出仕他国。”
    东门纪闻言轻叹一声:“唉……家主此言使弟豁然开朗。为使此人在家中多留几年,弟有意更立为司马氏,以示嫡庶有别。”
    自以为惊骇之语能让兄长震容,结果还是一脸平和表情,这让东门纪内心烦躁,语气也急促起来:“弟此举所求乃是家中稳固,非是不满兄长。料想张公及各家老人、三郎也能体谅其中关节,如此东门氏上下一心,值此动荡之际,能进能退。”
    “如此也好。”
    东门纲简单的表态后,他的弟弟东门纪……司马纪就起身告退,实不愿多待一刻。
    另一边,廉士武吩咐家丞叶向高进行宴席各项准备后,才深深意识到很重要的一点,自己没钱。
    给了封地,也仅仅是封地,这是生产资料,不是生产出来的产品,还无法变卖交易。
    粮食也无,大到剑甲武备,中到生活桌椅,小到碗碟杯筷,自己都是没有的。
    没有怎么办?
    只能去抢。
    一尘不染的书房里,廉士武勾勒附近简略地图,眯着眼衡量。
    上林村已算重残,下林村算是轻伤,都是穷地方难兄难弟,跑过去干一票也捞不到有意义的东西。
    只有去林邑,去那位林大夫家里能弄到大笔……相对于东门氏来说的大笔财富,有这笔财富自己能武装自己,也能雇佣流浪武士,拉起一支打着并拥护静山氏旗号的私军。
    吸收外部武士加入自己,是一件事关未来根基稳定的事情。
    如果大量吸收东门氏这边流出的武士,以后万一火并时,自己静山氏养活的武士听谁的?
    心中算计着,廉士武将地图折叠,收入怀中。
    一阵比较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小姑娘探头看他,随后脸蛋红红捂着脸跑了,让廉士武不由皱眉。
    仔细一想,的确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有些李秀娟幼时的影子,白皙饱满的小圆脸蛋,漆亮圆大的眼睛……
    想到李秀娟,池恒圆、赵文盛等人的信息涌入心田,这让廉士武不由闭上眼睛,仿佛睁眼就能看到这些幼年就一同玩耍的伙伴。
    不知他们现在过得如何,与火星叛军是否交火。
    自己推动他们应征服役,究竟是对是错?
    心绪烦闷,双手捂脸,长吁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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